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的手刀往段陵崖的脖子上一劈,癫狂的青年瞬间安静了——他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长夏略微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确定了,这小子的疯劲儿是自带的,不是被什么东西所影响。

    她眸光暗沉地看向迟昼海永远昏暗的天空,这次并没有天雷劈下来。

    她要验证的另一件事也得到了确认。

    苍玄的天道真的管不了迟昼海。

    其实段陵崖的话还没说完,但她自己不耐烦听了。

    这种说一句正常话发三句疯的家伙,还是离远些比较好。

    她掏出纸鹞,给别惊春发消息。

    “师父,你还在迟昼海?”

    或许是因为都在迟昼海,别惊春收消息快,回得也快。

    “在打猎呢,回来给你带礼物。”

    长夏几乎是立马就想到了师父说的礼物是什么,她想起自己储物囊里一堆的狐狸毛,欲言又止。

    算了,多少都是师父的心意。

    大不了等师父真把围脖送她的时候,她装得开心些。

    她两只手握着纸鹞,慢吞吞地发:“我现在正在迟昼海,带着梨白一起。”

    别惊春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一只手拿着纸鹞,另一只手握着一柄看似普通的铁剑——其实也真的很普通,这是长夏第一次去西境玩,顺手打的。挂在铁匠铺子里卖四两三钱,放心不下徒弟,跟在后面的别惊春第一时间买了它。

    并且用到了现在。

    铁剑的剑锋上还滴着殷红的血,铁锈味混着属于狐狸的腥骚味在整个大殿蔓延,自他的剑往下,是蜿蜒盘旋的血液,和遍地只剩残肢的狐狸尸体。

    少年脸的剑修站在尸山血海里,玄衣未沾半分尘埃,他漠然扫过这座昔日迟昼海王族最神圣的宫殿。

    然后握着纸鹞的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在纸鹞上敲敲打打。

    “我发个位置给你,带上小梨白过来,师父最近寻到了个好地方。”

    长夏问:“我可以多带两个人吗?”

    别惊春回:“随你。”

    而后他终于肯收了纸鹞,将目光分了一些给他脚下匍匐的狐狸。

    九尾红狐昔日的王上现在像死狗一般趴在地上,愤恨地看着别惊春。

    他大声唾骂:“别惊春,你不得好死!背负了苍玄八百年因果,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回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玄衣剑修神色未动分毫,长剑出窍,方才还在叫嚣的狐王现在真成了死狐狸。

    他的剑下得及妙,伤狐性命,却没破坏这一身好皮毛。

    而后他才慢悠悠地擦着剑,对死狐狸说:“总归嚣张地比你久一些。”

    狐狸当然不能回答他,不过他也没多在意。

    等他将狐狸皮毛简单炮制好,白须白发的青年才从角落处走出来,双手抱拳,笑吟吟朝别惊春行了一礼。

    “多谢剑仙相助。”

    别惊春连抬头扫他一眼的兴致都无,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正在护养剑的手上面。

    价值千金的鱼油,被他用来护养一柄凡铁竟也丝毫不觉得可惜。

    宋甲都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幽幽的声音:“左衾不准我杀你,所以,你最好别做多余的事情。”

    宋甲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变:“剑仙多虑了,小人一向最识时务,若真有那一天,怕不是剑仙,左山主也不会放过我。”

    别惊春护养好剑,长剑收入剑鞘。

    “左衾那人嘴巴最毒,面冷心热,摸对了路子再好哄不过,我却和他恰恰相反。”

    他慢条斯理道:“我是个粗人,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只知道一点。”

    宋甲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自己绝对打不过的猛兽给盯上,稍有不慎,下一刻便会被撕成碎片。

    他的汗毛都在立起!

    他听到当世剑仙冷漠到冷酷的声音:“我只知道,谁要杀我徒弟,我就杀谁。”

    !

    宋甲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等确认别惊春走了之后,宋甲才敢动了动。

    他像个刚刚有了生机般的雕像一般,僵硬地慢慢活动着自己的身体。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那里原本流着鲜红血液的血管,现在里面正流淌着恶心的墨绿色液体,沾染了魔修浊气,一切都会往一个越来越糟糕的方向走下去。

    他有时甚至会感觉到身体正在腐朽。

    他也是修习仙家清气长大的,也曾经是名门正派,天之骄子,迟昼海的浊气也曾让他觉得邪恶和肮脏。

    现在他却整日与这些东西为伍。

    他不是天生喜洁,白衣一定要白到不染纤尘,是来了迟昼海之后才有的习惯。

    因为无法忍受一身魔纹的自己,无法忍受身处迟昼海,与妖魔混迹的自己。

    只能依靠病态般的洁净来获得些许的安慰。

    真可悲呐。

    他从前黑发黑眸,没觉得自己脏,现在发须皆白,一身白衣的他却觉得自己怎么也洗不干净。

    他看着别惊春离开的方向,心里忍不住想——原来真的有师父是这个样子的。

    长夏就真的像是自己人生的对照,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在她那里都是触手可及。

    不,她可能连触手可及都不是,宋甲自嘲笑笑,她根本不用伸手,自然会有人把一切都奉上。

    白衣魔修行走在满是血污的狐狸殿,后面就是他肖想了很久的六王族王座,他却一眼都没有回头看。

    ——

    师父都发话了,长夏不好不给面子。

    将段陵崖扔进回东境的阵法,她就回来自家北境阵线。

    把正在玩叶子牌的裴西来、行云和梨白都薅起来,拍了拍手道:“别打了,跟我去个好地方。”

    同一张牌桌上,被剩下来的禹寒竹:“所以你把我牌友都带走,我怎么办?”

    长夏指了指外面正在操练的云亭修士道:“那儿人多,你找他们去。”

    禹寒竹脑袋突突地跳:“他们的月银早被我赢光了,榨不出油水的。。”

    长夏不甚在意道:“你花钱雇他们陪你打牌,再把雇他们的钱赢回来,这样你就有源源不断的叶子牌可以打了。”

    禹寒竹:……

    她竟然无力反驳。

    自觉想出一个天才主意的长夏带着几个或是身体、或是心智都未成熟的小朋友,坐上了三里三的背上,朝着师父给的坐标赶过去。

    行云越看这个行进路线越觉得不对。

    “师…师姐,这得是迟昼海深处了吧。”

    长夏:“嗯呐。”

    “这…这是妖族的地盘吧。”

    长夏:“嗯呐。”

    “我记得妖族渡劫期有数十个,成仙的也有好几个……”

    长夏:“嗯呐。”

    行云:……

    毁灭吧。

    他还不知道长夏在仙界杀灭仙人的壮举,只以为这位师姐再怎么厉害也就只能同时打几个渡劫期。

    这位去了迟昼海深处,怕是会被举全妖族之力给联手围攻吧。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长夏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心思,却也只是笑笑。

    “放心吧,我很厉害的。”

    行云有点崩溃,他把目光移向了裴西来和梨白。

    “你们也不劝劝?”

    梨白眨着眼睛,认真道:“和尚哥哥放心吧,我师姐很厉害的。”

    裴西来赞同点头:“嗯嗯,她很厉害的。”

    行云:……

    他早就跟惠梵行那个老和尚说过了吧,搞个人崇拜是要不得的。

    他已经在思考自己的储物囊里面有什么东西,能待会儿逃命用。

    长夏盯着纸鹞里别惊春发给她的坐标,对比着她现在所在的地方,辨认片刻后,才眉头舒展道:“到了!”

    行云对迟昼海多少有些常识,他认出来这是九尾狐的领地。

    还……还好,这个族群善幻术不善战力,还是有一战的希望的。

    长夏抱着梨白先跳下来,裴西来和行云在后面跟着,等他们都下来之后,三里三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鸟,神气地站在长夏肩头。

    行云没忍住,用手拨弄了一下它头上的青色长羽。

    “这鸟还能变小的啊?”

    长夏睨着他:“没大没小,三里三年纪当你爷爷都够了,快叫鸟叔。”

    行云指着青鸟:“我叫它叔,叫你师姐,串辈了吧。”

    长夏:“你要叫我姑奶奶我也不是受不起。”

    行云:……

    裴西来在边上憋不住笑,长夏踹了他一脚:“你别急,真算起来,你也要叫三里三一声鸟兄。”

    裴西来:……

    梨白黑溜溜的眼珠子在他们身上来回地转,第一次觉得他们修仙界的辈分是如此复杂。

    别惊春发的位置,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长夏带着三人站在最深的山坳处,告诉别惊春他们到了。

    “向下看。”

    纸鹞里忽然出现这么一句话。

    长夏的视线下意识转过去——原本平整的地面,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出现了一条裂缝!

    什么时候?为什么她一点察觉都没有?

    一道虹光忽然从裂缝里飞了出来,长夏下意识想做防御姿态,却感应到是自己熟悉的气息。

    她挥了挥手,阻止了行云和裴西来的进攻。

    下一刻,少年脸的剑修就站定到他们面前。

    “师父!”

    长夏惊喜道。

    别惊春先是揉了揉她的头,“夏夏又长高了啊。”

    长夏:……

    “师父,我们上次见面是在半个月前。”

    别惊春:……

    他假装没发生过似的又揉揉梨白的头:“梨白又长高了啊。”

    长夏:……

    但她的无语并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她察觉到了,地面上这条裂缝里面,隐隐溢出的不是灵气、不是浊气。

    而是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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