失踪，重铸
岳梨没有想到丘百龄甚至没有犹豫，就架起轻功像一羽轻鸿朝着陆云生的屋子飞去。
她看了看身边的林下风，很快想明白，或许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弟子。
二人对视一眼，也飞速跟了上去。
在赶路期间，岳梨大致同林下风说了一下杨不沾的情况。
等到了陆云生的屋子，岳梨看见被丘百龄打开的密室门，想也不想就走进去，林下风紧跟其后。
可是进去以后，里面的光景却让她大吃一惊。
一间再寻常不过储藏室，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几柜子旧书，一些兵器，将一套桌椅围在中间。角落里还有一个岳梨再熟悉不过的物件——净元珠。
而原本的两间牢房，数条铁链全都不见了。
没有杨不沾和陆云生。
除了背对着岳梨站着的丘百龄，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她叫人的时候耽搁了，陆云生趁着这个时候......
岳梨不敢往下想，从前出事的无辜人大多是没什么交集的人。
但这次，是与她一路的朋友。
虽然他平时有点欠揍。
“没有少什么东西。”丘百龄缓缓说道。
林下风：“或许是贼人听到动静跑了。掌门闭关，不怀好意之人伺机而动，并非没有可能。”
见岳梨呆呆的不说话，林下风上前一步替她回了丘百龄的话。
岳梨回过神来，说了句：“抱歉。”
丘百龄并没有再说什么，只对他们说了一句：“回去吧。”
林下风拉了拉岳梨，出去的时候李之桃已经等在了外面。
她朝着丘百龄行了个礼。目送他走远后，她跑到岳梨面前问道:“是杨不沾出事了吗？他人呢？”
岳梨：“失踪了。”
李之桃怔了片刻，堆出一个笑脸给她：“我们也别太慌张，杨不沾是什么人，掌门师兄不得被他唬得认不得东南西北？或许他有了新发现所以深入敌营，很快就会和我们汇合的。”
岳梨闻言抬眼看她，李之桃躲开了她的目光。
每个人都心照不宣这种可能性有多低，却还是扯着笑脸安慰彼此。但岳梨的不作声，显然打破了这种自欺欺人。
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
自始至终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只能靠着对手露出破绽来前行，到现在也终于失去了重要的伙伴。
少年少女沉默着，正午烈日的热量无法温暖他们置身的角落，树叶簌簌，落入寒秋。
“无论怎么样，先四处找找吧，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岳梨从阴影处退了一步出来，转身准备向远处走去。
“如果！”李之桃突然喊住了她。
岳梨在原地停下等她的后文。
“如果，无论如何，可以留他一条性命吗？”李之桃低下了头，额发在眼前扫下厚重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对不起。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岳梨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她没有说话，径直没入了向南方向的山林之中。
林下风默默把脚从南边收回来，转向北方。
“以现在的处境，还没有好到我们需要考虑怎么惩罚陆云生的地步。”
说不定最终是他们输给陆云生，但这种可能性林下风没有说。
他打心底里只赌岳梨会赢。
李之桃摸了摸眼睛：“是我多嘴了。”说完与林下风擦肩而过往西边走去。
——
岳梨选南边是有理由的，因为陆云生从前在这里有一个专门闭关的山洞。
而她曾在山洞门口等过他一年又一年。
但他显然不会再出现在这里。看着积了厚厚一层灰的长台，岳梨退了出去。
正当她要无功而返的时候，身后传来硬物划破空气的声音。
岳梨本来就烦闷，躲也不躲，大力接住飞来的异物，小石子在她的手心被碾成粉末，落下一张字条。
又来！
岳梨打开字条，熟悉的字体落入眼中。
“小心《执剑剑谱》。”
《执剑剑谱》有什么好担心的。且不说现在剑谱在陆云生和丘百龄的手里。就是被旁人偷了去也不一定能学会。
这个人给她传的消息到现在为止都十分有用，突然来了一句废话，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的疑问很快就被解开了。
岳梨第一百零一次盯着林下风手里那本书，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从哪搞来的？”
林下风手里正是《执剑剑谱》！
“师父给我的。”
岳梨？？？
“为什么啊？”岳梨不明白。
就算《执剑剑谱》一般人再怎么学不会，也不能像菜谱一样随便发吧！
林下风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好理解，按理说这本剑谱也算是镇派之宝，结果丘百龄收他做弟子没多久，说给就给了。
他回忆了一下丘百龄的原话，复述道：“掌门闭关，你作为代掌门弟子应当精进武学，给所有弟子做出表率。待到武林大会，就由你代表灵梧派弟子出战。这本剑谱，你就好好研习一下吧。”
岳梨突然觉得那张字条不是废话。
小心《执剑剑谱》，其实是在提醒她注意拿着剑谱的人。
到底是何方神圣，像鬼魅一样。岳梨不寒而栗，一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愤慨从心中喷涌而出，像汛期的洪水一般，快要将她的防线冲倒。
林下风察觉她的神色不对，当她还是在担心杨不沾，心中浮起一股酸涩的滋味。
虽然他也很担心杨不沾，但是她是不是有点太在乎了。
林下风被自己自私的想法吓了一跳，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挥去这个不好的念头。
现在岳梨已经心乱如麻，自己就不要再给她添乱了。
“我会好好练习的，这样之后也能......”他话说一半就被岳梨突然打断。
岳梨突然站起来，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拿剑，跟我打一架。”
嗯？林下风不解地眨眨眼，身体却听话地站了起来，手从善如流地拿起了剑，跟着岳梨走到了庭院之中。
岳梨象征性地点了点头，然后趁其不备突然拔剑。
林下风当她是心情不好想要发泄，并没有全力反击，索性让她打个痛快。
正当他纠结要用什么姿势，好看又不失狼狈地摔倒在地结束这场切磋的时候，一道弧光粉碎了他的想象。
极利极快的剑尖像剪纸一样割断了他耳边的一缕发丝。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岳梨在瞬间贴近到他的面前，用了三成内力给了他胸口一掌，把他拍到了树干上。
惊起一树飞雀。
林下风捂着胸口，有种喘不上气来的疼痛。
身心双重疼痛。
岳梨在跟他动真格。
“就凭你这样，怎么练执剑剑法。真当《执剑》是菜谱了？”岳梨并不打算服他，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
“凭什么代表灵梧派，凭什么帮我，凭什么......”
凭什么保证不会像杨不沾一样突然消失？
我们的敌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我谁都保不住，只有你自己才能保住你自己。
岳梨转过身去，只留给林下风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站起来，再来。”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林下风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她大约是不知道，自以为冷漠的背影在他眼里，却是满满的无能为力。
像一只孤独的小兽。
林下风咬了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胸口还在疼，却不是刚刚那种疼。
两个人都希望平安的是对方，都认为无能为力的人是自己。
云朵被黄昏日落的余韵烧得通红，又渐渐被大片粉紫色的晚霞吞没。夜空上逐渐挂上点点星辰，绕着一轮明月。
月下一双人影仍在纠缠，不分伯仲。
林下风不知道被打倒了多少次，又一次次站起来。汗水浸透了他的里衣，他专注于自己手中的剑，只希望能再快上一分。
忘了腹中空空，忘了时间流转，只剩下剑影交错，反射月光，翩若雪花。
“咔嚓——”
“当啷——”
终于，林下风手中的剑在接上岳梨的又一击后断了。
折成三折，掉落在地上。
岳梨见状收剑，喘了口气：“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头你再去要一把新的弟子剑，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瓶苦老头配制的伤药递给了林下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地上残破的剑身，转身离去。
——
小竹屋外，李之桃已经蹲在屋外很久了。
她看见岳梨回来，立刻急匆匆地跑上去：“我那边没有发现杨不沾的痕迹，还需要扩大范围。”
说完这句话，她有些欲言又止。
岳梨当然明白她要说什么，朝她笑着点点头。
李之桃松下一口气，“都怪我，杨不沾都失踪了，我还在你面前说那样的话。”
岳梨无奈地摇摇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陆云生那么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想着自己一点。天底下......”
“我知道！”李之桃抢先一步打断了岳梨。
她生来就是孤儿，上山的时候只有十岁。
因为听说入了灵梧派能吃饱饭、不愁冻，又开放收女弟子，才抱着碰碰运气的念头上了山。
灵梧山的台阶很高，成年人尚且不能一口气奔上去，更别提一个经常吃不饱饭的小孩子。
大约才走了五分之一的高度，李之桃就觉得眼冒金星，脚下灌了铅。
往下看去，最底下的人小的像蚂蚁，密密麻麻的一圈又一圈。看得她头晕眼花，脚一软就要昏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宽阔的臂膀扶了她一下。
李之桃恍恍惚惚地睁眼，只一眼，天地间便只此青绿。
但陆云生大抵是不记得她了。因为他本就是奉命守在上山的路上，看见有人要撑不住了就搀上一下，劝他下山。
他大约也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会突然焕发生机一般，抠着他的手，倔强又认真地不停重复：“我不要下山，我能上去！我要上山！”
李之桃没有数自己用了多少天。
陆云生会带着弟子给倔强的登山者送上食物，并在此提醒他们不是到了山顶就一定能成为灵梧派弟子。
但李之桃听不见，她的眼里只有那一抹绿色。
那抹绿色就是她前进的方向。
等到了山顶，她已经变得又脏又臭。
就在她欣喜地靠近那抹希望，想告诉他自己成功爬上了山的时候。
一个古灵精怪的，眼睛大大的像只香香软软的活泼兔子一样的小女孩踮起脚，想要从陆云生的背后捂上了他的眼。
陆云生也没有嫌她胡闹，特意半蹲下来，将眼睛送到她的手边，笑着同她说话。嘴角的宠溺像李之桃面前山路，没有尽头。
她停下了脚步，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嫉妒。
而现在，李之桃回过神来，面前的女孩子担忧地看着她。
她突然忍不住笑了。
她竟然和她第一个嫉妒的女孩子成了朋友。
现在还要去对抗她的第一个希望。
但是也没有什么遗憾。
“也别光说我，你也多想着自己一点吧。”李之桃笑着打趣岳梨。
“什么跟什么啊！”岳梨被她突然高兴的情绪弄得莫名其妙。
视线却游走到了角落里一个瘦长的木盒子。
那里面锁着一把剑。
一把因为她而名动天下，又因为她被锁了七年不见天日的剑——“不知所谓”。
年少多情，不知所谓。
剑若有灵，大抵也会孤独。
李之桃锁着岳梨的视线望去，问她是不是技痒，想要过上几招。
岳梨摇了摇头。
“我想把它融了，重新铸一把剑。”
李之桃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一把剑对一个剑客的意义，不必多说。更逞论，是这是一把剑客为自己量身打造，独一无二，形同标志的剑。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但岳梨现在却要把它融掉。
“为什么？”李之桃问她。
“因为我希望这把剑能握在一个光明正大的人手里，再次出鞘。”岳梨的声音轻得像一句叹息，又重得像一段岁月。
它不该同她一样寂寞如雪。
她看了看身边的林下风，很快想明白，或许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弟子。
二人对视一眼，也飞速跟了上去。
在赶路期间，岳梨大致同林下风说了一下杨不沾的情况。
等到了陆云生的屋子，岳梨看见被丘百龄打开的密室门，想也不想就走进去，林下风紧跟其后。
可是进去以后，里面的光景却让她大吃一惊。
一间再寻常不过储藏室，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几柜子旧书，一些兵器，将一套桌椅围在中间。角落里还有一个岳梨再熟悉不过的物件——净元珠。
而原本的两间牢房，数条铁链全都不见了。
没有杨不沾和陆云生。
除了背对着岳梨站着的丘百龄，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她叫人的时候耽搁了，陆云生趁着这个时候......
岳梨不敢往下想，从前出事的无辜人大多是没什么交集的人。
但这次，是与她一路的朋友。
虽然他平时有点欠揍。
“没有少什么东西。”丘百龄缓缓说道。
林下风：“或许是贼人听到动静跑了。掌门闭关，不怀好意之人伺机而动，并非没有可能。”
见岳梨呆呆的不说话，林下风上前一步替她回了丘百龄的话。
岳梨回过神来，说了句：“抱歉。”
丘百龄并没有再说什么，只对他们说了一句：“回去吧。”
林下风拉了拉岳梨，出去的时候李之桃已经等在了外面。
她朝着丘百龄行了个礼。目送他走远后，她跑到岳梨面前问道:“是杨不沾出事了吗？他人呢？”
岳梨：“失踪了。”
李之桃怔了片刻，堆出一个笑脸给她：“我们也别太慌张，杨不沾是什么人，掌门师兄不得被他唬得认不得东南西北？或许他有了新发现所以深入敌营，很快就会和我们汇合的。”
岳梨闻言抬眼看她，李之桃躲开了她的目光。
每个人都心照不宣这种可能性有多低，却还是扯着笑脸安慰彼此。但岳梨的不作声，显然打破了这种自欺欺人。
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
自始至终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只能靠着对手露出破绽来前行，到现在也终于失去了重要的伙伴。
少年少女沉默着，正午烈日的热量无法温暖他们置身的角落，树叶簌簌，落入寒秋。
“无论怎么样，先四处找找吧，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岳梨从阴影处退了一步出来，转身准备向远处走去。
“如果！”李之桃突然喊住了她。
岳梨在原地停下等她的后文。
“如果，无论如何，可以留他一条性命吗？”李之桃低下了头，额发在眼前扫下厚重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对不起。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岳梨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她没有说话，径直没入了向南方向的山林之中。
林下风默默把脚从南边收回来，转向北方。
“以现在的处境，还没有好到我们需要考虑怎么惩罚陆云生的地步。”
说不定最终是他们输给陆云生，但这种可能性林下风没有说。
他打心底里只赌岳梨会赢。
李之桃摸了摸眼睛：“是我多嘴了。”说完与林下风擦肩而过往西边走去。
——
岳梨选南边是有理由的，因为陆云生从前在这里有一个专门闭关的山洞。
而她曾在山洞门口等过他一年又一年。
但他显然不会再出现在这里。看着积了厚厚一层灰的长台，岳梨退了出去。
正当她要无功而返的时候，身后传来硬物划破空气的声音。
岳梨本来就烦闷，躲也不躲，大力接住飞来的异物，小石子在她的手心被碾成粉末，落下一张字条。
又来！
岳梨打开字条，熟悉的字体落入眼中。
“小心《执剑剑谱》。”
《执剑剑谱》有什么好担心的。且不说现在剑谱在陆云生和丘百龄的手里。就是被旁人偷了去也不一定能学会。
这个人给她传的消息到现在为止都十分有用，突然来了一句废话，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的疑问很快就被解开了。
岳梨第一百零一次盯着林下风手里那本书，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从哪搞来的？”
林下风手里正是《执剑剑谱》！
“师父给我的。”
岳梨？？？
“为什么啊？”岳梨不明白。
就算《执剑剑谱》一般人再怎么学不会，也不能像菜谱一样随便发吧！
林下风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好理解，按理说这本剑谱也算是镇派之宝，结果丘百龄收他做弟子没多久，说给就给了。
他回忆了一下丘百龄的原话，复述道：“掌门闭关，你作为代掌门弟子应当精进武学，给所有弟子做出表率。待到武林大会，就由你代表灵梧派弟子出战。这本剑谱，你就好好研习一下吧。”
岳梨突然觉得那张字条不是废话。
小心《执剑剑谱》，其实是在提醒她注意拿着剑谱的人。
到底是何方神圣，像鬼魅一样。岳梨不寒而栗，一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愤慨从心中喷涌而出，像汛期的洪水一般，快要将她的防线冲倒。
林下风察觉她的神色不对，当她还是在担心杨不沾，心中浮起一股酸涩的滋味。
虽然他也很担心杨不沾，但是她是不是有点太在乎了。
林下风被自己自私的想法吓了一跳，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挥去这个不好的念头。
现在岳梨已经心乱如麻，自己就不要再给她添乱了。
“我会好好练习的，这样之后也能......”他话说一半就被岳梨突然打断。
岳梨突然站起来，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拿剑，跟我打一架。”
嗯？林下风不解地眨眨眼，身体却听话地站了起来，手从善如流地拿起了剑，跟着岳梨走到了庭院之中。
岳梨象征性地点了点头，然后趁其不备突然拔剑。
林下风当她是心情不好想要发泄，并没有全力反击，索性让她打个痛快。
正当他纠结要用什么姿势，好看又不失狼狈地摔倒在地结束这场切磋的时候，一道弧光粉碎了他的想象。
极利极快的剑尖像剪纸一样割断了他耳边的一缕发丝。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岳梨在瞬间贴近到他的面前，用了三成内力给了他胸口一掌，把他拍到了树干上。
惊起一树飞雀。
林下风捂着胸口，有种喘不上气来的疼痛。
身心双重疼痛。
岳梨在跟他动真格。
“就凭你这样，怎么练执剑剑法。真当《执剑》是菜谱了？”岳梨并不打算服他，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
“凭什么代表灵梧派，凭什么帮我，凭什么......”
凭什么保证不会像杨不沾一样突然消失？
我们的敌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我谁都保不住，只有你自己才能保住你自己。
岳梨转过身去，只留给林下风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站起来，再来。”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林下风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她大约是不知道，自以为冷漠的背影在他眼里，却是满满的无能为力。
像一只孤独的小兽。
林下风咬了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胸口还在疼，却不是刚刚那种疼。
两个人都希望平安的是对方，都认为无能为力的人是自己。
云朵被黄昏日落的余韵烧得通红，又渐渐被大片粉紫色的晚霞吞没。夜空上逐渐挂上点点星辰，绕着一轮明月。
月下一双人影仍在纠缠，不分伯仲。
林下风不知道被打倒了多少次，又一次次站起来。汗水浸透了他的里衣，他专注于自己手中的剑，只希望能再快上一分。
忘了腹中空空，忘了时间流转，只剩下剑影交错，反射月光，翩若雪花。
“咔嚓——”
“当啷——”
终于，林下风手中的剑在接上岳梨的又一击后断了。
折成三折，掉落在地上。
岳梨见状收剑，喘了口气：“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头你再去要一把新的弟子剑，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瓶苦老头配制的伤药递给了林下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地上残破的剑身，转身离去。
——
小竹屋外，李之桃已经蹲在屋外很久了。
她看见岳梨回来，立刻急匆匆地跑上去：“我那边没有发现杨不沾的痕迹，还需要扩大范围。”
说完这句话，她有些欲言又止。
岳梨当然明白她要说什么，朝她笑着点点头。
李之桃松下一口气，“都怪我，杨不沾都失踪了，我还在你面前说那样的话。”
岳梨无奈地摇摇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陆云生那么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想着自己一点。天底下......”
“我知道！”李之桃抢先一步打断了岳梨。
她生来就是孤儿，上山的时候只有十岁。
因为听说入了灵梧派能吃饱饭、不愁冻，又开放收女弟子，才抱着碰碰运气的念头上了山。
灵梧山的台阶很高，成年人尚且不能一口气奔上去，更别提一个经常吃不饱饭的小孩子。
大约才走了五分之一的高度，李之桃就觉得眼冒金星，脚下灌了铅。
往下看去，最底下的人小的像蚂蚁，密密麻麻的一圈又一圈。看得她头晕眼花，脚一软就要昏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宽阔的臂膀扶了她一下。
李之桃恍恍惚惚地睁眼，只一眼，天地间便只此青绿。
但陆云生大抵是不记得她了。因为他本就是奉命守在上山的路上，看见有人要撑不住了就搀上一下，劝他下山。
他大约也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会突然焕发生机一般，抠着他的手，倔强又认真地不停重复：“我不要下山，我能上去！我要上山！”
李之桃没有数自己用了多少天。
陆云生会带着弟子给倔强的登山者送上食物，并在此提醒他们不是到了山顶就一定能成为灵梧派弟子。
但李之桃听不见，她的眼里只有那一抹绿色。
那抹绿色就是她前进的方向。
等到了山顶，她已经变得又脏又臭。
就在她欣喜地靠近那抹希望，想告诉他自己成功爬上了山的时候。
一个古灵精怪的，眼睛大大的像只香香软软的活泼兔子一样的小女孩踮起脚，想要从陆云生的背后捂上了他的眼。
陆云生也没有嫌她胡闹，特意半蹲下来，将眼睛送到她的手边，笑着同她说话。嘴角的宠溺像李之桃面前山路，没有尽头。
她停下了脚步，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嫉妒。
而现在，李之桃回过神来，面前的女孩子担忧地看着她。
她突然忍不住笑了。
她竟然和她第一个嫉妒的女孩子成了朋友。
现在还要去对抗她的第一个希望。
但是也没有什么遗憾。
“也别光说我，你也多想着自己一点吧。”李之桃笑着打趣岳梨。
“什么跟什么啊！”岳梨被她突然高兴的情绪弄得莫名其妙。
视线却游走到了角落里一个瘦长的木盒子。
那里面锁着一把剑。
一把因为她而名动天下，又因为她被锁了七年不见天日的剑——“不知所谓”。
年少多情，不知所谓。
剑若有灵，大抵也会孤独。
李之桃锁着岳梨的视线望去，问她是不是技痒，想要过上几招。
岳梨摇了摇头。
“我想把它融了，重新铸一把剑。”
李之桃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一把剑对一个剑客的意义，不必多说。更逞论，是这是一把剑客为自己量身打造，独一无二，形同标志的剑。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但岳梨现在却要把它融掉。
“为什么？”李之桃问她。
“因为我希望这把剑能握在一个光明正大的人手里，再次出鞘。”岳梨的声音轻得像一句叹息，又重得像一段岁月。
它不该同她一样寂寞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