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小院中萦绕着气冲冲的呵斥声,管事姑姑双手叉着腰,吩咐着周身的丫鬟家丁们,下人们即刻散去,分头找寻着那位大人带回的姑娘。

    慕语双手撑在青石墙板上,一脚正横跨在檐墙上,院外景色近在咫尺,她柳眉微挑,心中正得意着,谁知下一秒就被人拽下身去,她跌了个四脚朝天,全身吃痛,眼前一阵白光闪过,脑袋里疼得晃晃荡荡。

    她睁开眼,面前围满了一堆打量着她的下人们。

    她吃力地站起身,拍了拍灰,顿时怒从心起,压抑了这么久的脾气终于按赖不住,指着刚才将她拉下的男子怒骂道:“你一个奴才,竟敢这么对本小姐,待我回府,必派人将你千刀万剐。”

    慕语莹白的脸蛋有些涨红,潋滟的杏眸狠狠瞪着眼前人。

    男子听她这么一说,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不过转念却又想到,这位小姐自称是景国丞相之女,可他们这乃是景国仇敌之处--荣国。

    自三年前荣国新皇登基,两国就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若她真是景国丞相之女,只怕是……会死得更惨。

    方才他是有些鲁莽,但这姑娘毕竟是大人带回来的,也不敢得罪,他惶恐说着:“小的只是按照大人吩咐办事,姑娘不可离府。”

    慕语一听,眉眼微蹙,语气轻蔑:“什么大人,等我回去赏他千金百两,他不得跪下来好好谢谢本小姐。”

    慕语自小娇生惯养长大,自是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是吗?”冷冽深沉之声自人群之外响起。

    众人齐齐循声望去,而后又谦卑地低下头,侧向着他行礼:“主子。”

    慕语透过这条他们隔出的小道,向那人望去。

    那人身长玉立,一身玄袍落地,腰间绣着金丝勾勒的云纹,浑身透着一股清隽矜贵之气。

    修长疏朗的眉眼正冷冷望着她,如肃杀的秋意,不含任何情意的冷绝。

    不似文官,倒像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慕语一时怔住了,不过她从不怯懦,扬着小脸继而说道:“你……快送我回去。”

    那人神色不为所动,支着手像看好戏一般,饶有兴致地说着:“我既然救了你,现在你就是我的人。”

    他又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管事的默娘,默娘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再理会听慕语的控诉,只对着默娘说了一句:“别让她惹出什么是非来。”

    随后便利落地转身离去。

    慕语想跟着追出去,却被默娘一把拦住:“小姐,如今您也只是段府的下人了,若是再胡来,您怕是受不住刑罚。”

    慕语的气焰在此刻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般熄灭了,要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去做下人!

    若是早知如此,她绝不会偷溜出府了。慕语后悔不已,昨日她趁着父亲去上朝,自己偷偷离府,谁知躲在小巷中避开府中侍从时,下一秒就被人打晕,塞进了麻袋。

    马车已行至荣国蜿蜒密林中,过了许久,颠簸的车身晃醒了她,恍惚中她听见了打斗声,随后马车停下,她被人抱起,狠厉的话语回荡在耳畔:“这个人,你要不起,陛下想要取胜,就只能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吗。”

    绑来丞相之女,以此胁迫他人叛国。紧接着,便是一行人的求饶声。

    慕语本以为自己已得救,如今才知,只是再入泥潭罢了。

    慕语将手中的扫帚狠狠一扔,她以为那人只是吓唬她罢了,没想到真给她安排各种各样的事做,她盯着自己柔嫩细白的双手,如今有些地方已经磨出了茧来。

    待了好几天,慕语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南安王府中,救他那人,就是如今的南安王。要离开这回到景国,实在不容易,如今只有另想策略。这几天来,明里暗里的都有人守着她,那些人虽在做事,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她,她根本找不到机会离开,可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慕语深吸一口气,暗暗想着:“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过一时而已,到时定要他加倍还回来。”

    初春时节,枯枝上冒着新芽点点,浅绿轻缀,鸟儿倚在枝头张望着院内的好戏。

    乍暖还寒,凉风丝丝拂过,身着单衣的慕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今日她守在主院等那人回来,可她连话都还未来得及说一句,他就已踏入了房间,房门紧闭。

    竹影婆娑,残月绰摇,慕语倚在鹅毛竹下安宁地闭着眼,月色荡漾映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夜深暮寒,慕语眉眼微蹙,环抱着双肩的手上下轻抚了抚。一道人影悄然而至,过了一会儿,那人解下身上的大氅,轻柔地披在了她的身前。

    慕语待到眼前的月光重现,陡然睁开了双眼,她瞧着手中的大氅,再抬眼望向房内颤动的烛影,脸上露出得逞一笑,果然还是苦肉计有用。

    果不其然,在第二日,慕语便被他身边的侍从喊去了房内,慕语攥紧了手中的簪子,脑海中想了一万种方法,却在见到他时全部消散。

    他正伏案书写着信件,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晃着,昏黄的烛光晕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

    “想通了?”他头也不抬状似无意地问着她。

    慕语疑惑地转了转眼,才连忙开口:“嗯……是。”

    他不再言语,慕语继而问着:“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他为何当初得知我是景国丞相之女后,面色也不曾变过,若是拿我要挟爹爹,那为何昨日又害怕我在外冻着。

    “想救便救了,还有,不该你问的别问。”冷冽之声彻耳响起。

    慕语暗里偷偷撇了撇嘴,瞧见他仍在写信,不自觉地凑近,想要看清信上的内容,段意却突然提笔,笔尖顺滑从她脸上划过,留下一片湿滑,慕语惊恐地睁大双眼,身体向后跌去。

    “眼睛不想要了?无事就退下吧。”段意抬眼,眸色淡淡,慕语咬紧牙关,隐忍着怒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翌日,慕语拉住了正出府买物什的玲儿,谎称自己因思家休息不好,求她买一些安神的药材,玲儿心软,便收下了她递来的那张药单。

    夜阑人静,慕语眸中笑意难掩地望着手中黑漆漆的汤药,将这些药材偷捣成粉可费了她好大力气。

    近日段意着了风寒,终日都有人送药,慕语趁此机会,将迷药下在了汤药里。待他昏过去,再偷走他的令牌,一切就都万事大吉。

    平日里不过酉时,段意就会屏退下所有人。慕语将药送进房内后,站在门外候了好一会儿,她附耳于门板上,察觉到房内毫无声响后,随后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

    幽暗的烛火下,段意昏躺在案桌上,冷峻的脸庞此刻睡颜祥和,睫影轻颤。

    慕语绕到他身侧,在他腰间摸索着,却只找到了一枚玉佩,慕语拿起仔细瞧了瞧,却没看出什么特别的,转而伸手探向他衣襟处,将要触及时却被他冰凉的手一把抓住,慕语心下一惊,将那块玉佩塞进了自己衣襟,转眼对上一双寒如冬日冰霜般的眸子。

    段意面上喜怒不辨,只是抓住她的手并未放开。慕语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扯出一个笑来,轻声说着:“我……是担忧王爷别又着凉了。”慕语说着起身扯下了衣桁上的斗篷,装模作样地盖在了他身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慕语倚在他身侧,低低地垂着头,眼珠却滴溜转个不停地想着办法。段意像是没发觉一般,言语漫不经心:“是吗?这么关心本王。”他拖长了尾音,话语一转,“不如做本王的贴身婢女吧。”

    慕语猛一抬头,眸中惊异,她待在段意身边,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但又不得不应下。

    就这样,只要段意在府中,慕语就得时时刻刻守在他身旁。不过近日,段意总是出府,归得又晚,她倒是落了个清闲。慕语摩挲着手心的玉佩,心觉他真是大意,竟不知自己丢了东西吗?这玉佩她拿着也是无用,得找个时机放回他身边。

    今日一早,慕语便瞧见段意出了府坐上马车扬长而去。她趁着四下无人,悄悄进了他的书房,她注意到案桌上零散着纸张和一个信封,她拿起一看,信封空空如也。

    凝眸思虑良久,忽然坐下提笔在那纸张写下内容。笔落信成,慕语拿起瞧了瞧,等着墨干,她轻叹一口气,希望这封信能及时送到爹爹那。

    还未等她将信装进信封,“哗啦”一声门被重重推开。光影倾泻,慕语抬眼,呼吸一滞,眸中映着逆光的颀长身影。他一把夺过慕语手中的信,三两下便看完了,只是越到后嘴角的笑意越深。

    “窈窈?”他轻笑出声,没有半点怒意。

    慕语的脸本是因惊吓而变为惨白一片,如今听见他的话,倒是面露羞赧,染上一片红晕。她顿时不怕了,冲他喊着:“闭嘴,不许叫。”犹如一只炸毛小猫。这可是她的小字,他一个旁人,怎么能随意叫出口。

    段意神色松懈,无意地挑挑眉,说:“今日你以上犯下,私通外敌,这种种罪状足已……”

    慕语打断他,像认命了一般闭着眼:“要杀要剐都随你。”

    段意将信纸收好,慢悠悠地说:“这么想出去,不如明日的宴会便随我一同去吧。”

    慕语听见这话,诧异地睁开眼,捉摸不透眼前人。

    满园青木、红花作陪,曲水流觞、觥筹交错,琴音流转珠玉弦。众人皆跽坐着举杯笑谈。

    今日乃是永安侯乔迁之喜。

    下人引着段意入了座,慕语站在他身侧困倦地打着哈欠,今日未用早食就赶了过来,此刻她是又饿又困。

    她忽然瞧着身前的段意招了招手,凑过身去,本以为他是不满自己刚才的懒散。却没想到段意指了指桌上盛放的箸,慕语当下明白,不满地腹诽着。

    装模作样地将碗中夹满食物后,慕语正要离开,却被段意轻轻拉住,将筷子递给她:“吃吧。”慕语听着,一脸惊疑地望着段意,暗想着居然敢让她试毒。

    慕语试探地咬了一小口,段意凑近了她,问:“怎么样。”

    “难吃,味同嚼蜡。”慕语嫌弃地晃着脑袋,说道,“还比不上我寻常饮食呢。”

    慕语本是有意为之,就想随口呛他两句。

    “是吗?我也不喜欢。”气息突然扑撒在慕语耳畔,温热酥麻。

    慕语手一抖,“啪啦”一声,瓷碗碎裂在地,众人听见声响,皆循声望来。

    永安候见状误以为他是有所不满,便唤来仆从。没过一会,众人齐聚朝段意拥来,慕语被挤出人群,她瞧见他此时并未注意到自己,便立马朝别处跑去,想要趁乱逃出去。她并不识路,竟一不小心闯进了后院中,只好躲在假山后避开行人。

    她趴在假山上,耳侧却察觉到轻微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她小心地侧眼看去,一位肥头大耳的官员正笑眯眯地朝她走来,张开手就要去抓她,慕语嫌恶地躲开:“滚开。”

    “你是哪来的美人啊?不如跟了我吧。”那人搓搓手,他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神智并不清醒。

    慕语握紧了拳头,转瞬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娇颜朝他笑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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