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虚极,守静笃,运气往返成循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少女安静地坐在书案前,睫羽垂下,肤色比院外的雪还要白上几分,唇色淡淡,精致的脸让她宛如案桌上的瓷器一般娴静美好。

    心无杂念,忘我之境。

    姚夫子捻着胡须,神色诧异,倒是没想到这炼精化气一段时间后,竟是这个伙夫之女先达此境。

    “落课。”

    扫了一眼早就散漫不成型的弟子们,一边叹息一边撑开油纸伞,推开门踏入雪地中,漫天飞雪,姚夫子的身形渐行渐远。

    憋了几个时辰的弟子们瞬间散做一团,第一个冲出屋子里的弟子一脚踏出,直接踩出一个深坑,看着及膝的雪再看夫子走过的雪地,连脚印的痕迹都没有,弟子们才惊觉姚夫子的深藏不露的实力。

    “我原先还以为姚夫子他没什么本事呢。”

    “说好让我们引气入体,结果授课几月,天天就是让我们打坐,外面下雪,天寒地冻的,差点冻死我。”

    “……”

    闹哄哄的声音渐渐散去,弟子们打打闹闹离开书院。

    “顾祁年,给你伞。”

    听到娇娇怯怯的声音时,准确来说,是听到顾祁年三个字,那静坐的少女眼眸一动,缓缓回过神来。

    慢吞吞地将桌上的东西往包袱里面塞去,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次随着夫子静坐炼精化气后,耳朵更加灵敏,她不过凝神静听,便将后面细微的声音一字不漏全听了进去。

    “外面大雪,小心受寒。”

    软乎乎的声音,听得让人不由心软。江岁穗只觉得心口像是被针轻轻挑了挑,醋意涌上来。

    她将包袱系紧,起身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后面一落。

    趴在案桌上的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似乎正在回神,夕阳余晖从窗外倾斜落在他身上,精致的侧脸线条流畅利落,睡意朦胧又慵懒的模样看得两个小姑娘心跳加速。

    顾祈年回了回神,看着自己面前举着的一把伞,一个小姑娘面红耳赤地站在自己桌前,嘴里嘟囔着什么声音太细他没听清,他抓了抓头发,浅浅地打了个哈欠。

    “谢谢,不用了。”

    说完将桌上的东西胡乱地塞进乾坤镯里。

    被婉拒的林与柠有些难堪地举着手。

    顾祈年也未曾在意,伸了个懒腰,慵懒又疲倦地打着哈欠,他坐的位置房间有一扇后门,这个位置走出去路窄又危险,便常年上了锁,可从顾祈年坐过来以后,锁就被经常撬开。

    他也从没走过前门,手利落地开了锁,开完后才想起林与柠。

    大意了。

    “你的眼睛此刻被上了锁,懂了吗?”少年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后门。

    被婉拒的小姑娘林与柠失魂落魄地抱着伞,眼眶微红,待她回头之时,看到背着包袱试图出门的江岁穗,想到自己方才被拒的难堪瞬间被一个伙夫之女看了去,心里瞬间涌出一丝火气。

    “站住。”

    林与柠小步过来在门口拦住江岁穗,声音不复刚才的娇怯甜美,反倒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她打量着江岁穗,乌黑的头发就用一根木簪绾着,洗的干干净净的棉袄一眼看得出陈旧,款式老气至极,手里拧着的包袱,看着就是个低等下人。见此,她火气消了些。

    “不许乱说话,不然绞了你的舌头喂莽兽!”

    林与柠恶声恶气的威胁道,甚至没等江岁穗说话,她便撑开伞,离开了书院。左右不过是一个伙夫之女,与之说话都自降身份,估计被她一句话吓得魂不守舍,肯定不敢胡言乱语。

    江岁穗慢吞吞地戴起兜帽,眼眸微动。

    踩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往回走,她走得很慢,脚步不由自主地随着顾祁年走过的地方踩去,看着自己的脚印与少年的脚印交叠在一起,江岁穗唇角微微弯了弯。

    顾祁年。

    江岁穗心底默念着少年的名字,直到脚印在岔路分开,她才念念不舍地往一条小路穿行而去。

    ……

    江岁穗走在路上,直到脚渐渐恢复知觉,她吸了吸鼻子,久违的冷意窜进鼻腔,她才知道,原著剧情这一章她的戏份走完了。

    “不是,人家就跟女孩子说个话,你就难受成这幅模样,暗恋这么恐怖?你未来可是第一女反派啊,你不修仙,搞什么暗恋啊!”

    她抹掉眼角的泪珠子,恨铁不成钢道。

    可惜无人回应,她只能哆哆嗦嗦地抱紧身子,加快速度跑下山。

    书里没有笔墨书写,未来那个搅动修真界山河震荡的女魔头,最初的家,是狗住都要冻死的茅草屋。

    是的,那蜿蜒小路的尽头,是她江岁穗的家,一个承蒙宗门庇佑,在杂役峰为圣渊学院弟子做饭食的伙夫搭的茅草屋。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了几天,江岁穗回去之时正好看到茅屋坍塌的一角,她将包袱放在柜子里后,从杂物房里面翻出新的茅草,搭着木梯爬到茅屋上方,将缺口重新扎扎实实地补上,又顺着木梯而下,重新拿了扫帚上去,将茅草上方的积雪扫了下去。

    来来回回几次折腾,终于收拾完毕,此时双手已经冻得通红,她搓了搓手,往手里哈了口热气,依旧是冻得又痒又痛。

    “这反派谁爱当谁当好了,狗都不想当了。”

    江岁穗想摆烂。

    然而想到剧情一点点过去后,女魔头被众人围剿惨死的画面。

    ……

    罢了。

    狗住。

    小床是用木头搭的,这两年好像长得比较快,腿伸直已经悬空了,上面铺满了干草,被褥是娘亲到处搜罗别人不要的旧棉袄拼凑的,算不上暖和但到底能抵御些风寒。

    江岁穗将被子披在身上,盘腿开始默念姚夫子教授的炼精化气口诀,渐渐的静定下来,唯一有感觉的便是头顶的百会穴,犹如一道光束笼罩全身,顿感豁然开朗而呈现无比的清凉之感。

    那无法意会的清虚之气仿佛洗髓一般,一点一点地游走在体内。

    幸好,剧情之外,她能修炼。事情还有转机,小命还有回旋的余地。

    “岁岁,你没事吧?”

    江岁穗睁开眼眸,就见娘亲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这才惊觉,身上冒出不少污浊的细汗,黏腻的感觉让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想也没想就冲出屋子,娘亲已经烧了一大锅热水,她先是冲了个澡,随后躺进浴桶里,温水裹着皮肤,舒适到不想起身。

    等到洗干净之后,她也冻得嘴唇发紫,换上了不怎么保暖的老旧灰棉袄,缩成一团进屋。

    “啊,我的乖囡囡!”王氏将她一把扯过,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我就知道我的乖囡会生的好看,也不枉当初我图你爹那副唇红齿白的皮囊。要不是你爹当初长得耐看,就一个伙夫,打死我也不会嫁的……”

    “哎呀我的岁岁,你这是那些大人物说的什么脱胎换骨对吧?”

    ……

    “什么脱胎换骨,那是炼气期了,从今儿起,你闺女,也是天佑大陆的一名修士了!”

    刚回来的江厨子一脸喜意,在外面将斗笠上的雪抖落后才进门,进门随手把还有些湿哒哒的斗笠挂在墙上,朝着母女二人晃了晃手里提着的二两黄酒。

    “这是天大的喜事,值得庆祝,岁岁,摆桌,今日跟爹爹喝一杯!”

    王氏轻飘飘地剐了一眼江厨子,本想训斥当爹的没个正行,带女儿喝酒,可想到她们王家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修士,就是江家,世代在圣渊宗为厨,也没出一个修士,轮到她闺女,就成了,这天大的喜,确实值得庆贺!

    将矮桌拉了出来,又从地窖里拿了存放的干粮,好酒好菜摆放在桌上,王氏又摆了三个酒盅。

    “娘太高兴了,娘也陪我家岁岁饮一杯。”

    江岁穗被拉着坐下,唇角微弯。只有在剧情之外,她才会感觉自己真正地活着。剥了几粒花生,往嘴巴一丢,安逸地嚼着,听着爹娘天南地北地开始扯了起来。

    “这二两黄酒,你们知道是谁给的吗?”

    “谁给的?”

    “顾宗主的小儿子,顾祁年!”

    江岁穗握着酒盅的手一顿,心里咯噔了一下,再看那金色的液体,嘴角微微上扬,闻着香气浓郁的黄酒,仿佛浸了蜜罐一般,甜的醉人。

    ……

    这是原著没有的剧情,她发誓!

    但是为什么提到顾祈年三个字,就像被下了蛊一般,被迷得魂不守舍的!

    江岁穗眯了眯眼,嘴里的花生米突然不香了。

    王氏瞅了一眼江厨子,狐疑道:“人家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怎么会给你黄酒,你别胡诌。”

    江厨子神神秘秘地一笑:“顾祁年这小子,喜欢吃我炒的零嘴苦豆,他用这二两黄酒换我炒的苦豆。”

    “苦豆值几个钱,这二两黄酒值多少钱,你这占人家便宜,江老二,我平日跟你怎么说的?!”

    王氏气怒地揪着江厨子的耳朵,疼得他直呼娘子饶命。

    ……

    江岁穗捧起酒盅,猛地灌了一口黄酒,酸甜苦辣鲜涩,如百味浸润入喉。

    爽!

    等到江厨子与王氏闹了半晌,才理清事情缘由,顾祁年不知为何到了后厨,而江厨子刚好在炒苦豆,顾祁年尝了后便赞叹不已,当即就用二两黄酒换了一个承诺,让他每逢月末让江厨子给他炒一碗苦豆送去。

    苦豆?

    其实苦豆江岁穗偶然间尝过,怎么说呢,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入口的东西。

    “你瞧着没,江大反派,你暗恋的人有病。”

    江岁穗抱着酒盅念念有词,脸颊酡红,一看就是醉酒之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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