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天总是较其他日子晚些天亮。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下人窸窸窣窣已经忙活起来。

    “小姐,该起身去给老夫人请安了。”阿著撩开床帘,叫醒床榻上沉睡的秦愫。

    “阿著,已经辰时了吗?”秦愫揉着眼睛半梦半醒问道。

    “是的小姐,已经辰时三刻了,再不起身怕是梳洗不得了,不然那就得误了昏定晨省时辰。”

    没想到昨夜里自己竟睡得这般沉。“阿微,可是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是,是我来回话了,小姐。”下堂门前有一小鬟恭谨地躬身行礼答道。

    “是我睡得沉了,耽误了时辰,却也等不及要听你回话,也耽搁不得祖母那头。”正在由着阿著梳妆打扮的秦愫缓声说道,“阿微,直接进来回话吧!”

    “是。”阿微蹑起脚步走到秦愫身边,屈身附在秦愫耳边轻声说道:“都已打探明白了,嘉敏郡主喜着艳衣,倒是难猜准当哪天会着什么颜色的衣裳,不过镇北将军家的嫡次女丹阳县主好着红衣却是出了名的。而且名晦里,闺名还和您一样,叫莫纤愫。”

    “哦~”秦愫听到最后一句话,不觉勾起兴致,但旋即又涅灭了。

    “这倒麻烦了,脾气暴躁的嘉敏郡主不好猜度,碰运气的事谁也不好说。”秦愫微微蹙眉颇为不耐。

    “镇北将军莫天厉,不是除了老祖宗在京,一家子都守在关内吗?”秦愫又想到了什么,不禁问道。

    “的确是这般,不过近来到了年前,却是要回京诉陈军事,与亲人团圆一番。虽说有监军定期回报,天子总是要亲自抚慰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的,而且他家这位嫡次女也快到了及笈的年纪,不过与小姐差了小半个月,想来是带回来长安要寻个好亲事,就不跟着镇北将军回守关了。只是路途险恶,可能不定回京的日子,怕是要错过几天也是有可能的。”

    秦愫暗自琢磨着,错过几天倒也不是什么太大问题,至于小半个月这——是有些麻烦。“那她性情如何?”秦愫再问。

    “较之嘉敏郡主更甚,听闻在守关的荆州,曾因他人一句‘颜色不若’便轻易打杀了两人,是一个书生还有一位乡绅家的小姐,却是真事。”阿微不忍地说道。

    “人命轻奢,只能说命薄了。大家子弟中,虽然鲜见淡薄人命的,却也是有的。”秦愫眼眸暗了暗,缓声说道。

    “奴婢该打,惹了小姐心伤劳神。”阿微见了秦愫的黯然神情,“噗通”一声膝盖跪在地上,连连磕起了头。

    “无妨,大约是快到年前,总想到要去祭拜母亲,便有些伤感,不怪你,起来吧,这事你做的很好,去领赏银吧!”秦愫轻抬手示意阿微起身。

    “奴婢在这谢赏了,祝小姐安好。”阿微欢天喜地地起身拜别秦愫,转身离开。

    “小姐,这样子可好?”阿著手稍离虚扶着秦愫的发髻问道。

    秦愫收敛起神思,望着梳妆台上的铜镜里的自己,像是被晃了眼,微微蹙眉道:“把这金丝绞宝黛錾花簪换成碧玉簪子,祖母不喜欢这些艳俗重物。”

    “哪有的事,四小姐整日里头这样,老夫人不是整日念着心肝宝贝!小姐,你也合该试着讨其欢心才是啊!”阿著笑说。

    “不要让我说得再清楚一点,我是嫡女。”秦愫眼神突然凌厉起来,直吓的一旁的阿著心神惊骇,“噗通”一声跪下,唯唯诺诺地求饶:“是奴婢僭越了,小姐饶了奴婢吧!”

    “我又没问罪于你,作甚慌乱!起来吧,将碧玉簪子绾上。”秦愫眼也不转,只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放柔了声音说道。

    “是,奴婢这就为您绾上。”阿著连忙起身,利落地将金丝绞宝黛錾花簪换成碧玉簪子,“好了,小姐,可以动身去老夫人的静园了。”

    “嗯,走吧。”秦愫看过最后一眼镜中的自己,起身离开。

    穿过两道拱门,再越过三四条长廊,就能看到一片静寂的院子——静园,一入静园,就有两个老仆人拘在石子小路两侧,这是专门等在此处引路的下人。

    见了近前的秦愫,其中一人右手展引作请状,边走边笑着说:“三小姐今日来得较往日晚了些,可是身子不畅?”

    “无恙,只是睡得沉了,误了些时辰,祖母可是生气了?”秦愫右手抬起掩嘴颇有些担忧地说道。

    “三小姐说的哪里话,老夫人疼您都来不及,哪里舍得生您的气。再说,你故日就来得早,今儿个虽迟了些,却也还是最早的,老夫人都未收拾妥当,不算晚不算晚。”说罢,老仆已然将秦愫引至堂下,福下身子行礼说道:“这便到了,还请三小姐稍等片刻,剩下还有几位小姐没来,都有待奴婢前去引路,便先不作陪了。”

    “嗯,嬷嬷辛苦了。”秦愫仍然有礼地答道。“不辛苦,这便走了。”说罢,便离开了。

    再过几刻钟,便有一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在一老嬷嬷搀扶下,身后跟着几个小鬟,缓缓从内屋走出到外堂上座坐下,看见候在堂门外的秦愫和善地说道:“是三姐儿来了吗?快快进来,莫在外面受苦咯!”原来是秦老夫人。

    “是,祖母,阿愫这就进来。”说罢提步进入堂门,三两步后便要下身行礼,“祖母安好,阿愫请礼了。”

    “三丫头快起来,都说了不用你们小辈请安,你还赶早来请安,真是要心疼祖母了。”秦老夫人像是满心疼爱地作状要离开座位起身扶起秦愫。

    边上见状赶忙搀扶起秦老夫人的林嬷嬷笑着说:“三小姐孝顺,每每都要第一个来献孝心,老夫人莫要心疼狠了,这样三小姐又要担忧起您的身子了。”

    “是啊,祖母,阿愫自个儿起身就好,劳心祖母疼爱了。”秦愫就着林嬷嬷的话就势起身就座。

    ……

    “祖母,蓁蓁来给您请安了。”一声清脆的少女声音传来,打断了秦愫和秦老夫人的话常,人未到声先行,听声音便知道来人的身份——秦家四小姐秦蓁蓁。

    一阵香风袭来,就看见一团粉色撞进秦老夫人怀里,抬眼相视便是笑着:“祖母~蓁蓁来晚啦,可不要怪蓁蓁。”

    “活宝!真是祖母的小冤家。”秦老夫人用手指刮了一下秦蓁蓁的鼻子故作嗔笑道。

    瞥见坐在下首座位的秦愫,秦蓁蓁扑棱一下就从秦老夫人怀里起身,整理一下衣裳就要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安:“祖母安好,蓁蓁来请礼了。”还未行至屈膝,只是稍福了下身子,秦老夫人就已经扶起秦蓁蓁,就要拉过去与其并坐话聊。

    秦愫见状,便含笑着说:“看来四妹妹是祖母的灵芝妙药,一来祖母就开怀了。如此这般,姐姐我也不用太担心了。”秦愫说罢起身,走至正堂中央,行礼告别:“孙女已经扰了祖母良久,有四妹妹陪着祖母也不会无趣,孙女还有事,如此便先拜别祖母了。”

    “嗯,也好。大年将至,既然先前你谈及你母亲,今年又是你及笄之年,总是要隆重些,不若今年你便多花些时辰拜祭你母亲,只是莫误了老祖宗的拜祭。毕竟你是我们秦家的嫡女,不能缺了。”秦老夫人郑重其事地说道。

    “是,孙女省得,祖母安好,阿愫先退下了。”秦愫福了福身子,看见秦老夫人颔首示意便转身离开。

    已行至静园外,园内仆从悉悉索索的声音盖不住传出来的欢言嬉语。

    秦愫偏头看着小篆刻的静园二字,心下不觉发笑。

    呵,静园,倒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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