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穗一回头,就看到冻得瑟瑟发抖的林与柠,纤细的手冻得通红,指着她的时候牙齿与手都在发颤,不知是气得还是冻得狠了。

    江岁穗垂眸,心底无声地叹息一声,走了过去。

    “说!你是不是将我的事情告知夫子了?”

    她的事情?

    江岁穗迟疑了一会儿,恍然想起这人送伞被婉拒的一幕,眉头不由地蹙起,这等小事儿值得一提?

    摇头。

    “那夫子叫你做什么,别想诓骗我,你爹不过是宗门后厨的一个伙夫,得罪了我,我将你们一家都赶出宗门!”

    林与柠不如面上的乖巧伶俐,私下就是个刁蛮跋扈的丫头,是宗门林掌事的孙女,林掌事掌管圣渊宗的衣食住行,要将江家赶出宗门,确实轻而易举。

    江岁穗沉默半晌,将姚夫子给她的卷宗展开。

    林与柠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江岁穗后,才扫了她手上的卷宗一眼。

    里面不过记录了一些最为基础的修炼之道,这种东西,她爷爷书房里面可有更为详细的卷宗,想来也不过是姚夫子随手记录的一些,姚夫子不过是个筑基境后期,甚至连金丹都没结的夫子,他的心得怎么可能比得上家族传承下来的东西。

    林与柠嫌弃地撇了她一眼道:“给个东西用得上半个时辰?”

    江岁穗深吸一口气,默默将头低垂下去。

    没人知道,她握拳的手都快掐红了,才忍住朝着某人小脸挥拳的冲动。她现在刚踏入炼气境,打不知道能不能打过,但打完后,她背后的爷爷肯定是要出面的。

    划不来。

    太划不来了。

    王八不忍龟孙忍,小姑娘跟你嚷嚷几句怎么了。

    林与柠嗤了一声,看着江岁穗那谨小慎微的模样,顿觉自己在这里等上小半时辰的行为着实可笑,一时又气又闷,恨恨地甩了甩袖子离开了。

    临走前恶狠狠地丢下狠话,要是让别人知晓那日的事情,便叫她好看。

    ……

    落课了小半时辰,外面已经杳无人迹。冬雪消融了些,踩上去沙砾感也没了,脚上穿得靴子是爹爹捡来的妖皮做的,许是穿得久了,今日这雪融了不少倒是将鞋子给浸湿了,踏着润湿的鞋子,江岁穗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琢磨着要如何才能识字。

    圣源宗家族弟子是在三岁就开始启蒙习字,而那些对外招收来的弟子,家里也是早早就进了私塾习了字,只有极少数的人不识字。

    江岁穗在未救宗门长老之前,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江厨子做饭的后厨,要么就是后山的河道捉鱼,日子枯燥又乏味,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写字。

    江岁穗百无聊奈地坐在茅草屋门口,两脚交叠耷拉在旁边的矮凳子上,随手扯了几根稻草,长长的辫子搓成几米长后,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一个不识字的文盲大反派,怎么赢得了主角团?

    将手搓的麻绳随手丢到一旁,江岁穗小跑进了里屋,翻箱倒柜才从最里面的柜子里翻出荷包,来不及多想,又翻了一件带兜帽的外衣,匆匆出了门。

    圣渊宗山脚下有一座城池,隶属于圣源宗管辖,江岁穗偶尔会跟着江爹去买菜,不到一个时辰,她便轻车熟路找到了渊城。

    上次是爹爹带她,有着圣渊宗发下的腰牌,免进城费,此刻无人带的话,又不是城内居民,她进城需缴纳五絮银,想到要五枚絮银,江岁穗有些不舍。

    渊城金丹境二十七层城主布下的阵法,普通人硬闯,启动阵法后削铁如泥,人能瞬间被撕裂成渣。

    所以即便有进不去城的人,却是连硬闯的念头都不敢有,规规矩矩地蹲在门口,看有没有别的路子。

    江岁穗荷包里揣了整整一百枚絮银,这是爹娘给她的钱,这么久以来她心态阴晴不定,一会儿想努力逆天改命,一会儿又咸鱼摆烂,觉得横竖都有一死,死鸟一鸟百鸟,所以这钱从未用过。

    江岁穗正犹豫直接交钱进城之时,一个商队缓缓而来,正前方挂了一个旗子,旗子上绣着一个陈字,寒风呼啸,旗帜飘动着。

    码了几米高的货物堆在马车上,车轱辘将泥雪压了一条条深坑出来。

    她视线转了一会儿,最终落在一个看起来像领头的人身上。

    “大哥,两枚絮银,能领我入城吗?”

    少女纤细的手伸出来,手心里躺着温热的一枚絮银。

    男人微微一怔,对于少女直截了当的行为给惊了惊,不过两枚絮银也是钱,蚊子腿也是肉,他接过絮银塞进腰间的乾坤袋,指了指马车后面。

    江岁穗已经娴熟的爬上马车,熟稔地仿佛当真与他们从一处地方而来。

    哟。

    男人笑了笑,车队进城了,商队进城需缴纳五十絮银,不管多不多那个少女,都是如此。而且她似乎误会了什么,城门口等候的人都是他商队的人,递过来的也不是钱。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少女文文静静的,长长的睫毛跟小蝴蝶似得,乖得不像话,到嘴的拒绝都蹦不出去。

    检查一番后,就被放行入了城。

    江岁穗目光落在城墙上那两个镶金的字上,爹说这是渊城,但她不识字,便分不清哪个是渊,哪个是城。上次来的时候也就进城采买了几样菜,走马观花一样什么都没正经瞧。

    进城后跟男人打了声招呼,她便从慢悠悠的马车下滑了下来,城门口有四条巷口,主街道热闹非凡,此刻便早早地点了夜灯笼。

    一般吃饭的地方,都是打听消息的好渠道。

    若是有钱,她大可以进酒楼点两碟小菜品一壶茶,还能跟小二唠嗑几句打听打听,但想到只剩九十八枚絮银的荷包,以及一壶茶水五絮银的价位,终究是停了下来。

    在酒楼拐角处,像个乞丐一般大大咧咧的一坐,脸颊上有些烧热,她便将兜帽拉起,半侧着脸靠着墙墩。

    上辈子就发过誓,下辈子一定要当个富贵人,没想到这个遗愿在这辈子也没达成,想想就很气。

    她发誓,这辈子……

    算了,不发誓了。

    她沿着一条商铺打听了一圈,都不知道哪里有人教人习字,又在酒楼这里蹲到天色变黑,从一些乱七八糟的消息里,倒是听到了一条有用的,渊城有一个万事通,号称包打听。

    江岁穗揉了揉发麻的双腿,一瘸一拐地往这些人谈及的地方走去。

    在酒楼三层的靠窗包间里,一个少年狐疑地揉了揉眼,指着江岁穗道:“祁年,我怎么觉得这丫头有点眼熟?”

    闻听白嘶了一声,手握成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叫什么来着……”

    顾祁年顺着他指的位置瞥了一眼,那少女已经戴上兜帽,街上的夜灯笼忽明忽暗,少女挑着黑暗的地方走,不过眨眼间便融入黑暗中。

    他收回视线,调侃道:“整个渊城的姑娘你都挺眼熟的。”

    闻听白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只能作罢,往椅子上一躺。

    “听说大哥跟听音去了秘境历练去了?唉,本该同样的天之骄子,凭什么你……”

    话音未落,顾祁年凌厉的视线扫向他。

    闻听白瞬间闭嘴,坐直了身子,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吓得直冒冷汗,连忙往嘴里灌一壶茶水。

    ……

    黑漆漆的巷子也并非荒无人烟,有人掌着灯步行匆匆,江岁穗摸黑找到酒楼里别人提及的地方,巷子里有一面墙,墙中间的凹槽处砸了一个洞,上面挂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板。

    此处就是万事通的地盘。

    “问什么的,快些。”

    里面的人打了个哈欠,从木板的缝隙里瞅了一眼江岁穗,催促道。

    “哪里能习字?”

    江岁穗问道。

    里面的人显然一愣,眉头微蹙。不过干他这一行的各种奇葩事见得多了,这种还算正常的。

    “这个问题,五十絮银。”

    五十絮银。

    好黑,好贵……

    她小脸皱了皱,捏着包裹的手有些汗,最终还是从包裹里倒出五十絮银,数了三遍后才递了过去。万变不离其宗,果不其然,在哪一界,干情报行业的贼挣钱。

    “东巷西街第一百七十九间屋子里,有个老夫子教人习字。”

    万事通收了钱回答的也爽快,不过好不容易来个客,就赚了五十絮银有些少。

    “小姑娘,你就只问个这个问题么?还有什么想知晓的?你知道我叫什么吗?万事通,知世间万事哦,而且我不一定每回都在这里,碰见我算你运气好,想想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眼见那少女要离开,万事通便托着腮打着哈欠笑问道。算是揽今夜最后一单生意,甚至打定主意少收她一点钱。

    江岁穗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想问问,万事通这儿招不招人,她蹲酒楼街子一把手,眼贼尖,耳贼灵,她可以取名包小听,以后大哥在消息界呼风唤雨,她就在这条街顺风顺水顺财神。

    然而她正准备喊大哥之时,她的身体动了。

    江岁穗楞了一下,没想到在渊城竟然也触发了原著剧情?原著里江岁穗也见过万事通?两人也有过对话?

    她也有些好奇,目前除了在顾祈年面前会触发原著剧情外,还从未与外人有过原著剧情的接触,她便凝神静听。

    ……

    江岁穗有一个深藏在心底的秘密悄悄伸出触角,勾得人心痒难耐,她拉了拉兜帽,将自己小脸遮得严严实实。

    “你喜欢的人,与你身份地方相差是一道鸿沟,你该如何?”

    万事通有一瞬间的错愕,微眯着眼眸从木板缝隙里扫了一眼外面的少女,看着少女不及他脖颈的身高,无语凝噎。

    修仙路漫漫,修士心中只有一腔问鼎苍穹的热血,哪怕是问天材地宝也好,问什么情缘……

    “那就往上爬呗。他有钱你就比他更有钱,他有地位你就比他更有地位呗。”

    万事通半晌才回了一句,语气吊儿郎当,却也没有敷衍,他想不通现在小孩不努力修仙,脑子里整日都是这些情情爱爱来日能有何出息?不过还是委婉的点了点她。

    没有什么比提升自己更实在。

    少女仰头望了望已经缀满星星的夜空,唇角微微勾起。

    “我也是这般想的。”

    万事通啧了一声,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眼前的少女有喜欢的人,打趣儿道:“说说是哪家公子哥,给你这么大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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