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夕的妈妈林欢颜是医生,爸爸徐广厦是刑警,从小当朋友们知道她父母的职业时,都会露出羡慕的表情,“知夕的爸爸妈妈好厉害呀!”这是知夕最常听到的话。起初知夕也很自豪,但渐渐的,她更羡慕其他小朋友的父母们,是每天放学都能按时接送的,是老师一通电话就能叫来的,是每天给孩子准备便当的。

    而每次知夕都只能在学校里等到最后,最后等来的不是父母,而是各种叔叔阿姨,他们都说:“你爸爸妈妈没空,在忙呢。”随后她就会被带到警局或者医院,先看的也不是父母,还是各种叔叔阿姨,“知夕好乖呀,不愧是徐队/林医生的女儿。”每次知夕也只是浅浅微笑不说话。

    她好累,她也不想乖的,但她不能再给爸爸妈妈添乱了,因为他们已经很忙了。

    直到后来,知夕被一位阿姨带到了医院,那天她同时看到了爸爸妈妈。爸爸躺在转运床上,身上盖着白布,鲜血染红了大片。妈妈脱下了手术服,坐在手术室前的座椅上一言不发。

    明明只有白色和红色,但知夕眼前确实一片黑,他知道自己没有爸爸了……

    再后来,在父亲的墓碑前,站着好多警察,他们朝着父亲敬礼,所有人都跟知夕说:“你父亲很棒,他是名特别优秀的警察,他是为了人民牺牲的。”

    她懂爸爸的伟大无私,但也觉得他是自私的,她恨他,怎么可以丢下自己就跑了。母亲也是,在路上遇到需要帮助的病人时,她总是会松开握着知夕的手,而每次知夕也只是在原地站着,等待着母亲,好像在所有人心中,她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可是她也知道父母做的没错,他们的光照耀到了很多人,唯独阴影留给了知夕。她生怕自己成为这个优秀家庭的一点缺憾,她每天都努力学习着,维持着她应该要有的优秀。

    父亲走后,家里的一切仍保持的原样,他的奖杯,他的衣服都还在,好像他从未离开。母亲每次看到关于父亲的东西都会伤心流泪,她也不愿收拾起来,也不愿直面,她选择了搬家,搬到了离医院很近的地方,却离知夕上学的地方越来越远。

    妈妈也是个自私的人。

    知夕纵然有不满,但她也只能顺从,她也不忍心让母亲沉浸在悲伤之中,如果换个新环境,如果全身心投入工作,可以使母亲忘记痛苦,那她愿意。

    晚上10点,知夕准备洗漱睡觉,洗手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母亲发来的一段语音:“知夕,美歆老师叫你准备一下发言稿,明天早上开学典礼代表新生发言。”

    语气略带疲惫,紧接着又是一条语音“不好意思呀,妈妈现在才看到老师发的信息,你来得及准备吗?”

    知夕只是简单地打了几个字,“我可以的。”然后放下了手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回到卧室,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写稿子。

    面对发言这件事,她已经很熟悉了,刚开始,站在主席台上,她忍不住发抖,一次次的磨炼下来,她发现只要把下面的听众们都当做大白菜,自己只要全程低着头,把稿子读完就行了。

    大概半小时后,发言稿就写好了,随着打印机吐出纸张,妈妈也回来了。她拿起那张纸,看了看,知夕想伸手去拿,但还是止住了动作。

    总是这样,没经过我同意就拿我的东西。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与母亲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等待着母亲开口:“知夕,我觉得你这句话可以改一改,‘黄河走东溟,白日落西海。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我辈青年应珍惜韶华,不负时代……”她顿了顿接着,“我觉得这句诗改成杜甫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意思也差不多,还更简练些。”

    两个人都很巧地没提昨天的约定。

    话毕,知夕立马应上:“嗯,我知道了,我会改的。”她接过妈妈递来的纸,“我去睡觉了。”反锁卧室门,将稿子随手放在桌子上,就直接趴在床上睡着了。

    次日清晨,知夕早早起了床。从家里到学校的路程即使是开车也要20分钟,而知夕要坐最早一班的公交才能提早十分钟到班。

    但另知夕佩服的是,她的母亲确实很爱自己的工作,六点二十,她已经出门上班了。

    知夕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拿起书包就出门了,公交站只有她一个人,或者说路面上也空空的,只有零星几辆车驶过。

    她拉开书包拉链,打算再熟悉一下稿子。知夕翻找了几遍,都没找到,这才想到昨晚忘记放书包里了。知夕“啧”了一下,看了看手表时间六点半,她知道现在回去拿已经来不及了。不过好在昨天刚写的,印象还算深,到时候临场发挥一下应该也行。她自我安慰道。

    没过多久,公交车来了,知夕上了车。车上人不多,大多是去公园做早操的爷爷奶奶。知夕看到有个空位便坐下了。不知怎的,总觉得大家在看自己。

    一中的身份果然耀眼呀。

    坐在知夕斜前方的老奶奶先发问了:“小姑娘呀,你是一中的吗?”

    老头老太们如获至宝,接连发问:

    “一中的哟,怎么住这么远呀?上学多麻烦。”

    “小姑娘诶,我孙子也是一中的,今年高二,算你的学长嘞。”

    “一中压力大不大喽?”

    “你中考多少分呀?”

    ……

    老头老太们你一言我一语,各种不同的口音,整个车厢都变得热闹起来了。

    知夕应接不暇,只能一个个回答。“我妈妈是医生,这离医院近,而且我也不想住宿。”

    话刚说完,一个老爷爷马上接上了话茬:“医生哟,厉害呦!”说着还朝知夕竖了个大拇指。一老奶奶也应和着:“人家小姑娘能考上一中,一中的父母能差到哪里去哦?”

    知夕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又是这样。

    一个身着白色老头衫的老爷爷用手拍了拍知夕的胳膊,想引起她的注意,“中考分数呢?”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语气里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知夕感到有些不舒服,皱了下眉。

    知夕想了想,答道:“736,刚好过线。”

    她撒谎了,今年一中的录取线是735,总分800,她其实一共只被扣了31分,但是她觉得如果实话实说,那么被触发的问题就更多了……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司机开始打圆场了:“叔叔阿姨们别吵咯,人家小孩去上学,路上这么长,可以看看书什么的,你们这么一问,她哪有心思读书呀。”

    很久都没人再问知夕问题了,也许知夕和他们想象的超级学霸不一样,只是擦边进一中的幸运儿罢了,没有参考的价值了。

    市民公园在学校前两站,一到站,几乎所有人都下车了,知夕周围只剩一个身着带有浅灰色印花的白色衬衫的老奶奶。

    她稀疏的头发,一眼望去,满是白色,仅存的几根青丝也难引人注目,脸上沟壑纵横,皮肤是被太阳炙烤过的大地的颜色,笑起来脸上的五官挤成了一团。

    “小朋友,奶奶想问一下一中压力大不大呀,会不会很累呀?”她用手指轻轻戳了知夕几下,声音轻轻的,小心翼翼地问。

    知夕抬起头看着这位站着也只比她高了一些的老人:“奶奶,这个我不太清楚诶,今天开学第一天,我还没上过课呢。”知夕有些抱歉。

    “糊涂了糊涂了。我孙子今年也高一,也在一中,他还在重点班呢!”老人语气里带着骄傲,随即声音又沉下来,“就是怕他从村子里刚到城里不习惯,适应不了,学习压力太大了……”

    听到老人孙子也在重点班,和自己是同班同学,知夕忍不住好奇:“您孙子叫什么呀?”

    “他叫晓朝,陆晓朝。”老奶奶眼中满是自豪。

    知夕想起来了,这个同学好像是五十五号。她朝奶奶笑了笑:“您孙子的名字真好听,他高中也一定会很优秀的。”

    晓朝晓朝,早晨的朝霞,充满希望的名字。

    老奶奶握住知夕的手,连连称谢:“小姑娘你也一样,中考考多少无所谓,能考进一中已经很了不起啦!高中继续加油就行了。”

    和其他老人家不同,这是今天早上唯一一个让知夕觉得比较舒服的,给人的感觉就像自家的奶奶一样。

    到站了,知夕和老奶奶一起下了车,随后老奶奶去给孙子送东西了,而知夕却说要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东西。

    走到便利店门口,知夕停下了,她没带钱。她看了看表7:01,又看了看远处还在和孙子讲话的奶奶,决定在门口站一会。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家庭,她想别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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