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还剩一个半月,应梨被班主任叫去谈了几次话,希望她能够和其他学生一样上晚自习,她只好妥协,暂停了兼职活动,但是拒绝了一起住校。

    应梨早已辞去了奶茶店的工作,等一周后绍明再次来到那店门口,照样没看见她。

    他当下也不着急,只是坐在车里,默默地看向店里忙碌的服务员们,直到半小时后,他察觉到自己大概是一直在发呆,顿感莫名其妙。

    那天拉完小提琴以后,他的心里忽然一片荒芜,直到今天也没填满。

    就好像是天边逐渐寥落的夕光,随着暮色而沉寂于地平线之下。

    好像有什么地方巧妙的滋生出了一点问题。

    细微,却如此让人难以忽视。

    盛夏已经悄然降临,十二中的学校里没有空调,房顶上的大吊扇发出沉闷的嗡嗡声,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末尾十分钟,同学们有些已经在收拾东西,应梨的肩膀忽然被人戳了下。

    一沓习题册从身后递过来,“应梨,这题你能给我讲讲吗?”

    极少有人跟她搭话,应梨接过来瞟了眼他的解题思路,嘴唇抿了抿。

    “老师说你的学习方法跟我们都不一样。”男生来到了她的身侧,单手搭上了她的桌沿,“这种类型的题目每次遇到我都拿不到分,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想法。”

    “有,但是我的想法跟你的不一样。”应梨快速用铅笔在周边列了个框架,“下次你不要根据材料去想原理。”

    “什么意思?”

    应梨把他的习题册还回去,语速有点快,“先判断题目要考你哪个章节,然后再把那节的几个原理去对一下,实在不确定就全部都写上去,然后加上几句总结和分析,老师不会不给你分数的。”

    铃声响起,在这一群跟找不到脑子的丧尸般挪动着的学生里,绍明一眼就看见了应梨。

    她的脚步似乎要比别人都轻盈一些,没有半点高三生的死气沉沉之感,一看就没认真读书。

    应梨的身后追出来了一个男生,个子挺高,脸上挂着傻笑,手里还举着习题册,不顾这女孩的冷淡,一直跟她说些什么,应梨则是偶尔点点头。

    “你是怎么把那些原理都背下来的?”男生名叫邱闻,声音也有点浑,“那么多。”

    “不要逐字逐句的背下来。”应梨回答:“你只需要记住几个关键词,把整本书的框架都推过一遍。以后基本就都不会忘记了。”

    邱闻冷不丁来了句,“难怪你不学都能考第一。”

    他们经过了绍明的车旁,来接送学生们放学的家长有不少,应梨并没注意到他。

    应梨的声线偏甜,只是说出来往往有点冷,“考试很简单的。”

    “我妈给我请了北苑附中的老师辅导我,一小时三百块呢。”邱闻叹了口气,“但我感觉还没你讲得好,你要不要考虑下当我辅导老师?”

    应梨略有意外:“可以吗。”

    她被强制要求上晚自习,虚耗的几个小时里,找点事情做也不错。

    “当然。”邱闻要高出她一个头,较为自然地望她身边靠了靠,“我只要成绩提上去了就行,不过可能要辛苦你,晚上得来我家两小时。”

    他对应梨笑了笑,一手虚虚搭上了她肩膀,“我家里就在北苑别墅区,我听说……”

    ‘滴——’

    喇叭声几乎有些刺耳了,穿着校服的两人均是被吓了一跳,邱闻连续后退了两三步,应梨则是很快反应了过来,“绍明?”

    那天晚上的绍明把她送到公交车站后就不见了踪影,就算是在路上,他的心情似乎再度变得烦躁,两人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站台那边只有应梨一个人在等,她缓缓走到了路灯中央,心中有隐约的预感:因为被她窥见了那一面的绍明,也许不会再愿意见到她。

    绍明对她扯出一个冷淡的笑,随后目光越过了男生,姿态几乎有些和蔼,“北苑那边还有别墅区?”

    停了两秒,他又恍然大悟:“对对,我记起来了,那边是拆迁的安置区吧?地儿在大郊区,破楼也值不了几个钱,叫成别墅好听些,也防止拆迁户去闹。”

    邱闻立在原地,神色逐渐变得僵硬。

    绍明对他微微一笑,“我听说,那群拆迁户……”

    “你来接我吗。” 应梨出声打断他的话,她觉得身旁的邱闻逐渐散发出可怜的气息,又上前了两步,“是吗?”

    绍明止住话题,在车上抬头,冷峻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他的眼神向邱闻那边瞟了瞟,目光在他脚上刻意定格了几秒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应梨上了他的副驾驶座,没跟邱闻道别。

    两人并没说什么话,绍明开得有点急了,应梨提醒道:“这是学校门口。”

    “你那点脑子全花在学习上了?”绍明的嘴角撇了撇,“跟一个穿莆田鞋的啰嗦那么多。”

    他定格的那几秒钟,目光足具侮辱性。

    即使是不开口,这么刻薄的一个人,也能让人感到难堪。

    应梨这才察觉到他当时目光的用意,顿了几秒,这才慢慢问道:“为什么,我不能跟穿莆田鞋的人说话呢?”

    绍明一时说顺了嘴,轻轻一嗤,“我看你们也就是同类相…”

    他适时地安静了下来,还用余光扫了眼应梨,察觉到对方没有生气的倾向,这才不舒服地移开眼神。

    时间接近夜晚十点,他们再次来到这家日料店,小提琴乐手似乎快要下班了,正在收拾东西,瞥见绍明进来,她的眼睛亮了亮,旋即重新拿起了琴。

    绍明显然是这边的常客,来了之后径直去了上次的贵宾位置,主厨是个日本人,特意过来跟他打招呼,只是很谨慎地,没有询问他身边的女伴,之后让服务生送来了一杯百利甜。

    他注意到上次的应梨不喜欢清酒,第二次便会做出相应的服务,应梨对此感到有些惊奇,绍明却浑然不在意,他瞧见了酒杯里的百利甜,忽然回了下头,“对了……”

    本来是给应梨带了杯她们店里的奶茶,被他忘在了车里,一时间懒得去拿,便将车钥匙递给了服务生。

    是一杯冰的橙黄橘绿,冰块已然化了开来,饮料色素亦是已经相融在一起,呈现出有些不大清爽的黄绿色。

    绍明把饮料推过来,心不在焉道:“给你的。”

    他也注意到了自己不喝这边的清酒。

    应梨还是拿过了那杯自己同样不喜欢的奶茶,垂着眼眸问他:“你为什么老是不高兴呢。”

    绍明莫名其妙,“哪只眼睛看见我不高兴了,我高兴的很。”

    应梨耐心地跟他说,“你刚刚对我同学发脾气,说话非常刻薄。”

    绍明皱了下眉,忽然觉得气不打一出来,“你愿意被那男的骚扰关我屁事,我不高兴什么?我就是看莆田货不顺眼……”

    他拧起来的眉间忽然被人轻轻点了点,应梨的指尖似乎被注入了冰魔法,绍明发觉自己整个人瞬时成了一座冰雕,僵硬着任由她所为。

    应梨在帮他抚平眉间的褶皱,她的圆眼睛又睁得像一颗葡萄了,透着一股水汪汪的调子,“如果你不要这么刻薄的话,就不会经常不高兴了。”

    她已抽身离去,绍明还被定在原地,听着她自言自语似的,“你不高兴的时候,有点像是一个,礼物盒子。”

    “……什么东西。”

    “就是里面会弹出鬼头的礼物盒,我小时候玩过的。”应梨还比划了一下,“看起来那么漂亮,还扎着粉色的丝带,好像在对人说‘快来拆开我吧。’。”

    但只要跌入这甜蜜的陷阱,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颗狰狞面目便会骤然现身,不讲道理,不由分说。

    绍明被这形容搅合得心神不宁,尤其她说什么粉色丝带,几乎把他的想法带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地方。

    他确实常常不高兴,爱发脾气,因为周围人都顺着他、哄着他,可是这其中未必不存有轻视的意思。

    但应梨是个例外,她……脑子不正常。

    被小太妹堵在巷子里都不求饶的做派,当然也不可能怕绍明了。

    “明天请个假吧。”绍明忽然对她微微一笑,“我带你…不是,你陪我去趟skp。”

    应梨甚至没有思考的停顿,“不去,我要上学。”

    绍明嘀咕了声:看吧,果然脑子不正常。

    他的声音冷了点,又有些不高兴的意思,“不想跟我出去?那怎么愿意跟我来吃饭。”

    “因为感觉你很不开心。”应梨抬头,观察了他的平静的脸色,这才把话补充完整,“需要帮助。”

    不是因为那个炫耀家境的男同学,而是他始终不开心,那些被他压制在漫不经心与刻薄后头的细小情绪,被应梨敏锐地捕捉。

    绍明觉得自己无处可逃,他的口腔有一点点发干,声音稍稍有些低沉,嘲弄问她,“你是什么属性的圣母?”

    应梨避开了眼睛,她已经不太在乎绍明莫名其妙的攻击欲,就好像人不会和偶尔露出牙齿的小狗计较。

    一顿饭吃下来,绍明被点着了好几次,可到后来,他却奇异般地平和了下来,以至于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和应梨待在一块儿,他似乎也会被对方的情绪所感染,仿佛能被对方抚平所有尖刺。

    这也是他三番五次去找应梨的原因,大概也是应梨说的‘需要帮助’。

    “你是不是挺缺钱的。”想明白了这层之后,绍明冷不丁问她,“连那个莆田货都知道了。”

    这个话题却让应梨有些警惕,她只是微微侧了侧头,观察着绍明的意向。

    “这里还行吧?”绍明没注意到应梨的紧张,只是点了点四周的环境,“老板是我朋友,你过来当服务员怎么样?工资不少,有时候客人还给小费。”

    在应梨开口之前,绍明用清酒碰了碰她的奶茶杯,愉快地把事情定下,“就当是报答你的帮助了,不用客气。”

    应梨说的有些犹豫,“是夜班吗?”

    “随便。”绍明漫不经心,“你看看哪个时间方便点。”

    最好是夜班,因为他也经常在晚上过来吃饭,到时候应梨在这边当服务员,也省得他总是找不到人。

    应梨知道绍明现在的心情不错,因为礼物盒子目的得逞,她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丝带上,至于哪天会从后面蹦出来一颗‘惊喜’,那则是完全不得而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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