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年,姜澜再次见到了她的父亲。

    幼时帝后伉俪情深,姜澜印象里的父亲温和慈爱,每每下朝都要来华清宫中一起用饭。小小的姜澜用稚嫩的声音背诵《千字文》,父亲赞她慧心巧舌,用胡渣挠她痒痒,逗得小姜澜笑嘻嘻地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沈皇后在一旁笑得明艳飞扬。自五岁那年起,这样好的如梦一般的情景就再不曾发生过了,母亲被禁足被夺去一切直至疯癫,自己和妹妹缺衣少食,妹妹几次高烧差点送命,父亲都再没来看过一眼。

    也不知是人心异变还是自一开始便是假的,帝王真正在意的或许只有权力。

    “姜澜,道具卡——技能电池蓄能完毕,技能心言随时可使用。”建章帝抬脚踏进屋内的刹那,心言触发,如潮水般包围这间宫室。

    姜澜很好地继承了沈皇后的美貌,一双星眸顾盼神飞灵动异常,剑眉微扬观之有几分英武之气。建章帝见姜澜肖似沈堇的面容,不禁心软道:“澜儿,父亲来了。”

    姜澜一边看着眼前触动了慈父情怀的建章帝,一边听他的心言——“沈氏拥兵自重,陇西只知沈氏而不知皇帝,实需铲除,只是可惜了阿堇和澜儿。”她心道果然,沈氏覆灭的最初是翟岳亲信递了所谓通敌叛国的“证据”,也是翟岳带兵“平叛”的,但若没有皇帝的默许,翟氏安敢?

    猜测成真,她有些齿冷,低下头掩住面上表情,声音却带了两份哭腔:“父皇,母亲……不在了!”

    建章帝摸摸她的头安抚道:“澜儿莫哭,朕会赐她一份哀荣。”

    心言却道:“沈堇纵火焚宫到底心有怨恨,恐对朕不利,该令玄风道长入宫做场法事。不过斯人已逝,朕不欲再做计较,只当全了年少的情分罢。”

    心头有鬼才害怕鬼神之说,竟怕到要请神棍来做法事。姜澜心中冷笑,无情无义,胆小如鼠。

    姜鸢此刻正按照姜澜的安排躺在里间床上,听见外边的动静后按计划狠狠咳嗽了两声。建章帝听见后果然问了一句,一个婆子慌慌张张一瘸一拐上前答道:“回陛下,是……是五公主昨儿夜里受了惊,现下有些发热。”

    “照看不周脑袋不要了?”建章帝踢一踢一旁的小太监,“去传御医!”

    婆子一着急口不择言起来:“五公主自打出生便身子弱,这三病五痛的……并非奴婢……哎呀!”

    “住口!”建章帝大怒之下砸了杯子,婆子脑袋上的血呼啦一下就冒出来,“去!杖毙!”

    姜澜冷眼看着这万嬷嬷哭天喊地的模样,这婆子仗着是翟贵妃的人,克扣她们母女三人的衣食用度不说,还偷拧尚在襁褓里的姜鸢的腿。姜澜气不过,在院里刨了个陷阱摔瘸了她的腿,让她结结实实躺了大半年,如今她还是死性不改,可不是自作自受么。

    但接下来听到的心言令她血都凉了。

    “是朕对不住鸢儿,若非为防止沈家手中捏有皇子起不臣之心,朕也不会给阿堇下药,令鸢儿胎里不足影响寿数。”

    是他!竟然是他!虎毒不食子啊!姜澜几乎要藏不住面上的愤怒和恨意,她怕下一刻便要扑上去咬断建章帝的喉咙。

    她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情绪,随即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父皇,那婆子极坏!她使人把碳火和冬衣卖了,害我们手上生了冻疮,妹妹都冻病了!”

    建章帝这才注意到姜澜身上穿的冬衣已是半旧的了,甚至袖口都短了一截,那双小手也不如其他公主们细嫩,还起了冻疮。他望着姜澜那双极像沈堇的哭得发红的眼睛,心头闪过愧疚:“朕已经杖毙了那婆子,澜儿可别哭了,今后父皇定给你们准备多多的碳火和厚厚的冬衣,好不好?”

    姜澜边抽泣边点头,学着小时候的习惯钻进建章帝怀里,恍若四年的分隔不曾存在,他们依旧父慈女孝。

    “到底是朕与阿堇的女儿,不是旁的公主可比,及笄后和亲或安抚将领也是有用的。”听到这句心言,姜澜眉毛都没动一下,不管是什么原因,她和妹妹到底有了生存的保障。

    技能时限终于耗尽,心言如潮水般缓缓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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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下的越发大了,宫中挂起了白色的生绢,因着沈皇后新丧,上至贵妃下至宫人皆着丧服。白色从宫墙内一直蔓延至整个金陵,但众人没想到沈皇后去的突然,更没想到建章帝依旧按皇后礼仪规制命人准备葬礼,许多人家一时间哄抢生绢素麻,竟也使素麻卖出白绫价。

    大梁皇宫偏门打开,权贵命妇们依制陆续下了马车步行入宫祭奠哭灵。虽然寒风凛冽但众人依旧勉力维持仪态,毕竟有资格进入皇宫才是金陵顶级权贵的入场券,以示自家不是旁的什么暴发户可比。

    卫国公府的翟夫人带着翟瑜安甫一入门,便有候在一旁的路姑姑迎上来:“夫人安好,太后娘娘关心您的身子,特赐轿辇令奴婢带您前往殡宫。”

    翟瑜安不禁有些得意,四下望了一圈下巴抬得高高的。翟夫人也勾了勾嘴角,故意抬高了声音好让旁人都听清楚:“多谢太后娘娘,臣妇腿脚慢些恐误了时辰,这便却之不恭了。”

    四姓中薛、冯二家的主母隐晦地交流了一个眼神,心下轻蔑。

    翟夫人和翟瑜安在殡宫外殿坐着,正与路嬷嬷说着话儿,炭火旺盛热茶清香,不像是哭灵倒像是来宴饮一般。过了两炷香的时辰,步行前来的贵妇小姐们才赶到殡宫,此刻众人绣鞋湿透气喘微微,哪怕是四姓贵女也显了狼狈之态。

    翟瑜安刻意挺直了身子显得更端庄些,今日虽着素服,但她袖口裙边上都滚了银线织就的莲花样式,缀了滚圆光莹的珍珠,这么一打扮瞧着竟比平日里更温婉美貌,不少贵女都悄悄觑她。

    还未到哭灵的时辰,众人正与自己交好的夫人小姐们交谈,其中大多数都围绕在翟夫人身旁,或是奉承讨好,或是看中了翟瑜安想同翟家攀亲。翟夫人心下有些骄傲,翟家蒸蒸日上自己的长女容色倾城,才刚满12便有不少高门想要订亲,堪称金陵第一闺秀。不过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想令瑜安嫁于大皇子,只是她私心想着四姓门第清华底蕴深厚,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此刻太监通传翟贵妃携大公主姜思嘉驾到,殡宫中的交谈声即刻小了下去,众人齐齐行礼恭迎。

    翟贵妃扫视一圈殡宫,心头有些郁闷。虽说建章帝并未因华清宫走水怪罪于她管理六宫不力,但沈皇后不仅是罪臣之女还犯下自戕大罪,皇上竟也没降罪,一切丧仪皆按皇后规制进行。到底少年夫妻,情分深厚!但她翟素华不也是早早嫁入东宫吗?

    姜思嘉未察觉到翟贵妃的复杂心思,她受了礼后边向翟瑜安走去,俩人自小关系便不错,待沈皇后丧事一了,翟瑜安便要进宫为她的伴读了。两人坐在一起交谈,一温婉清丽一娇俏可人,如同一对双生芍药,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美貌气质都极吸引众人的目光。而沈皇后的尸首静静躺在殡宫内殿,仿佛众人都忘记了今日是来祭奠的。

    翟瑜安见后宫诸人与其他几位公主都到了,便问道:“思嘉,二公主与五公主怎的没来?今日是为皇后娘娘哭灵的日子,她们不会这都要迟了吧?”她虽用手绢掩了嘴声音却不小,周围贵妇小姐们听到后也不禁议论起来。

    姜思嘉露出有些轻蔑的表情:“二妹妹自小聪敏讨喜怎会在这样的日子迟到,不过在华清宫中关了几年,宫廷礼仪都浑忘了也未可知。”

    是啊,虽然华清宫早已封宫,但在场诸人皆是金陵顶级权贵,自然知道沈皇后禁足后不久就渐渐疯了的事。二公主才五岁便没了嬷嬷与师傅教导礼仪诗书,还与疯了的母亲朝夕相处,哪怕不是状如疯癫,也至少是粗鄙怯弱的模样。五公主就更别提了,自出生便在冷宫般的环境中,想必定与那山野孩童一样毫无教养。

    翟瑜安眼中露出些幸灾乐祸的笑意:“皇后娘娘新丧,便是两位公主殿下有了什么逾矩的行为,大家也不会计较的。”

    听到这话,周围一圈小姐们都夸翟瑜安温厚良善,识得大体。

    翟瑜安还想开口说什么,忽然一股夹着雪花的冷风吹来,殡宫大门敞开,两道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方才谈论的姜澜和姜鸢。

    姜澜纤瘦高挑剑眉星眸,不笑的时候有着一股肃穆的庄重,她脊背笔直如雪松,身着素服没有一点装饰,却自有风华万千傲气天成。她黑曜石般的眸子扫过全场,如凛冽的北风和山峰万年不化的冰雪,生生逼退了一众贵女珠玉在前。她牵着的姜鸢绷着一张小脸,但杏眼圆圆肌肤雪白,脸上泛着粉色的红晕,如同白玉雕成的观音座下童女,十分讨人喜爱。

    贵妇小姐们深吸一口气,如此身姿仪态,哪里和粗鄙无教有半点关系!简直像全天下的钟灵毓秀都跑到她们姐妹二人身上去了!

    众人愣了半晌才连忙行礼问安,姜澜一抬手示意免礼,随即便同礼官道:“哭祭时辰已到,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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