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到来了。虽然早已预告过时间，但是突然得像以往的每一场考试，并且敲响了学期过半的警钟。分考场，清空抽屉和桌面的书本，清点自己的考场号和座位。数场纷纷忙忙的考试，挂钟秒针有节奏地走动，0.5毫米黑色签字笔在试卷上走动，一张接着一张，伴随着夏天悄无声息到来时慢慢的炎热。
姚北居背着书包回到教室，里面已经开始忙着恢复座位，把堆在教室后的教材和练习册搬回自己的座位。
试题可以自己带走，她把这几天积累下的所有试卷都放在课桌上，感觉到周围几个人把视线聚焦到那几张纸上面。
老班规定，考完试后不许对答案，所以他们都忍着不说话，但心里已经抑制不住确定自己对错的冲动。最标准的参考答案当然是姚北居，在大家都离开教室，去吃晚饭的时候，邓枫、王乐新和萧韫故意留在教室里，等着和姚北居一起走。
老班的规定是要遵守，但是没人看见就算不犯规。在去饭堂的路上，他们凑在一起对答案，邓枫勾着姚北居的肩膀，不让她逃跑。
姚北居本人向来是不赞成考后对答案的，因为会影响她的心情。再说答题卡已经交上去，相当于木已成舟，是改变不了的结果，现在担心也没用，等到公布成绩的时候就知道了。
但是其他人哪管这些，即使他们知道这个道理，还是抑制不住焦虑和好奇心。
“这道题为什么选B？”邓枫问，“我觉得是D啊？”
“对啊，我选的也是D。”王乐新说道。
“真是不巧，”萧韫说，“我也选D。”
三个人同时看向姚北居：“你怎么解释？”
姚北居面对来自三道视线的压力，弱弱地回答：“因为就是选B啊……”
王乐新吐槽道：“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邓枫不太满意姚北居的解释：“不行，你说一下你的解题思路。”
他们在饭堂里占了一张桌子，打来饭之后，把数学试题拿出来，让姚北居现场解释。
萧韫贴心地献上一支笔。
姚北居叹了口气，认命地趴在桌子上演算。
“等一下……你是怎么从这一步到那一步的？”邓枫止住她，问道。
姚北居点了点试卷：“我觉得，你们在算的时候，都漏了这个条件了。我把这个算进来，结果才和你们的不一样。”
其他三个人同时哀嚎。
这时，有两个女生从他们桌旁路过。其中一个女生笑着开玩笑道：“不愧是年级第一，吃饭的时候还要做题。”
姚北居茫然地抬起头，认出这两个女生是三班的。她看看自己，拿着笔，已经在试卷上写了半页演算。
她捂住脸，感到很社死：“不是，我是被迫的……”
“你就认了吧。”邓枫说。
刚才说话的女生是许知骞，是三班成绩最好的人，另一个的脸有点陌生，没有认出来是谁。
她也有些生疏的样子，见到姚北居看过来，略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
“那个是朱慧，”萧韫在她耳边说，“她是最近成绩进步很大的那个，快要进年纪前十了，特别是理科成绩。”
“是嘛，看来她潜力很大，排名没准还能再上升，”姚北居说，“毕竟能考到那么前，靠的不是运气。”
王乐新已经在招呼她们了：“现在周围看起来都没座位，你们要不要跟我们拼一下？”
她们也觉得有道理，到了谢，坐在他们的桌子旁。
姚北居悄声说：“王乐新不错啊，挺会照顾女生。”
邓枫听懂了她的话，心有灵犀地一起挤眉弄眼：“是啊，不过呢——还得要照顾对人，才会成功获得好感。”
萧韫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有些羞恼：“别乱说话。”
“什么乱说话？”王乐新只听得一个末尾，探过头来问，看了一眼萧韫。
邓枫说：“我们刚才在说，祝你成功。加油！”
王乐新摸不着头脑：“啊？那，谢谢？”
回去的路上，邓枫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姚北居：“对了，前几天那个美术社小男生是怎么回事？”
王乐新和萧韫竖起耳朵：“什么美术社小男生？”
姚北居也奇怪道：“你在说什么？”
“就是昨天美术社下课后，给你一杯饮料，还说对你嗓子好的那个男生啊。我当时想问你俩是什么关系来着，但是没来得及。”邓枫解释道。
姚北居“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你说他啊。”
王乐新也跟着八卦：“坦诚交代，你和他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啊，”姚北居耸了耸肩，“就是偶然帮了他一个忙，然后就认识了。他还是美术社的成员，所以刚好又见面。他为了感谢我，见我上火了，就送了我一杯清热去火的饮料。就是这样。”
“好吧，”邓枫觉得这样的解释挺合理的，“你还挺乐于助人的。”
“当然，”姚北居自豪地点头，“我可是优秀班干三好学生。”
萧韫却说：“其实我有点失望吧，还挺期待北居来点桃花。”
姚北居说：“班长你这是什么老母亲语气……我还很年轻……”
姚北居心情不太好。今天她终于和伍语灵发生了冲突，虽然这是她能够预料到的事情。
期中考试之后，科目老师不再要求上交作业，而是课代表负责检查，看上去基本写了就算过关。这才逐渐有了点高中的感觉，因为作业繁多，老师忙碌，没时间一个个改作业，又因为高中更要靠自觉。
但是老班仍然要求严抓不写作业的同学。所以姚北居只好继续和顽固分子周旋，伍语灵就是其中之一。
姚北居是更看重伍语灵的，认为她能被打动的几率高于其他人，毕竟其他几个人，她已经从高一刚开学起催到了现在，知道他们更加难以打动。
她相信以自己的口才和亲和力，终究能让伍语灵改邪归正。
这次检查数学练习，查到伍语灵时，她懒洋洋地翻了翻抽屉，翻了半天后，才慢吞吞地抽出一本崭新的数学练习册。
姚北居直接上手打开练习册，发现她没有写规定的页数。在前后翻动，就见她只写了前几页，字迹还很潦草，细看发现，基本上是乱写的。
姚北居有些头疼。
“你这本练习册，”她自言自语，“要是当废品卖，还能比其他同学的卖得多出几分钱。”
伍语灵斜着眼睛看她，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嘲讽，或者听懂了，只是不放在心上。
“因为是崭新出厂的。”姚北居接着说道，把练习册合上，拍在她的桌子上。
“你能不能好好写作业，”姚北居盯着伍语灵，放缓语气，试图劝说她，“你有没有想过，不写作业，你就很难巩固知识，成绩也会变差——”
伍语灵被她说得不耐烦了，打断她的话：“我成绩差，关你什么事？”
“你成绩差会拖班级后腿，也会影响你的未来。你这次期中考成绩很不好。”姚北居说，“我作为课代表，要负责全班人的数学学习。你说关我什么事？”
“你有必要这么负责吗？”伍语灵反而笑了，“我成绩差就差了，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的事。况且我们这个班马上要解散了，你也要到你的重点班去。你就好好学习吧，学霸，管好自己的事，关心你自己那世界上最重要的成绩去吧。”
姚北居被她气到了，说话声音不自觉地变大：“你就这样自甘堕落吗，就凭你的成绩，以后能做什么？”
伍语灵不知道被她的哪句话刺激到，突然站了起来，把数学练习册摔在地上，说道：“好啊，你终于把真心话说出来了。我就知道你这类人心里怎么想的。你们成绩好，就能在这个只看成绩的学校里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你们看上去对谁都彬彬有礼的样子，但实际上谁都看不起，因为你们觉得只要成绩好，就是最高贵的人。但是我告诉你，姚北居，你那一套在我这不管用。你在你的精英世界里继续装模作样吧，继续在你们正常、功利、世俗的阶级里作威作福吧，不要来扰我的清净。你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她说了一大段话，把姚北居说得都有些发愣。伍语灵的话像针一样扎着她，她认为被很严重地误解了，她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又忍不住想生气，仿佛被戳中了痛处。
姚北居少见地失去理智，脱口而出：“那我也不像你，是走后门进的我们班。”
伍语灵听了她的话，表情却是疑惑的。她还想说话，萧韫已经赶来，隔开了她和姚北居。
“你们两个都别再说话了，”萧韫严厉地说，“要吵架去外面吵，在这里大声喧哗像什么样子。”
伍语灵闭嘴了，但是还恶狠狠地瞪着姚北居。姚北居冷冷地看着她。
这次争吵不了了之，但是老班似乎从萧韫那听说了这件事。先找去谈话的却是姚北居，而不是伍语灵。
放学的时候，老班在楼下叫住准备要走的姚北居。
“聊一聊？”她说，“关于伍语灵的事。”
她们沿着校园的小路走，老班没有一上来就评价这件事，而是问姚北居：“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姚北居于是问：“徐老师，我不明白，为什么伍语灵能转到我们班？为什么要收她？”
老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她是走关系进来的，”姚北居直言不讳，“这是我根据她的水平得出的结论。”
老班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们走到田径场门口，老班向里望了望，转头对姚北居说：“进去看看？”
姚北居不解，但是看到老班笃定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进了田径场。
“老师，我们进来是为什么？”进来后没看到什么东西，她问。
老班摇摇头：“你看。”她指着对面。
对面是一群女生在训练短跑。体育老师哨声一响，她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向终点发射。
“我看到了，是体育特长生在训练，”姚北居谨慎地说道，“老师，您想让我看什么？”
老班还是笑着摇头说：“你再仔细看。”
姚北居仔细看了，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女生，她们跑步的速度快到两条长腿变成了模糊图案，身姿矫健，短发或扎在脑后的马尾飘扬，身上穿着红色的运动服，像是火的战车。跑在最前的女生看起来很眼熟，姚北居又看了一会，发现居然是伍语灵。
老班看出了姚北居表情的变化：“你看到了。所以现在你的答案是？”
“伍语灵是体育特长生？”姚北居不确定地说，“她是靠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进来的。”
“Exactly,”身为英语老师的老班打了个响指，“而且是很突出的田径特长生，考个国家二级运动员不是问题。”
“我知道了。”姚北居说。
她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老班看了看她，问道：“你是觉得，我带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伍语灵不是靠关系进来的吗？”
“您还有别的目的吗？”姚北居也反问。
老班笑了笑：“北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很善良……不，别急着否认，这是我对你的真实评价。你比其他同学成熟很多，懂得帮助人，也不会因为自己成绩好就凌驾于他人之上。我能教你的不多，今天这件事情，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从更有经验的成年人的角度。”
姚北居静静地听着。
“这件事情，你没有过错，你只是承担了课代表应有的责任。问题在于伍语灵的态度不配合，说话也不饶人。只是你在当时也有些急躁，做事方式不太沉稳而已。”老班说道，“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姚北居点头。
老班也点头：“好的，在这件事情的结论上，我们达成了共识。但是我想说的问题不在于这件事本身，伍语灵自己的问题，我会找她解决。我认为你在这件事情上的做法，受到了你对伍语灵的看法的影响。换句话说，你出于对伍语灵的这种偏见，从而在解决问题时，对伍语灵说出不恰当的话。我说得对吗？”
“……是的。”姚北居不得不承认。老班的分析还是那么狠辣。
“好的，”老班说，“我很高兴你能坦诚地反思自己。”
我想说的是，你很聪明，也许刚认识一个人，你就看到了他的不止一面。你可能会从一个人友好的表面，看到他隐藏的算计；也可能从一个人凶狠的外表，分析到他可能存在的善意。在你的同龄人中，很少有人能做到这样。”
老班话音一转：“但是，你往往只看到这里就停住了，然后把这些表象和你透析的东西归纳起来，就形成了对一个人的评价，认为这就是他的全部。然而人不止这些，人太复杂了，几个词无法概括一个人的全部。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你相信你的聪明智慧，并且用来分析陌生人，但是你也低估了每个个体的复杂性，也忽略了很多外部信息。”
姚北居有些明白了，开口说道：“比如我并不知道，伍语灵是体育特长生的信息，所以猜测她是走关系进来的，从而对她产生了偏见。”
“是的，”老班点头，“所以我认为，之后你在认识一个人时，不要着急对他做出评价。要观察他，然后不断地认识他。就像一片树叶不仅要看两面，也要看它的叶脉和细胞。这就是我对你的建议。”
“所以，老师您认为，我永远不能对一个人做出评价吗？”姚北居问。
老班回答：“不是的。你可以在认识这个人的每个阶段做出评价，但是永远要留有余地，保持开放且包容的心态。”
姚北居似懂非懂。
老班笑了笑，说：“其实我在跟你说这些话之前，犹豫过要不要说这些。因为这对你的要求太高了，能做到这些的人，可能说是圣人了。我只是觉得，你在未来会有更大的可能，所以对你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另一方面，我也担心，按照现在这样做，你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姚北居大致理解了老班对她说的话。她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仿佛头顶上盘旋的阴云被太阳揭开，阳光普照。老班对她的肯定让她感到开心，但是心中却对老班的最后一句话保持怀疑。她觉得，她是不会被自己的聪明害了的。
“老师，我明白了。”她说。
老班有些欣慰。她又补充了几句话：“其实这个道理，同样也适用于你认识世界，甚至认识自己。总之，世界是广阔的，而人生也是一片旷野。不过这个有些超纲了，我希望你在之后能够慢慢理解。”
姚北居隐隐约约觉得，老班最后的话对她很重要，但是她并不是很懂，只是把它记在心里。
她们看着远处锻炼的女生们，伍语灵似有感应地看过来，发现了她们。老班向她挥手，她很老成地点点头。她又看到了站在老班身边的姚北居。姚北居抱着双臂，对她扯起嘴角，勉强地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伍语灵移开目光。
姚北居：“……”
她站在那里看着伍语灵，风吹过绿茵茵的草地，女生们的身影像鸟一样飞翔。
她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课间，姚北居坐在伍语灵前面的位置上。
伍语灵要趴下睡觉的动作停住，警惕地问：“干嘛？”
“跟你说个事。”姚北居说。
“什么？别又是让我交作业。”
“不是，”姚北居说，“我现在已经放弃追着你检查作业了。”
伍语灵松了口气：“很好，你终于想通了。”
“不过……”姚北居又说。
“不过什么？”
“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你要答应我件事情。”
伍语灵说：“你先说什么事。”
“你要进辩论社，跟我一起打辩论。”姚北居微笑。
伍语灵：“……你是不是有毛病？”
姚北居背着书包回到教室，里面已经开始忙着恢复座位，把堆在教室后的教材和练习册搬回自己的座位。
试题可以自己带走，她把这几天积累下的所有试卷都放在课桌上，感觉到周围几个人把视线聚焦到那几张纸上面。
老班规定，考完试后不许对答案，所以他们都忍着不说话，但心里已经抑制不住确定自己对错的冲动。最标准的参考答案当然是姚北居，在大家都离开教室，去吃晚饭的时候，邓枫、王乐新和萧韫故意留在教室里，等着和姚北居一起走。
老班的规定是要遵守，但是没人看见就算不犯规。在去饭堂的路上，他们凑在一起对答案，邓枫勾着姚北居的肩膀，不让她逃跑。
姚北居本人向来是不赞成考后对答案的，因为会影响她的心情。再说答题卡已经交上去，相当于木已成舟，是改变不了的结果，现在担心也没用，等到公布成绩的时候就知道了。
但是其他人哪管这些，即使他们知道这个道理，还是抑制不住焦虑和好奇心。
“这道题为什么选B？”邓枫问，“我觉得是D啊？”
“对啊，我选的也是D。”王乐新说道。
“真是不巧，”萧韫说，“我也选D。”
三个人同时看向姚北居：“你怎么解释？”
姚北居面对来自三道视线的压力，弱弱地回答：“因为就是选B啊……”
王乐新吐槽道：“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邓枫不太满意姚北居的解释：“不行，你说一下你的解题思路。”
他们在饭堂里占了一张桌子，打来饭之后，把数学试题拿出来，让姚北居现场解释。
萧韫贴心地献上一支笔。
姚北居叹了口气，认命地趴在桌子上演算。
“等一下……你是怎么从这一步到那一步的？”邓枫止住她，问道。
姚北居点了点试卷：“我觉得，你们在算的时候，都漏了这个条件了。我把这个算进来，结果才和你们的不一样。”
其他三个人同时哀嚎。
这时，有两个女生从他们桌旁路过。其中一个女生笑着开玩笑道：“不愧是年级第一，吃饭的时候还要做题。”
姚北居茫然地抬起头，认出这两个女生是三班的。她看看自己，拿着笔，已经在试卷上写了半页演算。
她捂住脸，感到很社死：“不是，我是被迫的……”
“你就认了吧。”邓枫说。
刚才说话的女生是许知骞，是三班成绩最好的人，另一个的脸有点陌生，没有认出来是谁。
她也有些生疏的样子，见到姚北居看过来，略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
“那个是朱慧，”萧韫在她耳边说，“她是最近成绩进步很大的那个，快要进年纪前十了，特别是理科成绩。”
“是嘛，看来她潜力很大，排名没准还能再上升，”姚北居说，“毕竟能考到那么前，靠的不是运气。”
王乐新已经在招呼她们了：“现在周围看起来都没座位，你们要不要跟我们拼一下？”
她们也觉得有道理，到了谢，坐在他们的桌子旁。
姚北居悄声说：“王乐新不错啊，挺会照顾女生。”
邓枫听懂了她的话，心有灵犀地一起挤眉弄眼：“是啊，不过呢——还得要照顾对人，才会成功获得好感。”
萧韫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有些羞恼：“别乱说话。”
“什么乱说话？”王乐新只听得一个末尾，探过头来问，看了一眼萧韫。
邓枫说：“我们刚才在说，祝你成功。加油！”
王乐新摸不着头脑：“啊？那，谢谢？”
回去的路上，邓枫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姚北居：“对了，前几天那个美术社小男生是怎么回事？”
王乐新和萧韫竖起耳朵：“什么美术社小男生？”
姚北居也奇怪道：“你在说什么？”
“就是昨天美术社下课后，给你一杯饮料，还说对你嗓子好的那个男生啊。我当时想问你俩是什么关系来着，但是没来得及。”邓枫解释道。
姚北居“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你说他啊。”
王乐新也跟着八卦：“坦诚交代，你和他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啊，”姚北居耸了耸肩，“就是偶然帮了他一个忙，然后就认识了。他还是美术社的成员，所以刚好又见面。他为了感谢我，见我上火了，就送了我一杯清热去火的饮料。就是这样。”
“好吧，”邓枫觉得这样的解释挺合理的，“你还挺乐于助人的。”
“当然，”姚北居自豪地点头，“我可是优秀班干三好学生。”
萧韫却说：“其实我有点失望吧，还挺期待北居来点桃花。”
姚北居说：“班长你这是什么老母亲语气……我还很年轻……”
姚北居心情不太好。今天她终于和伍语灵发生了冲突，虽然这是她能够预料到的事情。
期中考试之后，科目老师不再要求上交作业，而是课代表负责检查，看上去基本写了就算过关。这才逐渐有了点高中的感觉，因为作业繁多，老师忙碌，没时间一个个改作业，又因为高中更要靠自觉。
但是老班仍然要求严抓不写作业的同学。所以姚北居只好继续和顽固分子周旋，伍语灵就是其中之一。
姚北居是更看重伍语灵的，认为她能被打动的几率高于其他人，毕竟其他几个人，她已经从高一刚开学起催到了现在，知道他们更加难以打动。
她相信以自己的口才和亲和力，终究能让伍语灵改邪归正。
这次检查数学练习，查到伍语灵时，她懒洋洋地翻了翻抽屉，翻了半天后，才慢吞吞地抽出一本崭新的数学练习册。
姚北居直接上手打开练习册，发现她没有写规定的页数。在前后翻动，就见她只写了前几页，字迹还很潦草，细看发现，基本上是乱写的。
姚北居有些头疼。
“你这本练习册，”她自言自语，“要是当废品卖，还能比其他同学的卖得多出几分钱。”
伍语灵斜着眼睛看她，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嘲讽，或者听懂了，只是不放在心上。
“因为是崭新出厂的。”姚北居接着说道，把练习册合上，拍在她的桌子上。
“你能不能好好写作业，”姚北居盯着伍语灵，放缓语气，试图劝说她，“你有没有想过，不写作业，你就很难巩固知识，成绩也会变差——”
伍语灵被她说得不耐烦了，打断她的话：“我成绩差，关你什么事？”
“你成绩差会拖班级后腿，也会影响你的未来。你这次期中考成绩很不好。”姚北居说，“我作为课代表，要负责全班人的数学学习。你说关我什么事？”
“你有必要这么负责吗？”伍语灵反而笑了，“我成绩差就差了，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的事。况且我们这个班马上要解散了，你也要到你的重点班去。你就好好学习吧，学霸，管好自己的事，关心你自己那世界上最重要的成绩去吧。”
姚北居被她气到了，说话声音不自觉地变大：“你就这样自甘堕落吗，就凭你的成绩，以后能做什么？”
伍语灵不知道被她的哪句话刺激到，突然站了起来，把数学练习册摔在地上，说道：“好啊，你终于把真心话说出来了。我就知道你这类人心里怎么想的。你们成绩好，就能在这个只看成绩的学校里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你们看上去对谁都彬彬有礼的样子，但实际上谁都看不起，因为你们觉得只要成绩好，就是最高贵的人。但是我告诉你，姚北居，你那一套在我这不管用。你在你的精英世界里继续装模作样吧，继续在你们正常、功利、世俗的阶级里作威作福吧，不要来扰我的清净。你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她说了一大段话，把姚北居说得都有些发愣。伍语灵的话像针一样扎着她，她认为被很严重地误解了，她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又忍不住想生气，仿佛被戳中了痛处。
姚北居少见地失去理智，脱口而出：“那我也不像你，是走后门进的我们班。”
伍语灵听了她的话，表情却是疑惑的。她还想说话，萧韫已经赶来，隔开了她和姚北居。
“你们两个都别再说话了，”萧韫严厉地说，“要吵架去外面吵，在这里大声喧哗像什么样子。”
伍语灵闭嘴了，但是还恶狠狠地瞪着姚北居。姚北居冷冷地看着她。
这次争吵不了了之，但是老班似乎从萧韫那听说了这件事。先找去谈话的却是姚北居，而不是伍语灵。
放学的时候，老班在楼下叫住准备要走的姚北居。
“聊一聊？”她说，“关于伍语灵的事。”
她们沿着校园的小路走，老班没有一上来就评价这件事，而是问姚北居：“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姚北居于是问：“徐老师，我不明白，为什么伍语灵能转到我们班？为什么要收她？”
老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她是走关系进来的，”姚北居直言不讳，“这是我根据她的水平得出的结论。”
老班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们走到田径场门口，老班向里望了望，转头对姚北居说：“进去看看？”
姚北居不解，但是看到老班笃定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进了田径场。
“老师，我们进来是为什么？”进来后没看到什么东西，她问。
老班摇摇头：“你看。”她指着对面。
对面是一群女生在训练短跑。体育老师哨声一响，她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向终点发射。
“我看到了，是体育特长生在训练，”姚北居谨慎地说道，“老师，您想让我看什么？”
老班还是笑着摇头说：“你再仔细看。”
姚北居仔细看了，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女生，她们跑步的速度快到两条长腿变成了模糊图案，身姿矫健，短发或扎在脑后的马尾飘扬，身上穿着红色的运动服，像是火的战车。跑在最前的女生看起来很眼熟，姚北居又看了一会，发现居然是伍语灵。
老班看出了姚北居表情的变化：“你看到了。所以现在你的答案是？”
“伍语灵是体育特长生？”姚北居不确定地说，“她是靠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进来的。”
“Exactly,”身为英语老师的老班打了个响指，“而且是很突出的田径特长生，考个国家二级运动员不是问题。”
“我知道了。”姚北居说。
她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老班看了看她，问道：“你是觉得，我带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伍语灵不是靠关系进来的吗？”
“您还有别的目的吗？”姚北居也反问。
老班笑了笑：“北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很善良……不，别急着否认，这是我对你的真实评价。你比其他同学成熟很多，懂得帮助人，也不会因为自己成绩好就凌驾于他人之上。我能教你的不多，今天这件事情，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从更有经验的成年人的角度。”
姚北居静静地听着。
“这件事情，你没有过错，你只是承担了课代表应有的责任。问题在于伍语灵的态度不配合，说话也不饶人。只是你在当时也有些急躁，做事方式不太沉稳而已。”老班说道，“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姚北居点头。
老班也点头：“好的，在这件事情的结论上，我们达成了共识。但是我想说的问题不在于这件事本身，伍语灵自己的问题，我会找她解决。我认为你在这件事情上的做法，受到了你对伍语灵的看法的影响。换句话说，你出于对伍语灵的这种偏见，从而在解决问题时，对伍语灵说出不恰当的话。我说得对吗？”
“……是的。”姚北居不得不承认。老班的分析还是那么狠辣。
“好的，”老班说，“我很高兴你能坦诚地反思自己。”
我想说的是，你很聪明，也许刚认识一个人，你就看到了他的不止一面。你可能会从一个人友好的表面，看到他隐藏的算计；也可能从一个人凶狠的外表，分析到他可能存在的善意。在你的同龄人中，很少有人能做到这样。”
老班话音一转：“但是，你往往只看到这里就停住了，然后把这些表象和你透析的东西归纳起来，就形成了对一个人的评价，认为这就是他的全部。然而人不止这些，人太复杂了，几个词无法概括一个人的全部。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你相信你的聪明智慧，并且用来分析陌生人，但是你也低估了每个个体的复杂性，也忽略了很多外部信息。”
姚北居有些明白了，开口说道：“比如我并不知道，伍语灵是体育特长生的信息，所以猜测她是走关系进来的，从而对她产生了偏见。”
“是的，”老班点头，“所以我认为，之后你在认识一个人时，不要着急对他做出评价。要观察他，然后不断地认识他。就像一片树叶不仅要看两面，也要看它的叶脉和细胞。这就是我对你的建议。”
“所以，老师您认为，我永远不能对一个人做出评价吗？”姚北居问。
老班回答：“不是的。你可以在认识这个人的每个阶段做出评价，但是永远要留有余地，保持开放且包容的心态。”
姚北居似懂非懂。
老班笑了笑，说：“其实我在跟你说这些话之前，犹豫过要不要说这些。因为这对你的要求太高了，能做到这些的人，可能说是圣人了。我只是觉得，你在未来会有更大的可能，所以对你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另一方面，我也担心，按照现在这样做，你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姚北居大致理解了老班对她说的话。她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仿佛头顶上盘旋的阴云被太阳揭开，阳光普照。老班对她的肯定让她感到开心，但是心中却对老班的最后一句话保持怀疑。她觉得，她是不会被自己的聪明害了的。
“老师，我明白了。”她说。
老班有些欣慰。她又补充了几句话：“其实这个道理，同样也适用于你认识世界，甚至认识自己。总之，世界是广阔的，而人生也是一片旷野。不过这个有些超纲了，我希望你在之后能够慢慢理解。”
姚北居隐隐约约觉得，老班最后的话对她很重要，但是她并不是很懂，只是把它记在心里。
她们看着远处锻炼的女生们，伍语灵似有感应地看过来，发现了她们。老班向她挥手，她很老成地点点头。她又看到了站在老班身边的姚北居。姚北居抱着双臂，对她扯起嘴角，勉强地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伍语灵移开目光。
姚北居：“……”
她站在那里看着伍语灵，风吹过绿茵茵的草地，女生们的身影像鸟一样飞翔。
她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课间，姚北居坐在伍语灵前面的位置上。
伍语灵要趴下睡觉的动作停住，警惕地问：“干嘛？”
“跟你说个事。”姚北居说。
“什么？别又是让我交作业。”
“不是，”姚北居说，“我现在已经放弃追着你检查作业了。”
伍语灵松了口气：“很好，你终于想通了。”
“不过……”姚北居又说。
“不过什么？”
“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你要答应我件事情。”
伍语灵说：“你先说什么事。”
“你要进辩论社，跟我一起打辩论。”姚北居微笑。
伍语灵：“……你是不是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