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日常热衷往王府外跑,萧承翊不知整天在忙些什么,大多时候只能远远的瞧见他一两眼,

    我只能无聊到缘来居听听一些中原的奇闻怪事,见识一堆闲人杂事。

    这不,今日便让我遇上了一出负心情郎戏!

    原先是我与三巧在缘来居吃食,等菜时段隔壁桌来一黑衣男子引起我的注意,我见他手执佩剑,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庞,但是身躯高壮挺括,浑身散发一股幽冷的江湖气息。

    暗自可惜未能窥其样貌,我不禁想,不知帷帽下的侠客得是怎样的一副尊容,才能配得上这般气质。

    如若说萧承翊是贵气冷漠的王者风范,而眼前这位黑衣侠客便是孤寂冷清的江湖浪子。

    我在未涉足中原前,便曾听说中原人才辈出。

    江湖侠客多是武功高强者,如有名的孤画圣手叶恨天,据传言他风流成性,却一画千金难求,不过我最喜欢听的莫过于他与其叔婶的秘闻,像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可以串出话本的人生故事。再如号称独步天下无人能敌的南司御,据说此人相当狂妄,早年间自称天下无人能敌,四处寻找对手,结果去年一不小心输给一无名小卒,而这无名小卒之所以称为无名小卒,实乃名副其实的无名小卒,早先未闻其名,战败南司御后仍无人窥其貌。

    诸如此有传奇色彩加持的江湖人物,中原比比皆是,不再一一举例。

    我只能黯然感慨,中原果然如传说般上至天子,下至贩夫走卒,个个身怀绝技,不可小觑。

    而我这只会花拳绣腿的小喽喽,只能隐身在市井中,磕磕瓜子,听听其故事。恨恨然早些年为何不好好习武,如今也不至于落得个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样样不沾。

    当我正在感怀这些的时候,‘咻’的一声,窗外飞进一枚银针打断了我的遐想,银针直冲那黑衣男子而去,只见那黑衣男子把正欲入口的茶水杯轻轻一挡,便削去了银针的大半威力。

    银针遇阻改变方向没入我的桌脚,针尾还在晃啊晃,可见发此针者内力极好。换是三巧定是发不出这么漂亮的针法,我就更不用说了。

    说时迟那时快,客栈门口乌泱泱的进来一群身着白衣的男子,为首的男子生着一幅温和模样,眉眼间泛着丝丝漪涟,直直朝黑衣男子走过去,宛然坐下,端起那黑衣男子刚刚饮过的茶杯抿了抿嘴,开口道:

    “好久不见,我的左师兄,有好茶也不招呼一声。”

    旧相识?

    帷帽遮住黑衣男子的脸色,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见他仍然端坐着,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别闹了,回去。”

    咋一听这语气这话,像极了萧承翊无奈时对我的模样,时常把我当成爱玩闹的小姑娘,听起来很是惹人心烦不已。

    我正欲好好端看一下白衣男子作何反应,却见他狠狠的将手里的将茶杯摔碎在地上,消瘦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气愤极了喊了句‘左无痕’,全然没了刚刚的淡定,倒是把我给吓得一激灵。转瞬间他的的眉目间很快又堆满了委屈,像是发泄心里的恨意一样,扯住唤左无痕的黑衣男子衣袖,作势要将他拉走,奈何黑衣男子一动不动,白衣男子委屈的蓄满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看得出他已经在极力忍耐,只是低吼道:

    “你心里就只有那个人么,报恩报恩?我看都是借口,这恩都快报到床上去了,她都是在利用你,你知不知道,那个狐媚子有什么好,无论如何,你今天不走也得跟我走。”

    “我知道!”黑衣男子终于开口了,但却不是什么悦耳的话。

    他的眼泪终于似决堤般啪嗒下来,硬是不管不顾要拉着黑衣男子,把他拉走。

    我咋一听,这不对劲呀!

    这对话分明就是正室拯救出轨丈夫的戏码,像极怨偶,又似情人,难不成是···断袖?

    据闻南淮南楚一带盛行龙阳之癖,而当今南淮虞远候传说也是为男宠掷过千金的。先前只是耳闻,未及今日有幸竟让我撞见了来得震撼。

    未及我细思,那唤作左无痕的黑衣男子见拧不过白衣男子,只能暂先遣散白衣男子的随行。好在茶楼食客不多,些许吃瓜群众已经散去,听那左无痕黯然解释道:

    “阿念,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与她没都什么。我既答应了人家,定是要信守承诺的,我亦知她的心思不一般。我与她做好约定,我只会再帮她做最后一件事,就此恩断义绝,不会再有牵扯,你也不必再纠缠这些。不过你无须放心思在我身上,你知道的,我是没有心的人,宁家堡我是不会再回去了,我不过是你家的一个下人,不该有的心思不会有。”

    这些话像是无情当断则断,似是有义挥刀斩乱,句句透露着无情的拒绝。看着这场分手大戏,心疼起了唤阿念的白衣男子,正如我心悦萧承翊一样,无论我再如何殷勤,他总归是不冷不热的模样,总是让人沮丧呢!顿时生了同病相怜的感慨。

    大约是左无痕的话起了作用,白衣男子不再拉扯着左无痕,抹了抹泪,道:

    “宁家堡永远是你的家,你要报恩我便等你报完恩。我在宁城等你,你一天不回我等你一天,一年不回我等你一年,我永远在宁城等你。”

    说完像是怕左无痕拒绝一般,逃也似的离开了。

    等待永远是漫长的,有点希望,却看不到时间,也看不到未来。

    人世间有多少缘起缘落,便有多少擦肩回眸!有多少爱恨情仇,就有多少前尘往事!有多少欢乐,便有多少痛苦。我的阿爹阿娘,我那可爱的阿弟,我的西夜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也似那白衣男子一样永远的在等待我。

    经过这么一闹,左无痕再无心思吃食。拾起佩剑,扔下一锭碎银便离开,他隔着帷帽瞧了一眼那看戏眼神的主人,不过是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异域的脸上倒是生动可爱,仿若高山的雪莲般洁白无瑕。

    阿沁并不知左无痕看她,内心早已把对萧承翊的怒气,用眼神发泄在左无痕身上,并在心里暗暗骂句‘天下乌鸦一般黑’。

    左无痕自是对这个全程看戏的小丫头无甚在意,径自走出缘来居。

    洛城郊外的破屋里

    近日无事,看了眼这繁华的洛城,左无痕自认为是个无情的人,从不会有哪座城哪个人可以绊住他流浪的步伐,而洛城,自己却为它多停留了些时日。

    左无痕也不知道,因为他从不去问自己的心,他的心早被封锁在年幼时算命先生的话里:“命中无情字,若是沾上了情字,将会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从不信命的他,可是命运却一次一次的跟他提醒着这个劫难。

    回到了破屋,破屋虽简陋,但是他并不在意。其实他从不会在哪里安家,对他来说,只有歇脚处。

    左无痕熟练的为自己烧起水,这些于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他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想来是今日宁念念的出现,勾起了心中的前尘往事。

    左无痕自幼便被左叔和周娘收养。二人年老膝下无所出,视左无痕为己出,很是疼爱。自打左无痕记事起,便与左叔周娘生活在宁城宁家堡里。左叔是宁家堡的下人,是专门负责为厨房运输食材的杂役,周娘自幼便在宁家做事,左无痕打小也跟着左叔周娘在宁家堡打杂。

    据说他是左叔有一日出堡外采购时在死人堆里捡到的,堡里人纷纷猜测,是商人遇到马贼所害,仅幸存左无痕一幼儿为左叔所遇,左叔见其可怜,抱回宁家堡养大成人。

    左无痕行走江湖后也曾追查起自己的过往,方知那哪是什么马贼,不过是人人夸赞贤良正直的姚佂姚太尉,蓄意安排的一场处心积虑的暗杀罢了。

    他只是个为世道所不容的无辜孩子。

    他知道了所有真相,也蓄满了悲伤。

    今日客栈里的白衣男子便是宁家堡大小姐宁念念,左无痕虚长宁念念两岁,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待自宁念念长至八九岁时,左无痕作为陪练与宁念念前往无岐崖拜师学艺。

    本是陪读的左无痕因悟性极高,得无岐大师赏识破格收为弟子,自此师兄妹在无岐崖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五年后,宁家堡堡主宁成因重病危在旦夕,师兄妹二人快马加鞭赶回宁城,而回到宁家堡,师兄妹又只能以主仆相称。

    宁成病危前单独见了左无痕,说了一番刻入少年心头的话:

    “无痕,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念念对你亦有情义,但你终究是我宁家的奴仆,这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念念身份尊贵,我是万不能将她托付给你的,念念那孩子执拧,所以我只能让你来当这个恶人。你能不能看在我收留你家这么多年的份上,答应我这个垂死老朽的请求,离开我家念念好不好。”

    这一番话对还是少年的他来说犹如当头棒喝。对那时候的左无痕来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无疑是一句最伤人于无形的话,尤其是从自己最尊敬的人的口中说出时,便一切都变了。

    宁成死后,宁成长子也就是宁念念兄长宁远道,继承宁成的遗志当上了宁家堡家主。左无痕也遵守承诺,离开了宁家堡,此后唯有偶尔才回去看望左叔周娘,仍时有遇见过宁念念。自左无痕十八岁时,左家二老接连逝世后,他便在没踏足宁家堡了,时逢忌日回去时也是在郊外祭拜完便离去。此后他真的是无家可归的江湖浪子。

    早年左无痕一直行迹于江湖,暗中调查自己的身世,直到在南河一带偶遇旧人牧思道人,彻底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如今回忆起,竟已是十余年的光景。自己早已习惯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做的是杀人的买卖,但这种杀人如麻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真是枯燥无味呀!

    而可疑的是,近日不知宁念念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竟知自己与皇宫那位贵人的关系,不远千里寻来洛城。左无痕猜,定是那贵人的老相好放的消息,无非就是不让自己继续在那人身边罢了。

    自己与那贵人的相识源于一起意外。回忆起一年前,这大约是左无痕第一次失手伤的如此惨重。一年前左无痕奉影阁之命来到洛城,试图打通洛城的联络点。左无痕借着打败南司御成为名声大噪的神秘人,这便是洛城‘天狗食月’任务的开始。

    随即有神秘雇主慕名而来与他做笔交易,左无痕收到一笔丰厚的佣金,雇主欲取当朝第一权臣姚天赐的左膀右臂陈大利,这笔买卖对影阁来说很划算,左无痕便应允了下来。

    陈大利此人虽做恶多端,做人却谨小慎微,唯有缺点便是惧内。获悉陈大利陪其娘子将在大佛寺礼佛的消息,当晚左无痕顾不得身上的伤便潜入大佛寺,正欲得手时半路杀出个高手,武功甚是了的,伤得左无痕措手不及,身负重伤的左无痕慌不择路,被恰逢在大佛寺小住的沈贵妃沈如霜给救走了,既然如此,左无痕将计就计接近了沈如霜。

    就这样,左无痕为沈如霜所用,更是作为沈如霜的刀助其扫清障碍。

    左无痕承认一开始时确是对沈如霜有所心动的。虽说自己本身就目的不纯,但是后来自己逐渐麻木了皇宫的尔虞我诈,感叹曾经天真烂漫的沈如霜也入了这污秽的染缸,左无痕在宫里布好自己的眼线后,便想抽身离开,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

    可是沈如霜是多么精明的人啊,怎会让他这么轻易离去呢!故二人交易,左无痕为沈如霜再办最后一件事情,之后二人再无瓜葛。左无痕心中明朗,知沈如霜不会轻易让自己带着秘密离开洛阳,也知道不会轻易让自己这把刀落入别人的手里,这必是笔大交易,他如今也只不过是怀抱着最后一点情分罢了。

    左无痕躺在澡盆里,他很累很累,往事如白驹过隙,一晃而逝。瞧了眼窗外明亮的天,这洛城怕是要变天了!然而却希望这一切与自己无关,自己来自宁家堡,行走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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