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深秋时节，融雪湖周边的枫树尽数被染成血红。一片片飘落在水面上，快要覆满整片湖泊。一眼望去，像一大片随风跳跃的红色火焰。
明明是仇大苦深的秋季，却有种生气勃勃的感觉。
但是湖边坐着的人，却将这幅画面硬生生地刻上三分惆怅。
一片红叶落在林下风的手上，在他想要伸手去握的时候又旋转着飞走，徒留一团空气。
“没有办法停留吗......”他惘然地看着空空的手心，嘴里喃喃自语。
一声爽朗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即使没有办法停留，只要有风在，飘零的红叶就不会坠落。”
林下风拍了拍衣服站起来，对着慈眉善目的老人慌乱地行礼：“师父。”
丘百龄朝他随意地摆摆手，坐到了林下风本来位置的旁边。
林下风也坐了回去。
“自从漓姑娘经常来长明居以后，你好像已经很久不曾来过这里了。”
“是。”林下风愣了一下。他很诧异师父居然知道他从前总是在晚上偷偷跑到这里来练功。
丘百龄看着湖面：“所以怎么又来了呢？”
林下风默了声。
丘百龄倒是不在意他的不回答。又一阵凉风袭来，他轻咳了两声。
“师父......”林下风担忧地看着老人，自师父为自己疗伤以来，他的身体好像就差了许多。
一阵内疚冲上心头。
他看着师父，总是想起收留自己的爷爷。
但对他好的人，似乎一向没有什么好报。
他甩甩头，甩去这些杂念。他能走到今天，应当为这些人崭新地活着，不该被过去的噩梦所束缚。
“人老了就会这样。会身体变差，会总是想起从前的事情，会一天天失去对这个世界的连接。没什么稀奇的。”丘百龄道，声音像一台行将就木的老钟。
林下风想开口劝慰，却蓦然发现自己只与他相处了一段相当短暂的时间。除了知道他是岳梨的师父，别的一无所知。
最后只能说道：“师父对每一位灵梧派弟子都很好。”
“是吗？”丘百龄笑了起来。
“我还常常想是否从前对自己的两个徒弟有所偏颇，所以才......”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师父除了弟子和那位岳姑娘，还有别的弟子？”林下风惊讶地问道。
丘百龄笑道：“看来......我是真的有失公允......我还有一位弟子，就是你们的掌门。”
林下风怔住，他从未从任何一个人嘴里听说过这件事，平日里也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师徒情分。陆云生居然也是丘百龄的徒弟。
丘百龄看着他的表情摇了摇头。
“我知道那孩子必定将来大有作为。对他，我从来是看得多，教导得少。灵梧派上下都很信任他，我也是。想不到竟也因此，我与他逐渐生分了。”
说完他又咳了起来。
林下风赶紧站起来，朝丘百龄抱拳道：“师父，这里临水寒气重。我送您回长明居吧！”
丘百龄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
“我总不至于已经老成了这样。你待这吧，我走了。”
“师父，还是......”
林下风还要说被丘百龄制止了。
“珍惜。”
“什么？”林下风不解。
“你们都是心思深重敏感但又至纯至善的孩子。然而心重不可以封锁，一定要敞亮地说开。万事皆要彼此信任到最后。请你珍惜漓，不，你们一定要彼此珍惜。”
丘百龄说完之后，就转身走入了枫叶林中。
一片鲜艳的色彩之中，一抹灰色踽踽独行。
林下风放下了想要搀扶老人的手。
他突然意识到，这位老人比他们想得都要心如明镜。
——
李之桃抱了一大叠书扔在了岳梨的脚边。
她低头看向几乎要被埋在书堆里的人，十分不解：“你以前不爱看这些旧书啊？”
扔在岳梨脚边的一叠书溅起飞扬的尘土，连呛着她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捏了捏鼻子，手不停地翻动：“对啊，所以那群爱看这些书的人一会搞到了净元珠，一会又搞到了《千佛经》，把我们这群不看书的人耍得团团转！”
她说着说着，气得对书来了一拳。
“得得得。”李之桃从最上面拎起一本书，有点嫌弃地翻开几页，然后打了个哈欠。
只能说老天是公平的，给岳梨打开一扇窗，就会给她关上一扇门。
“所以你到底想找什么？”李之桃也坐到地上，硬着头皮让泛黄书页上的字可以进到她的脑子里。
岳梨瞪着一双眼，也是一副强行打起精神的样子道：“万物相生相克，他们能从这些书里面找到《千佛经》，我就能从里面找到可以克制它的功法。”
......
李之桃闻言，直接抽走了岳梨手上的书扔到一边。
“你干嘛？！”岳梨又被李之桃的大动作溅起来的灰尘扑了一脸。
李之桃露出了崩溃的表情：“你就为了这点破事要我把藏书阁的旧书全都搬来？！”
她深呼吸了几口，然后痛心疾首道：“门派历史课，你是不是一节都没上，全都逃了？！”
岳梨回想了一下，问道：“有这门课？”
李之桃一脸败给你了的表情捂住了脸。
“就算你没学，那我问你，《千佛经》是不是我派的一门武功？”
“是啊！”
“那它为什么没有像《执剑剑谱》一样被流传下来？”
“因为它是歪门邪道啊，练它的人估计都死了吧。”
“只要有源源不断的人信奉它，它就能在武林中有立足之地。所以还有一种原因......”
岳梨突然福至心灵，同李之桃异口同声道：“练《千佛经》的人被练《执剑剑谱》的人打败了！”
李之桃满意地点头。
可是岳梨又愁眉苦脸道：“可是该是几层的执剑剑法才能与陆云生的全佛经一战呢？”
李之桃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最少八层往上吧。否则掌门师兄何必去练千佛经呢？”
岳梨颓唐地靠住了墙面：“放眼武林，根本没有人的执剑剑法达到了八层往上。”
她想起苦老头说的那个东西，难道真的应该先去把药拿到，治好旧伤，恢复了功力才能制裁陆云生吗？
但是苦老头说世上没有人拿到过，不就同时意味没有人见过那种药是不是真的存在。
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要不再等林下风几年？现在掌门师兄已经练成千佛经，应该不会再做什么错事了。”李之桃想了想又道，“不过掌门师兄很不待见他，怕是他也觉得林下风有朝一日能练成。也不知道林下风能不能撑到那一天。如果长老们愿意保他......”
“我能。”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下风缓缓走进小竹屋，坚定地开口：“我一定能。”
他的视线和岳梨交错了片刻，然后看向地上的书。
岳梨随手捡起身边离的最近的□□：“我还是再找找别的办法。”
林下风有些受伤地看向她：“你不相信我？”
岳梨没有抬头：“我不想再等很多年。”
李之桃眼见情形不对立刻道：“咳，岳梨她不是这个意思啦！她当初也是练了好多年才达到第八层，你说很快就能练成，那不是很不给她面子！”
她用手肘捅了捅岳梨，“是这个意思对吧？”
岳梨用不咸不淡地语气道：“如果这么想会让你们舒服一点的话。”
李之桃面容僵硬，讪笑一声看向林下风：“而且掌门师兄看起来随时可能对你下手的样子，岳梨她也是担心你，只是说话不好听。你也知道她一贯如此，嘴硬心软......唔。”
她的嘴被岳梨捂上了。
林下风垂下眼帘，浅笑道：“没关系，我明白的。总之，我一定会尽力。早一点，快一点达到你们的期望。”
他说完这句话，又深深地看了眼自始至终不曾抬头的岳梨，转身退出了屋子。
李之桃拨开岳梨的手质问道：“你们怎么了？怎么这样夹枪带棒的？他怎么得罪你了？我倒觉着不像，他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像是你在故意找茬。”
岳梨长叹了一口气。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在故意找茬。”
“为什么？就因为你不喜欢人家？”李之桃眼里突然闪动着八卦的亮光。
岳梨语塞。
“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明明你也很在乎他。”李之桃撇嘴。
岳梨道：“我想让杨不沾把他带回去。”
“回去？回哪去？”
岳梨摇头：“不知道，但是杨不沾一定知道林下风应该去哪。反正只要不在灵梧山就可以。这是我们门派的事，不该牵扯旁人。”
李之桃笑了。
“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林下风是丘长老的爱徒，杨不沾是自愿留在这里的。他们早就是灵梧派的人了，这里哪有旁人？你难道非要把他们从容身之处赶出去？”
“可他们若不是因为我，不会来到此地。”
“可若不是杨不沾非要把林下风托付给你，你也不会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命运早就埋下伏笔，一步步送你们走到今天这般田地，你又为什么老是想着逃避？”
李之桃话音转弯：“还是说，你是对林下风过于在乎，乱了心智才会不顾一切只想把他送得越远越好？看似舍得，其实最舍不得，对不对？”
“不是......”岳梨的小声否认看起来很没有信服力。
李之桃摇摇头：“我只怕你适得其反。你就不怕林下风因为你的话，急于求成，跟掌门师兄殊途同归吗？”
岳梨抠住的一页纸在她的过于用力之下撕裂开来。
她盯着手里破碎的半截纸，感觉有什么东西隐隐变了。
明明是仇大苦深的秋季，却有种生气勃勃的感觉。
但是湖边坐着的人，却将这幅画面硬生生地刻上三分惆怅。
一片红叶落在林下风的手上，在他想要伸手去握的时候又旋转着飞走，徒留一团空气。
“没有办法停留吗......”他惘然地看着空空的手心，嘴里喃喃自语。
一声爽朗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即使没有办法停留，只要有风在，飘零的红叶就不会坠落。”
林下风拍了拍衣服站起来，对着慈眉善目的老人慌乱地行礼：“师父。”
丘百龄朝他随意地摆摆手，坐到了林下风本来位置的旁边。
林下风也坐了回去。
“自从漓姑娘经常来长明居以后，你好像已经很久不曾来过这里了。”
“是。”林下风愣了一下。他很诧异师父居然知道他从前总是在晚上偷偷跑到这里来练功。
丘百龄看着湖面：“所以怎么又来了呢？”
林下风默了声。
丘百龄倒是不在意他的不回答。又一阵凉风袭来，他轻咳了两声。
“师父......”林下风担忧地看着老人，自师父为自己疗伤以来，他的身体好像就差了许多。
一阵内疚冲上心头。
他看着师父，总是想起收留自己的爷爷。
但对他好的人，似乎一向没有什么好报。
他甩甩头，甩去这些杂念。他能走到今天，应当为这些人崭新地活着，不该被过去的噩梦所束缚。
“人老了就会这样。会身体变差，会总是想起从前的事情，会一天天失去对这个世界的连接。没什么稀奇的。”丘百龄道，声音像一台行将就木的老钟。
林下风想开口劝慰，却蓦然发现自己只与他相处了一段相当短暂的时间。除了知道他是岳梨的师父，别的一无所知。
最后只能说道：“师父对每一位灵梧派弟子都很好。”
“是吗？”丘百龄笑了起来。
“我还常常想是否从前对自己的两个徒弟有所偏颇，所以才......”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师父除了弟子和那位岳姑娘，还有别的弟子？”林下风惊讶地问道。
丘百龄笑道：“看来......我是真的有失公允......我还有一位弟子，就是你们的掌门。”
林下风怔住，他从未从任何一个人嘴里听说过这件事，平日里也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师徒情分。陆云生居然也是丘百龄的徒弟。
丘百龄看着他的表情摇了摇头。
“我知道那孩子必定将来大有作为。对他，我从来是看得多，教导得少。灵梧派上下都很信任他，我也是。想不到竟也因此，我与他逐渐生分了。”
说完他又咳了起来。
林下风赶紧站起来，朝丘百龄抱拳道：“师父，这里临水寒气重。我送您回长明居吧！”
丘百龄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
“我总不至于已经老成了这样。你待这吧，我走了。”
“师父，还是......”
林下风还要说被丘百龄制止了。
“珍惜。”
“什么？”林下风不解。
“你们都是心思深重敏感但又至纯至善的孩子。然而心重不可以封锁，一定要敞亮地说开。万事皆要彼此信任到最后。请你珍惜漓，不，你们一定要彼此珍惜。”
丘百龄说完之后，就转身走入了枫叶林中。
一片鲜艳的色彩之中，一抹灰色踽踽独行。
林下风放下了想要搀扶老人的手。
他突然意识到，这位老人比他们想得都要心如明镜。
——
李之桃抱了一大叠书扔在了岳梨的脚边。
她低头看向几乎要被埋在书堆里的人，十分不解：“你以前不爱看这些旧书啊？”
扔在岳梨脚边的一叠书溅起飞扬的尘土，连呛着她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捏了捏鼻子，手不停地翻动：“对啊，所以那群爱看这些书的人一会搞到了净元珠，一会又搞到了《千佛经》，把我们这群不看书的人耍得团团转！”
她说着说着，气得对书来了一拳。
“得得得。”李之桃从最上面拎起一本书，有点嫌弃地翻开几页，然后打了个哈欠。
只能说老天是公平的，给岳梨打开一扇窗，就会给她关上一扇门。
“所以你到底想找什么？”李之桃也坐到地上，硬着头皮让泛黄书页上的字可以进到她的脑子里。
岳梨瞪着一双眼，也是一副强行打起精神的样子道：“万物相生相克，他们能从这些书里面找到《千佛经》，我就能从里面找到可以克制它的功法。”
......
李之桃闻言，直接抽走了岳梨手上的书扔到一边。
“你干嘛？！”岳梨又被李之桃的大动作溅起来的灰尘扑了一脸。
李之桃露出了崩溃的表情：“你就为了这点破事要我把藏书阁的旧书全都搬来？！”
她深呼吸了几口，然后痛心疾首道：“门派历史课，你是不是一节都没上，全都逃了？！”
岳梨回想了一下，问道：“有这门课？”
李之桃一脸败给你了的表情捂住了脸。
“就算你没学，那我问你，《千佛经》是不是我派的一门武功？”
“是啊！”
“那它为什么没有像《执剑剑谱》一样被流传下来？”
“因为它是歪门邪道啊，练它的人估计都死了吧。”
“只要有源源不断的人信奉它，它就能在武林中有立足之地。所以还有一种原因......”
岳梨突然福至心灵，同李之桃异口同声道：“练《千佛经》的人被练《执剑剑谱》的人打败了！”
李之桃满意地点头。
可是岳梨又愁眉苦脸道：“可是该是几层的执剑剑法才能与陆云生的全佛经一战呢？”
李之桃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最少八层往上吧。否则掌门师兄何必去练千佛经呢？”
岳梨颓唐地靠住了墙面：“放眼武林，根本没有人的执剑剑法达到了八层往上。”
她想起苦老头说的那个东西，难道真的应该先去把药拿到，治好旧伤，恢复了功力才能制裁陆云生吗？
但是苦老头说世上没有人拿到过，不就同时意味没有人见过那种药是不是真的存在。
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要不再等林下风几年？现在掌门师兄已经练成千佛经，应该不会再做什么错事了。”李之桃想了想又道，“不过掌门师兄很不待见他，怕是他也觉得林下风有朝一日能练成。也不知道林下风能不能撑到那一天。如果长老们愿意保他......”
“我能。”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林下风缓缓走进小竹屋，坚定地开口：“我一定能。”
他的视线和岳梨交错了片刻，然后看向地上的书。
岳梨随手捡起身边离的最近的□□：“我还是再找找别的办法。”
林下风有些受伤地看向她：“你不相信我？”
岳梨没有抬头：“我不想再等很多年。”
李之桃眼见情形不对立刻道：“咳，岳梨她不是这个意思啦！她当初也是练了好多年才达到第八层，你说很快就能练成，那不是很不给她面子！”
她用手肘捅了捅岳梨，“是这个意思对吧？”
岳梨用不咸不淡地语气道：“如果这么想会让你们舒服一点的话。”
李之桃面容僵硬，讪笑一声看向林下风：“而且掌门师兄看起来随时可能对你下手的样子，岳梨她也是担心你，只是说话不好听。你也知道她一贯如此，嘴硬心软......唔。”
她的嘴被岳梨捂上了。
林下风垂下眼帘，浅笑道：“没关系，我明白的。总之，我一定会尽力。早一点，快一点达到你们的期望。”
他说完这句话，又深深地看了眼自始至终不曾抬头的岳梨，转身退出了屋子。
李之桃拨开岳梨的手质问道：“你们怎么了？怎么这样夹枪带棒的？他怎么得罪你了？我倒觉着不像，他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像是你在故意找茬。”
岳梨长叹了一口气。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在故意找茬。”
“为什么？就因为你不喜欢人家？”李之桃眼里突然闪动着八卦的亮光。
岳梨语塞。
“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明明你也很在乎他。”李之桃撇嘴。
岳梨道：“我想让杨不沾把他带回去。”
“回去？回哪去？”
岳梨摇头：“不知道，但是杨不沾一定知道林下风应该去哪。反正只要不在灵梧山就可以。这是我们门派的事，不该牵扯旁人。”
李之桃笑了。
“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林下风是丘长老的爱徒，杨不沾是自愿留在这里的。他们早就是灵梧派的人了，这里哪有旁人？你难道非要把他们从容身之处赶出去？”
“可他们若不是因为我，不会来到此地。”
“可若不是杨不沾非要把林下风托付给你，你也不会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命运早就埋下伏笔，一步步送你们走到今天这般田地，你又为什么老是想着逃避？”
李之桃话音转弯：“还是说，你是对林下风过于在乎，乱了心智才会不顾一切只想把他送得越远越好？看似舍得，其实最舍不得，对不对？”
“不是......”岳梨的小声否认看起来很没有信服力。
李之桃摇摇头：“我只怕你适得其反。你就不怕林下风因为你的话，急于求成，跟掌门师兄殊途同归吗？”
岳梨抠住的一页纸在她的过于用力之下撕裂开来。
她盯着手里破碎的半截纸，感觉有什么东西隐隐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