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尚未入葬,我如何能回去?”

    “可这令奴如何与陛下、太后以及长公主交代?陛下令奴陪护您前来,离去时却唯有奴一人...奴......”春佗不自觉得有些急了。

    “如何不好交代?我既非遇到危险,又非做危险之事,不过等几日便回去了。阿母他们定会理解的。倒是中常侍你,再不往回赶,怕是要错过进城时间了。”

    见实在劝不动凌月,春佗无法,只能先行离去。

    待得春佗走后,凌月一脸严肃地对阿行道:“此犯上之话,今后必不能再说。陛下与薄娘子之间,或许是陛下显得凉薄了些。但他是我的舅舅,我如何能任由他人在我面前细数他的不是......”

    看着与方才迷茫脆弱截然不同的凌月,那微眯的双眸,甚至令人产生一种冷酷的错觉。

    不,说出的话已令阿行感到了由心的冰凉。

    “哈哈......翁主果然还是站在陛下一边的。”阿行笑着笑着,便哭出了声。

    这时,薄未央站出来道:“行掌事想必是累了,先暂时下去稍作休息,晚些时候再来守灵吧。”

    韩夫人也觉出气氛不妥,走向阿行,半是安慰半是强硬地将人带了下去。

    此刻堂内只剩下来了凌月与未央两人,凌月道:“未央表兄也觉得我凉薄吗?”

    薄未央摇了摇头,“人有亲疏远近,又如何能一概而论。行掌事毕竟伴了姑母几十年,一时不能接受,行事难免有些癫狂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凌月也摇了摇头,表示未有放在心上。便跪坐回灵床不远处的草席上。却不再开口。

    薄未央见状,唤进方才被遣出的侍女,随即走向凌月旁边的草席也跪坐了下来。

    这一守便守到了天色将黑未黑之时。

    韩夫人领着侍女端来备好的晚膳。

    凌月谢过之后倒是拿起食箸便往嘴里送,只是食欲到底不佳,味同嚼蜡地用了小半碗粟麦饭,便停了下来。

    “行掌事那里如何?”

    韩夫人道:“大抵是累的狠了,年岁也摆在那里,精力难免不济,昏睡了过去。就让她这样歇息下吧。饭食我让灶上温着了,待她醒了,就令人送去。”

    凌月点点头,“还是世母仔细。”

    “翁主也守了这许久,先去歇歇吧。不在这一时半刻。”

    凌月动了下已经有些麻木的腿,终是点了下头,“劳世母扶我起来,我去外面走一走。稍后便回......”

    阿织欲陪同,却被凌月阻止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阿织到底没有跟上去,只拿来一件深衣给凌月披上身,“天色渐深,翁主当心受凉,且...”早些回来的话直接被她咽了回去,因她不知此刻是这样劝她好,还是让她多静一静散散心为好,最终只能道:“总之,要小心为上......”

    出了中堂,沿着回廊走,走过两道回廊,又跨过一道院门,就来到了后堂。只是毕竟是第一次来,虽大致能区分何处对应着哪里,还是在转了几圈后迷了路。

    再一次经过后园的几颗高大且粗壮的梧桐树下时,凌月明显听到了一声轻叹,当即喝道:“何人在此?”

    见无人回答,只有沙沙的树叶作响的声音,凌月立刻蓄力,刚要开口大声唤人前来,只见树上窜下一道黑影,一把捂住凌月的嘴,并低声在凌月耳边说道:“莫要叫喊,我非是歹人,只是暂时客居这家。”

    凌月只感觉这个人力气大的出奇,自鼻子往下被他捂的严严实实,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身后的人自是感受到了凌月的挣扎,歉意道:“抱歉,但我不能放开你。到时你一喊,我必定被当成歹人,又要被义老头啰嗦了。”说完,一拍脑门,急急道:“差点忘了,这家唤阿行的掌事是你重要的人吧,我方才在树上见她屋内投下的人影,好似在屋中的梁上悬了什么,怕不是要悬梁自尽......”

    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而凌月利用这个空挡,挣脱开他,却不是先喊“抓刺客”,而是急道:“行掌事的居所在何处,还不快带我过去。”

    “你不怕我是歹人了?”黑影问道。

    凌月这时才看清他的面容,不过是一少年,但此刻也不是和他掰扯的时候,见他不动,自己估摸着后室可能在的方向,一脚就要踏出去。

    却被少年一把拉着,拽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跑,“这边更快一点......”

    只是越往前走,灯火仿佛渐远。凌月心下急切的同时,怀疑之心也渐生......

    好在穿过一段漆黑的荒芜小径,再抬眼就是豁然开朗的通明灯火。

    看着值夜的几名侍女,凌月竟有种不真实感。

    在她们开口之前,凌月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快...去看...行掌事...家中可有巫医...去...请来......”

    侍女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见凌月如此慌张,也知有大事发生,忙领路的领路,请医的请医,还有去前面禀告薄未央母子的......

    寝室被抵住的门和窗,以及如何呼喊皆未得到回应,一切都在说明里面可能发生的情况。

    眼见情况紧急,少年令凌月退后,用力一脚踹开门,室内的情景果让人心惊。本应睡沉的行掌事悬梁自缢了。

    方才还恐少年力大的凌月,这会儿不得不感谢他的大力气,一下就将行掌事从绳索中抱了下来。

    凌月颤抖着问,“如何,人...人可还有救?”

    少年也并不知,只是见凌月焦急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就变为了,“还有温度,或可能救吧......”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嚷道:“医师来了......”

    凌月忙将位置让出来。

    来人先对着义掌事检查了几下,“还有救......”

    抬眼见凌月等人还在,说道:“你们先出去,我要施针救人,你们在多有不便。”随即看向少年,“解小子留下协助我......”

    “麻烦义先生了,还请务必救下行掌事......”说完,当即就领着所有侍女退了出去。

    义无名略微惊讶了一下,嘀咕了一句,“小翁主的眼力也惊人......”

    只一瞬又恢复了先前严肃谨慎的模样,接过少年递来的燎烧过后的针具,对着行掌事施救起来......

    退到外面的凌月刚巧遇到匆匆赶来的薄未央母子。

    “翁主,如何了?她怎就...怎就想不开......”韩夫人说着就哽咽起来。

    凌月安慰道:“义先生说可救,那就定然没有问题。世母不必忧心......”

    过后三人皆未在开口,只是焦急地等待里面的动静。

    大约有了两刻钟的时间,门被从里面打开,义无名对三人道:“人救回来了,只是心还要靠你们了。人已醒了,但是...伤了喉颈,需要将养一段时日,才能正常开口。”

    闻言,韩夫人差点就要喜极而泣了,凌月和薄未央也是一脸的后怕。

    “我们能否进去探视一下?”薄未央问道。

    义无名往一侧避了避,“可以是可以,只别让她开口说话。”

    三人谢过义无名,便急切地往里走。

    见床上一脸虚弱,脖颈处已呈青紫的阿行,韩夫人开口已是哽咽,“娘子之事已让我们肝肠寸断,你就...你就莫要再添乱了......”

    阿行惨淡一笑,摇着头,几次张口,却因伤到喉管而不能。

    凌月忙阻止道:“义先生说你伤到了喉颈,将养一段才能恢复,莫要开口。”

    阿行执拗的不肯就此停下,终于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令人揪心的嘶哑,“令我...如何...能...释怀...不该...救...我的......”

    “行掌事,你该活着的,只有你活着,才有人始终记得舅母。四时岁奉,周年祭享,才会有人为舅母细心打理。若你不在了,何人将能做到?”

    短短几句话,却戳中了阿行的心事,除了自己,谁还能忠诚如一地为娘子年年祭享,时时供奉?

    想至此,阿行已然泣不成声。或者说若非喉管受伤,此刻的她定要痛哭一场,来宣泄那无法言说的痛惜与怨愤......

    到底是刚从死亡边缘被救下,亦或者哭累到极致,人再次昏睡了过去。

    三人恐怕有事,再次请义无名来瞧了瞧,得知是睡了过去,才彻底松口气。

    韩夫人道:“不若我留下照顾吧,以免她仍旧想不通要......”

    薄未央摇了摇头,方才行掌事的变化他看的清楚,就如翁主所说,为了姑母的身后供奉,行掌事也不会再寻短见。

    “阿母也劳累了一日,好歹歇一歇吧,后面还有的忙。不顾好身体,儿如何能放心。”

    凌月也劝道:“是啊,未央表兄说的是,世母去歇一歇吧。行掌事当是想通了......况且,已让侍女用心照顾。不会出差错的,世母安心吧。”

    见两人都如此说,韩夫人也便就此打住,不再说甚。

    薄未央又看向凌月,“翁主,你也是,累了一日,早些去歇息吧。姑母那里有我守着。”

    凌月说道:“我非是要逞强,有未央表兄在,我无甚可忧虑的。只是与义先生还有些话要说。”

    就在室内的义无名闻言无奈道:“小翁主莫不是要追究在下一个隐而不报之罪?”

    凌月微微一笑,“义先生,你说笑了。我哪敢治您的罪,行掌事的身体还要靠您调养呢。我只是想问一问您缘何在此?”

    义无名忙不迭地摆手,“您可莫要一口一个您的尊称,在下可受不起。有何事您直接问,在下定知无不言。至于在下出现在此的原由......请您移步中堂,在下慢慢说与您。”

    凌月看着睡得极沉的阿行,点了点头,“也好,此处非是说话之地,都去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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