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谢逢雪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为何这么紧张。”他笑意更深了些,“毕竟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姬盛沉静地看着他,并未说话。

    “毁阵的术法先收一收,你知道的,这些小把戏伤不到我。”谢逢雪的眼角还是含着笑,这又与姬盛记忆中的那个藏锋山大师兄不同。

    他见过的谢逢雪,待人客气有余,亲切不足,亭亭如山中修竹,可观可敬不可亲。

    但眼前这个,逢人三分笑,到像是八面玲珑的人物。

    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姬盛想不到这世上有谁会值得他谢逢雪讨好周旋。

    “你来自比师姐更遥远的未来。”姬盛笃定说道。

    谢逢雪轻轻“呀”了一声,“居然被猜到了。”

    毫无惊讶之感。

    敷衍至极。

    姬盛:……

    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阁下所来到底为为何事。”

    语气很硬气。

    倒不是说他就不怵谢逢雪了。

    只是——

    开玩笑,且不说这是在梦境中,反正他明天就要死了,怕个毛啊!

    他混不吝地想,难不成谢逢雪还能把他从坟里挖出来复活再杀一次?

    能多活哪怕一个时辰,都倒也不错就是了。

    谢逢雪潋滟眼睛中的笑意不减:“做个交易如何?”

    姬盛被他眼中的湖光山色恍了一瞬,下一刻梦境中龙吟清啸声乍起,他又恢复了清明。

    他复杂地看着谢逢雪。

    心月狐。

    几百数千年后这法术竟然也能用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了么。

    人皇朗声道:“我不与你交易,阁下的心不诚。”

    谢逢雪也不懊恼,不管是对于自己术法的失败,还是对姬盛的拒绝。

    他半眯着眼,手指掐算不停。

    果然还是姬家人的羊毛好薅啊,不过是一个末路的人皇,竟然也值得“伟大”天道为他出手。

    真真体现了什么叫得天独厚。

    他漫不经心地想,当年禅师他们何必想方设法唤醒天道呢,还白白赔上自己性命。

    把姬家人一个个绑起来,祂一天不醒就杀一个,杀到最后那个偏心眼子肯定会忍不住出手。

    呵,工具就是工具,要什么感情。

    姬盛面色沉重地看着谢逢雪。

    他上次在梦境中见谢逢雪是在二十年前,彼时他意气风发,所向披靡,自以为就算较之八百年后的谢逢雪也不差什么了。

    但二十年后过去,他发现他依然看不透这个男人。

    左衾虽与他有半师之谊,但他所学大半皆出自谢逢雪之手,算起来两个人其实只算半个又半个的师兄弟。

    虽然很不想承认,当年他总在追逐谢逢雪的背影。

    他曾哄骗长夏,想让她把谢逢雪变成他那半个师父,当时以为总归比左衾当他师父好。

    如今看来,全来长夏机警,识破了他的算计——现在谢逢雪的样子,可不像是能当他师父的模样。

    青衣广袖的仙人像是有所得,结束了掐算,甚至还有心思安慰已经落魄的人皇:“说了别紧张,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他似是无奈道:“望之,你总是不信任我。”

    姬盛未发一言,东境王公贵族流行取名拟字,姬盛自然也有。

    不过也就零星二三人知晓其名号。

    凡人的寿命短,便容易被繁华世间乱了眼,他这些年南征北战,揣着家国大事,竟然已经忘了,他和谢逢雪曾经也是可以互称表字的关系。

    谢逢雪的字是什么来着?

    像是当年长夏入乡随俗,随意给他取的。

    哦,对了。

    朝生,谢朝生。

    雪中易迷路,长夏希望她的师兄向死而生。

    他探寻的目光落在谢逢雪身上。

    “你想与我做什么交易。”

    ————!

    长夏在出了梦境之后又沉沉睡了一觉,这次倒是一夜无梦。

    醒的时候掐算了下时辰,天已经大亮了。

    今天是第三日,禅师讲道日。

    她拿出纸鹞,手指划过几个名字,点开又关上,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点开沈思言的名字。

    “进行到哪儿了?”

    沈思言竟然立马就回:“献千秋礼呢,东境这群土财主,连千机兽都舍得给,咱们的百鸟朝凤立马被比下去了!”

    他发完好似还不解气,又补了一句。

    “龟孙!”

    长夏:“你这样发好像是在骂我。”

    沈思言:...…

    百鸟朝凤是云亭食修精心准备的一道菜,由上百种素食雕刻成的鸟类,最后组合成一只飞天凤凰。这是刚研发出来的新菜,长夏能知道全靠她和老周关系好。

    千机兽也不是真的猛兽,而是机关术大师做出的机关产物,其内结构技巧之精妙,堪称苍玄之最。

    是已故机关大师鲁俞最得意的作品。

    长夏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里是跟禅师献礼,分明是冲着她三师妹来的。

    她问沈思言:“禅师呢?出来没?”

    沈思言回:“早出来啦,讲了一上午经呢。”

    禅师最得意的妙法就是三千身,一个人可以同时干无数件事,比如现在,一边收礼一边给人讲道理。

    长夏有时候分身乏术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要不要去跟禅师偷个师什么的。

    长夏慢吞吞爬起来,收拾收拾好出洞天的时候,发现谢逢雪居然把出口就设在了小灵山。

    真贴心!

    终结了多日缠绵的雨水,今日到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问了沈思言位置,长夏过去的时候一堆苍玄弟子挤挤挪挪,又给她腾出个位置。

    倒是正好可以看到禅师。

    长夏觉得禅师跟两百年前见他的时候也没什么两样。

    白胡子的老光头,天生一副慈悲样,低垂眼眸的时候仿佛众生都在他的眼睛里。

    总之是个当佛修的好相貌。

    她恶意地想,禅师前几天不愿意见他,现在她如果冲上去,他是不是就不得不见了。

    旋即她却愣住,手脚忍不住开始发凉。

    所以是禅师想不到今天讲道日,她也会想办法见他一面吗?

    既然注定要见面,前几天那一出是为了什么。

    长夏强迫自己冷静,她僵硬地看向沈思言。

    “佛门六通天眼通,你修到什么程度了?”

    沈思言不明所以。

    “勉强能用,怎么了?”

    “现在,就现在,你用天眼通看禅师。”长夏死死抓着他的衣袖,葱白细长的手指此刻竟然冒起了青筋。

    “看禅师?我疯了吧!”

    沈思言差点没跳起来,但顾及到苍玄弟子在,他压低了声音问长夏:“你在想些什么。”

    长夏看着他的眼睛:“你信不信我。”

    最后还是是沈思言败下阵来。

    “下不为例。”

    他的眼睛里,幽暗的金光一闪而过,只是下一刻,原本漫不经心的瞳仁瞬间缩的针尖大小。

    长夏早有准备地捞着他,才让人没有一下跌落下去。

    “看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到。”

    “嗯?”

    他平复了心情,传音入密:“台子上,什么都没有。”

    “应该是左山主的幻术,我师父见到过一次,从前的佛门六通没办法识别,后来他想了老多办法改良,才能堪破。”

    他对长夏低声道:“我敢跟你保证,除了左山主外,整个苍玄只有我们师徒二人看的破。”

    长夏一言不发,独自朝灵山外面走去。沈思言三两步追上她,“长夏,你想干什么!”

    长夏反是疑惑道:“那我留在这里是干什么?给一个幻影过寿?听一个幻影讲道?”

    沈思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千秋宴会诶,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就算禅师是假的,盛会是真的啊。

    而且这次还是人皇归位,苍玄几千几万年都不会有堪比这一次的盛事了。

    他最后最后只能无力道:“没人真的想骗你。”

    长夏抱着手,笑意嘲讽:“我知道,他们都是为我好嘛。”

    忽而像发泄似的,狠狠地道:“然后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把我当傻子骗着玩儿。”

    沈思言想说他知道的更少,岂不是更傻,但现在长夏明显在气头上,他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他试探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做?”

    长夏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沈思言觉得背后一凉。

    “你不想杀妖,我不想被骗,咱们要不然去做点别的事情?”

    嗯?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冤有头,债有主,其实没有仙界这几千年来搞事情,我们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她是会归纳总结的。

    “左衾前几天给了我一个很好用的小玩意儿。”

    很好,作案工具有了。

    “沈思言,要不要跟我到天上去杀几个神仙?”

    !!!

    “长...长夏……你开玩笑的对吧。”沈思言觉得自己腿有点软。

    长夏根本不管他,自己拿纸鹞问左衾:“仙界坐标在哪里。”

    只是几息时间,左衾就给她回了一串数字。后面还加了一句,“好好玩儿。”

    像是宠溺女儿的老父亲。

    长夏看着那串坐标,忍不住想,就连她生气这件事,难道也在左衾的算计范围内么?

    这个人真的是……冷血无情又阴险狡诈。

    所以她最讨厌他们这些仿佛什么都成竹在胸的占师了。

    她面无表情地拎着沈思言进了自己的洞天,然后拿出两张如临阵。

    下一刻,沈思言就欲哭无泪地和长夏站在了一片陌生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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