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木和江远的第一次见面已经是她转学来这个地方的一个月之后了。
消瘦又挺拔的少年穿着一件洗褪色卷了边的校服站在班主任办公室，任凭老师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始终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你再这样我也没办法管你了，叫你爸妈谁明天有空过来一趟。”
训话到这里就是结束了，少年沉默着侧着从她身边挤过，林佳木闻到一股怪味儿，裹着他经过时带起的一阵空气流动。
“佳木来了啊，你申请的特困补助下来了。”
熊老师面前放着一个文件袋，里面是林佳木半个多月前交上去的申请资料，现在资格认定完，她高中三年的学费就可以全免了。
“谢谢老师。”
熊静看向她的眼睛里有怜爱。
“不客气，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老师说啊。”
不止熊静，办公室的这群老师对她都是有怜爱的，长到十四岁了父母双亡算个什么事儿，家里剩的唯一一个监护人还是她那个已经快七十，大字不识一个的奶奶。
林佳木没想着死，她知道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只是活着也就注定变得没那么容易了。
爸爸妈妈刚走的那段时间她几乎快把眼睛哭瞎，可随之而来的各种事就让她忙得连哭的时间都没有了。
家里亲戚没有一个愿意拿钱资助她的，唯一一个直系亲属也只剩了几乎没有劳动能力的奶奶，爸爸妈妈生前的朋友们拿了些钱给她，凑起来也不过两万块，连高中都读不完。
于是她在爸爸生前最好的朋友杨叔叔的陪伴下去公安局注销了父母的户口，然后申请了贫困补助，虽然每个月拿到的钱不多，但能减免高中学费就让她减轻很大压力了。
禹市的房子她不想卖掉，妈妈给她买的葡萄在冰箱里，爸爸的运动短裤甚至都还晾在阳台上，每天晚上她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还能感受到父母在客厅关掉了声音看电视。
她依旧在哭泣，却只能在白天不断确认完父母已经死亡的事实之后。
禹城的生活成本太高，爸妈去年才还完高额的房贷，家里没有一分钱存款，林佳木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决定回老家读书。
奶奶成了她现在的监护人，但其实祖孙俩也不算亲密，林佳木在禹城出生，只有寒假的时候偶尔回老家过年。
奶奶身子骨还算硬朗，知道自己儿子儿媳的事情之后哭了两天，林佳木见到她的时候老人家却已经一身黑衣黑裤又织起了十几年没碰的渔网。
一百米的三层绿丝渔网奶奶要织六天，期间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最后也只能拿到八十块钱的工费。
林佳木脚上穿的鞋奶奶要织差不多一个半月的网，她看看奶奶，看看渔网，又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原本好像已经沉寂下来的感情再次决堤，祖孙俩抱着又哭了一场。
花镇初春的天气阴凉，林佳木的眼皮却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变得滚烫，每一次眨动感觉都像是含了一眼的沙。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却还要带着他们的痛苦继续活下去。
林佳木上学的高中在隔壁镇，为了方便她选择了住校，为了早点跟上已经落下的课程，她和奶奶见面的时间也不过是一起吃了碗加了荷包蛋的面条。
到底还是没来得及熟悉起来。
班上的人对于她这个转校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除了对陌生人的好奇，林佳木在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什么别的情绪。
一中算是这里最好的高中，每年能考上重点大学的也不过百分之五。
林佳木看着台下一张张陌生的脸，自我介绍完之后神使鬼差地说了一句，我以后要考去禹城。
班主任是个叫熊静的年轻老师，愣了一下，带头鼓掌，鼓励同学们都想她一样把自己的目标说出来，让自己更有动力。
然后熊静问她为什么，林佳木鼻子一酸莫名其妙地又想哭。
“因为我要回家。”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但林佳木已经不愿意再多说一句，熊静只好让她自己找个位置坐下，等下周再重新排座位。
下课后熊静就得到了问题的答案，林佳木那张还带着些孩子气的脸面无表情地递给她一张申请表，户口还在禹城，上边父母亲的冒号后面却通通写着离世。
她没敢耽误，马上打电话问了领导层要交的资料，可最后资质认定下来也是差不多半个月后了。
在那之前林佳木得先交上这个学期的学费。
“老师会一直跟进这件事的，但是得等资质认定下来了才能确定你能不能减免学费，所以你得先把这期的学费先交了。”
林佳木才要点头熊静又开了口。
“你的钱够不够？不够老师先帮你垫着，咱们学校也有捐款活动的，可以……”
“够的，谢谢老师。”
熊静看着她的表情越发柔和。
“好，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老师说。”
林佳木再次道谢，拿着要交的资料表回了班上。
班上只有最后一排考书柜的位置还有两个空位，其中一个桌洞里还塞满了书，林佳木自觉地坐到了另一个空位上。
书桌的主人第一个星期没有出现，第二个星期熊静重新排了座位表，林佳木搬到了第三排的位置，和一个叫钟琳捷的女孩子做了同桌，刚好跟她住一个宿舍的上下铺。
于是那张桌子又孤零零地摆在了最后一排。
高一上册的课林佳木学得还算不错，可两所学校的进度和教材都不一样，即使她基础不错，学起来依旧很吃力。
于是她难过都没有太多的时间，想要考回禹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座位两星期一换，在办公室见到少年没多久，林佳木就跟她成了同桌，那张摆在最后一排落了灰的课桌往前挪了一排，跟她的课桌再次并到了一起。
林佳木往白板上看去，自己的名字右边跟着他的名字。
江远。
“你好。”
江远没有说话，也没有抬眼看她，初次见面时他身上的那股怪味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名字的洗衣液香味。
“你好。”
快上课的时候林佳木听到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问好，他的声线偏低，有种和他的整体形象很不符的质感。
林佳木没理，翻开课本认认真真准备听课。
消瘦又挺拔的少年穿着一件洗褪色卷了边的校服站在班主任办公室，任凭老师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始终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你再这样我也没办法管你了，叫你爸妈谁明天有空过来一趟。”
训话到这里就是结束了，少年沉默着侧着从她身边挤过，林佳木闻到一股怪味儿，裹着他经过时带起的一阵空气流动。
“佳木来了啊，你申请的特困补助下来了。”
熊老师面前放着一个文件袋，里面是林佳木半个多月前交上去的申请资料，现在资格认定完，她高中三年的学费就可以全免了。
“谢谢老师。”
熊静看向她的眼睛里有怜爱。
“不客气，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老师说啊。”
不止熊静，办公室的这群老师对她都是有怜爱的，长到十四岁了父母双亡算个什么事儿，家里剩的唯一一个监护人还是她那个已经快七十，大字不识一个的奶奶。
林佳木没想着死，她知道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只是活着也就注定变得没那么容易了。
爸爸妈妈刚走的那段时间她几乎快把眼睛哭瞎，可随之而来的各种事就让她忙得连哭的时间都没有了。
家里亲戚没有一个愿意拿钱资助她的，唯一一个直系亲属也只剩了几乎没有劳动能力的奶奶，爸爸妈妈生前的朋友们拿了些钱给她，凑起来也不过两万块，连高中都读不完。
于是她在爸爸生前最好的朋友杨叔叔的陪伴下去公安局注销了父母的户口，然后申请了贫困补助，虽然每个月拿到的钱不多，但能减免高中学费就让她减轻很大压力了。
禹市的房子她不想卖掉，妈妈给她买的葡萄在冰箱里，爸爸的运动短裤甚至都还晾在阳台上，每天晚上她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还能感受到父母在客厅关掉了声音看电视。
她依旧在哭泣，却只能在白天不断确认完父母已经死亡的事实之后。
禹城的生活成本太高，爸妈去年才还完高额的房贷，家里没有一分钱存款，林佳木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决定回老家读书。
奶奶成了她现在的监护人，但其实祖孙俩也不算亲密，林佳木在禹城出生，只有寒假的时候偶尔回老家过年。
奶奶身子骨还算硬朗，知道自己儿子儿媳的事情之后哭了两天，林佳木见到她的时候老人家却已经一身黑衣黑裤又织起了十几年没碰的渔网。
一百米的三层绿丝渔网奶奶要织六天，期间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最后也只能拿到八十块钱的工费。
林佳木脚上穿的鞋奶奶要织差不多一个半月的网，她看看奶奶，看看渔网，又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原本好像已经沉寂下来的感情再次决堤，祖孙俩抱着又哭了一场。
花镇初春的天气阴凉，林佳木的眼皮却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变得滚烫，每一次眨动感觉都像是含了一眼的沙。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却还要带着他们的痛苦继续活下去。
林佳木上学的高中在隔壁镇，为了方便她选择了住校，为了早点跟上已经落下的课程，她和奶奶见面的时间也不过是一起吃了碗加了荷包蛋的面条。
到底还是没来得及熟悉起来。
班上的人对于她这个转校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除了对陌生人的好奇，林佳木在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什么别的情绪。
一中算是这里最好的高中，每年能考上重点大学的也不过百分之五。
林佳木看着台下一张张陌生的脸，自我介绍完之后神使鬼差地说了一句，我以后要考去禹城。
班主任是个叫熊静的年轻老师，愣了一下，带头鼓掌，鼓励同学们都想她一样把自己的目标说出来，让自己更有动力。
然后熊静问她为什么，林佳木鼻子一酸莫名其妙地又想哭。
“因为我要回家。”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但林佳木已经不愿意再多说一句，熊静只好让她自己找个位置坐下，等下周再重新排座位。
下课后熊静就得到了问题的答案，林佳木那张还带着些孩子气的脸面无表情地递给她一张申请表，户口还在禹城，上边父母亲的冒号后面却通通写着离世。
她没敢耽误，马上打电话问了领导层要交的资料，可最后资质认定下来也是差不多半个月后了。
在那之前林佳木得先交上这个学期的学费。
“老师会一直跟进这件事的，但是得等资质认定下来了才能确定你能不能减免学费，所以你得先把这期的学费先交了。”
林佳木才要点头熊静又开了口。
“你的钱够不够？不够老师先帮你垫着，咱们学校也有捐款活动的，可以……”
“够的，谢谢老师。”
熊静看着她的表情越发柔和。
“好，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老师说。”
林佳木再次道谢，拿着要交的资料表回了班上。
班上只有最后一排考书柜的位置还有两个空位，其中一个桌洞里还塞满了书，林佳木自觉地坐到了另一个空位上。
书桌的主人第一个星期没有出现，第二个星期熊静重新排了座位表，林佳木搬到了第三排的位置，和一个叫钟琳捷的女孩子做了同桌，刚好跟她住一个宿舍的上下铺。
于是那张桌子又孤零零地摆在了最后一排。
高一上册的课林佳木学得还算不错，可两所学校的进度和教材都不一样，即使她基础不错，学起来依旧很吃力。
于是她难过都没有太多的时间，想要考回禹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座位两星期一换，在办公室见到少年没多久，林佳木就跟她成了同桌，那张摆在最后一排落了灰的课桌往前挪了一排，跟她的课桌再次并到了一起。
林佳木往白板上看去，自己的名字右边跟着他的名字。
江远。
“你好。”
江远没有说话，也没有抬眼看她，初次见面时他身上的那股怪味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名字的洗衣液香味。
“你好。”
快上课的时候林佳木听到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问好，他的声线偏低，有种和他的整体形象很不符的质感。
林佳木没理，翻开课本认认真真准备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