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北居最近都很忙。在伍语灵终于答应了她加入辩论社之后，辩论社的内部比赛也刚好快要到来。
社长在面试了伍语灵后，对姚北居说：“姚啊。”
“啊？”姚北居有点忐忑，生怕伍语灵也不符合社长的要求被刷掉，她又要继续寻找新社员。
没想到社长一把握住她的手，上下摇动：“姚北居同志，感谢你，为我们社团解决了一个重大难题。”
姚北居也顺着杆子上：“没有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这种小事不足挂齿，只要社长您在未来的日子里稍微放松些训练强度就好。”
社长迅速放开手。
“那什么，”她清清嗓子，“我没听清啊。之后该开会练习的照旧，我先走了。”
社长左顾右盼，脚底抹油地跑了。
姚北居：“……”
不过社长说正经事的时候还是很正经。她实事求是地说，伍语灵并不是最好的。她没有打辩论的经验，对辩论赛也没有任何了解，所以需要花更多时间来教。但是，她的反应很快，口齿清晰灵活，最重要的一点，在社长看来，她在辩驳时有一种天生的自信，无论是面对对手的诘难，还是自己提出论点，都没有畏缩，这对于辩论很有利。
于是伍语灵就进入了辩论社，开始了她从未预料到的社团训练生涯。同时姚北居也被社长钦定为训练伍语灵的重点人物，因为，据社长说，“你引荐的她，又在同一个班，这叫天时地利人和”。
姚北居没想到，她挖了坑让自己跳。
“哈哈，”听到这件事，邓枫无情嘲笑，“这就是忽悠无辜同学加入黑心社团的报应。”
姚北居被邓枫说中了一半，有点心虚，但是还要反驳：“你这话说得不对，虽然我们社团，以社长为代表，是黑心了点，但是我没有忽悠伍语灵啊，是她自己答应的。”
此时是课间，教室里喧哗吵闹，她们两个坐在座位上。姚北居因为心虚，说话声音大了一点，也没有人注意到。
邓枫说：“你还好意思说，伍语灵还不是被你用不催交作业为条件，坑蒙拐骗来的？”
“你不懂，”姚北居说，“这叫平等交换。伍语灵不需要我监督她交作业，但是鉴于交作业是她的义务也是我的职责，她要想不被我烦，只能付出一些代价。”
邓枫鼓掌：“您还真是物尽其用。”
“过奖过奖。”姚北居说。
“家人们！帮我个忙！”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姚北居和邓枫转过头，发现是她们班的体委之一。她风风火火地穿过教室的桌椅，坐在姚北居前面，喘了口气。
“王行健，什么事这么急啊？”邓枫问。
王行健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体育很好，行事干脆直爽。她也不绕弯子，开口便说：“新生杯篮球赛听说了吗？我需要你们的加入，I need you。”
她食指伸出，比了个历史课本插图里的美国人征兵海报的手势。
姚北居和邓枫：“……”
姚北居举手：“感谢邀请，我想先问个问题。”
王行健手一摊：“请讲。”
“我们班是没有会打篮球的人了吗？”姚北居真诚发问。
王行健沉重地回答：“没几个会打的。”
她继续说：“男生倒是没有问题，打篮球的人挺多的，但是女生就几乎没有打过篮球的。除了我会之外，我所知道的，就只有你们俩了。”
邓枫说：“啊？”
姚北居说：“嗯？”
“虽然我小学时学过一点篮球，但是我那可是非常基础的东西啊，而且我没怎么打过比赛，可能连规则都忘得差不多了。”邓枫说。
“我连篮球都没正经学过，就是在家附近打野球，或者跟我爸去篮球场玩而已。”姚北居也说。
王行健却摇头：“这就够了。”
邓枫问：“你怎么能肯定？”
王行健回答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们班是这样的情况，那么我们的对手，也就是其他班的女生，大概水平也差不太多。”
邓枫：“……你是会推测的。”
姚北居点头：“从统计学来说确实有道理，但是样本量还是太少了。”
王行健说道：“还有一点，你们要有自信。经过紧急训练之后，你们的技巧和熟练程度都会得到很大提升。”
姚北居说：“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邓枫瞥了她一眼：“你终于体会到伍语灵是什么感受了吧？”
王行健无语地看了她们一眼。她长着一双丹凤眼，眯起眼睛时有一种慵懒而锐利的感觉。
邓枫举手：“报告，我也有一个问题。”
王行健看起来已经有点疲惫了，弱弱地说：“你讲吧。”
“请问，”邓枫说，“为什么今年的新生杯篮球赛增加了女生组？根据我的了解，学校往届的篮球比赛都是男生在比，有女生组的比赛一般是羽毛球和排球这种。”
“这我可以回答，”王行健说，“是因为学校的体育组新来了一个女的体育老师，据说是从别的市调过来的。她提出学校的篮球赛应该加入女生组，因为她注意到在我们学校，篮球几乎成为了一项男生的运动，但是女生也应该打篮球。她其实甚至还提出，足球赛也要加入女生组，但是由于难度太大而被驳回。”
“好吧，她的想法很好，我很赞同，”姚北居说，“但是对我个人来说并不美好。”
“我也是。”邓枫说。
“你们在担心什么？”王行健不明白。
“怎么说，”邓枫想了想，“就好像只会广播体操，却被人拉到舞台上表演现代舞一样。我去参加篮球赛，就是去做一个没有把握的事情。而且万一输了，我代表的是班级，他们可能还会责怪我。”
“我跟邓枫的想法差不多，而且我还有一个理由，”姚北居说，“我最近要准备辩论社的训练，下周要比赛，怕是不能协调时间。”
王行健听了之后，反而没有那么担心，把手一拍，说道：“这倒不是问题。我觉得啊，你们就是不太自信了。这一点要向男生学习，他们就很有自信，都是抢着要报名的。我看过他们平时打篮球，其实有一部分人的水平真的不怎么样，虽然上场就是一套丝滑小连招，但是只是花架子，还没过一会就被人扣下了。”
最后，她总结道：“所以，成功的第一步，来自于自信。”
邓枫和姚北居连连点头：“有道理。”
姚北居问：“那我的问题……”
“哦哦，你的问题我忘记说了，”王行健说道，“你下周星期几比赛来着？”
“周一。”姚北居回答。
“周一？那好说，篮球赛是下下周，你比完赛之后，还有时间训练篮球，我还会找人当候补。”王行健充满信心地说。“我说错了，是下下周一。”姚北居摸了摸鼻子，望着天花板说道。
“你没说错，是下周一，别想逃。”王行健微笑。
她带着这个微笑离开，留下叹气的姚北居和邓枫。
下周辩论社的比赛，题目是：“假如人类文明将要灭绝，只能保存其中一个，你是保存科学技术，还是保存文学艺术？”
姚北居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立刻就向社长吐槽：“这是什么鬼题目？谁想出来的？”
社长淡淡地看她：“我想的。”
姚北居随之转变风向：“社长英明。这样富有想象力的题目，是我等凡人所想不出来的。”
社长说：“你以为我们社团的辩论还要‘失败是否是成功之母‘那种老套题目吗？要与时俱进啊姚北居！我们还要指望着参加市里的中学生辩论赛呢，这年头市里的辩论赛题目都创新了。”
姚北居这一方抽到的是“保存文学艺术”。她和伍语灵一队，一共有四个人，姚北居担任二辩，伍语灵担任三辩。
按照一般的辩论赛规则，一辩负责开场立论，二辩和三辩主担攻辩，四辩负责总结。一辩的陈词稿已经写好了，他们还根据猜测对方的进攻思路，以及己方的进攻点和进一步立论的要点，写好了辩论的框架。
伍语灵的进步很快。她虽然一开始不怎么愿意，但是渐渐地接受了自己的定位，开始融入辩论社。她的三辩位置是社长安排的，因为除了伍语灵之外，队里的其他三人都有打辩论的经验。社长是想让她在重要的辩论位置上锻炼，并且继续观察她的能力。
时间到了周末，姚北居打开手机，在□□群里发言：
“我出发了，二十分钟后书店见。”
她背起帆布包下楼，奶奶从阳台里探出头，鼻梁上架着眼睛，拿着报纸：“乖孙，要去哪啊？”
“奶奶，我去书店跟同学讨论辩论赛的事情。”姚北居说
“好好好，要注意安全，外面下着雨，要不要你爸送你啊？”奶奶说。
“不用了奶奶，我坐公交去。”姚北居出了门，外面下着雨，不是很大。
她撑起伞，走了一段路，上了公交车。
到地方的时候，一个男生也刚好到达公交站。
“姚北居，你也到了。”他懒洋洋地说。
“哟，苏据，你挺准时的啊。”姚北居看了看他，说道。
苏据是辩论队的一员，担任一辩。他的皮肤很白，五官精致，像洋娃娃一样，站在人群中很引人注目。
姚北居欣赏了一下他的脸，一听到他开口，瞬间又失去了兴趣。苏据此人虽然貌美，但是十分毒舌且嘴贱。被他的外貌吸引的女生一律都在领教过他的语言荼毒后，放弃了追求。曾经有女生吐槽，“我想悬赏十块人民币，将苏据毒哑”，于是众人赐名：苏十块。
苏据看了一下表：“我是很准时，但是另外两个人……姚北居，我劝你一句，想要我们队赢，并且能够在市里比赛有点成绩，队伍先要管理好。我就不说齐良这个人了，就说那个新来的，她不准时，说明态度就不好。”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姚北居含糊地应到。
苏据瞪了她一眼，姚北居耸了耸肩。苏据还有一点，是他对姚北居的要求十分严格，每次见面，都会从学业和社团各方面push姚北居。仿佛姚北居是一支股票，而苏据把钱都压在她身上，或者像是事业粉，带着些许尊敬和认可。所以姚北居面对他时，时常压力很大。
“不说了，我们先进去吧。”姚北居刚想往书店方向走去，齐良也从公交车上下来。
“哇，你们也在，我没来晚吧？”齐良是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长得很可爱，性格佛系散漫，喜欢随遇而安，小小年纪就练就了高超的打太极技巧。
苏据早就看不惯她，但是又无可奈何。
他点了点手表：“还好，晚了十分钟。这是你最准时的一次。”
齐良笑呵呵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希望我能够保持。”
苏据像一拳打到棉花上，面色不善。姚北居差点笑出声。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嗯，都别争了，这种下雨天，大家能来就不错了。”
她说着，又往公交车站望了望，好像指望能看见又有一个人从车上下来。但是没有。
她刚想说话，就看见有个人身披黑色雨衣，头戴一顶亮橙色的安全帽，脚踩一辆粉色滑板车，风驰电掣地冲来，远远看去，像是一个橘子飘在空中。
那人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揭开安全帽前盖，露出一张英气勃发的脸。是伍语灵。
“没来晚吧？”她问。
“你来了就很好了。”其他三人异口同声。
伍语灵：“……”
“你怎么这样来的？”姚北居上下打量她。
“别说了，”伍语灵晃了晃脑袋，“我跟我爸吵架，他把我的自行车没收了，我只能踩着我表妹的滑板车过来。”
“厉害。”齐良竖起大拇指。
“别说废话了，我们进去吧。”苏据说道。伍语灵看了他一眼，他对上她的眼神，挑了挑眉。
姚北居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动作，当先走向书店，推开门进去，在里面给后面三个人留门。
她低头去用放在门边的塑料袋套伞，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那人正好说道：“欢迎光临。”
许还洁站在柜台后面，她和他的眼神对上，他仿佛才看见来的人是她，睁大了眼睛。
“啊，你怎么在这里。”姚北居有些意外，之前经常来这家书店，也没有看见他。
“我在这里兼职。”他说道，表情有些不自然，但是又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姚北居身后的三个人也进来。伍语灵张罗着脱下安全帽和雨衣，把滑板车停在门边。苏据在指责伍语灵把水溅得到处都是，滴到他的衣服。齐良则在一边默默看戏。
姚北居只好回头把吵闹的二人分开，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书店中间的沙发，那里是允许聊天的地方。姚北居跟他们说着，自然就把刚才许还洁的异样抛在脑后。
等到讨论了一半的时候，大家才觉得口渴。特别是伍语灵和苏据。伍语灵像是天降克苏据的，苏据的毒舌走的是一种委婉腔调，而伍语灵怼人则是走直接路线，把苏据呛得不轻。
姚北居自觉发挥队长的职责，及时叫停，起身去给他们点饮料。
走到柜台前，许还洁还在。姚北居手指在准备台上点了点，许还洁转身看到她，放下手中的活，走上前看她。
“做饮料吗？”姚北居问。
“能做。要喝什么？”许还洁说。
他低头看她，没有什么表情。姚北居总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她报了饮料，许还洁在机器上下单，按照流程问了喜好，让姚北居扫码付款。
他低垂着眼睛，剪短的头发长长了一点，碎发垂在额头上。他穿着棕色的店员围裙，系带紧紧扎着腰，显得人很瘦长，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触屏上点，有些赏心悦目。他在下单后通知其他店员制作饮料，转身拿出四个空杯，贴上标签准备。
姚北居站在操作台前，看他忙碌。
半晌，她说：“你刚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许还洁的动作停了下来，又继续。他站在操作台后面，轻声说：“是的。”
“什么事？”姚北居问。
他等着店员制作，手上没了事情，于是假装擦着台面，看了看姚北居，像是做了心里挣扎。
他还是开口说道：“王大力想报复你。他计划在下周学校做。”
姚北居却问：“王大力？是谁？”
许还洁更加着急了，但同时有些想笑。姚北居都不把王大力放在眼里，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就是上次你在三班遇到的那个稍矮的男生，你还掰了他的手腕。”他解释道。
“哦，就是那个人啊。”姚北居恍然大悟，“看来我是得罪了他。”
“所以你下周要小心，不要独自行动，”许还洁说，“王大力这种人的手段很多，你光是对抗，可能会有很大麻烦。”
“看来你有深切体会。”姚北居看着他。
“我确实是有。”许还洁有些自嘲地笑。
姚北居意识到他今天还有些不一样，把事情说出来之后，还有一些无所谓般的坦诚，这在之前并不是这样。
许还洁感觉到她又在审视自己，但是他不紧张了，而是近乎自暴自弃地袒露着让她解剖，同时还并不抵触，因为她的目光很温和。
姚北居却笑了笑，说道：“辛苦了。”
许还洁愣了愣，姚北居的话虽然没有所指，但是他知道她的意思。一般人遇到这样的话题，不是尴尬地避开，就是宽怀地安慰。但是她两样都不做，只是当他切开自己后，直视那些隐藏在背后的痛苦，好像在说你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好了，或者是忍受那些烂人真不容易。
许还洁猜姚北居的意思这两者都有。
他的喉咙干涩，只是说道：“谢谢。”
他又迅速转移话题，说道：“其实这都怪我，是我把你牵扯进来的。”
姚北居说：“这也不是你的错，错就在那些人刚好遇上了我。”
她轻轻巧巧地这样说，转过头，思绪好像飘到了其他地方。
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将窗外的风景模糊成一团团色块，路边的树木是融化了的绿色，老城区的建筑化成了灰墙黛瓦。栾城的夏天总是阴雨纷纷。
姚北居看着，忽然想到小时候爷爷教她念寇准的诗：“绿树新阴暗井桐，杂英当砌坠疏红。重门寂寂经初夏，尽日垂帘细雨中。”
“当是如此。”她笑了笑，自言自语。
爷爷还教过她，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她遵守了很多年，直到某一天巨变突发。她后来认清了世界的真面目，便觉得可以不再守了。
爷爷，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她想道。
社长在面试了伍语灵后，对姚北居说：“姚啊。”
“啊？”姚北居有点忐忑，生怕伍语灵也不符合社长的要求被刷掉，她又要继续寻找新社员。
没想到社长一把握住她的手，上下摇动：“姚北居同志，感谢你，为我们社团解决了一个重大难题。”
姚北居也顺着杆子上：“没有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这种小事不足挂齿，只要社长您在未来的日子里稍微放松些训练强度就好。”
社长迅速放开手。
“那什么，”她清清嗓子，“我没听清啊。之后该开会练习的照旧，我先走了。”
社长左顾右盼，脚底抹油地跑了。
姚北居：“……”
不过社长说正经事的时候还是很正经。她实事求是地说，伍语灵并不是最好的。她没有打辩论的经验，对辩论赛也没有任何了解，所以需要花更多时间来教。但是，她的反应很快，口齿清晰灵活，最重要的一点，在社长看来，她在辩驳时有一种天生的自信，无论是面对对手的诘难，还是自己提出论点，都没有畏缩，这对于辩论很有利。
于是伍语灵就进入了辩论社，开始了她从未预料到的社团训练生涯。同时姚北居也被社长钦定为训练伍语灵的重点人物，因为，据社长说，“你引荐的她，又在同一个班，这叫天时地利人和”。
姚北居没想到，她挖了坑让自己跳。
“哈哈，”听到这件事，邓枫无情嘲笑，“这就是忽悠无辜同学加入黑心社团的报应。”
姚北居被邓枫说中了一半，有点心虚，但是还要反驳：“你这话说得不对，虽然我们社团，以社长为代表，是黑心了点，但是我没有忽悠伍语灵啊，是她自己答应的。”
此时是课间，教室里喧哗吵闹，她们两个坐在座位上。姚北居因为心虚，说话声音大了一点，也没有人注意到。
邓枫说：“你还好意思说，伍语灵还不是被你用不催交作业为条件，坑蒙拐骗来的？”
“你不懂，”姚北居说，“这叫平等交换。伍语灵不需要我监督她交作业，但是鉴于交作业是她的义务也是我的职责，她要想不被我烦，只能付出一些代价。”
邓枫鼓掌：“您还真是物尽其用。”
“过奖过奖。”姚北居说。
“家人们！帮我个忙！”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姚北居和邓枫转过头，发现是她们班的体委之一。她风风火火地穿过教室的桌椅，坐在姚北居前面，喘了口气。
“王行健，什么事这么急啊？”邓枫问。
王行健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体育很好，行事干脆直爽。她也不绕弯子，开口便说：“新生杯篮球赛听说了吗？我需要你们的加入，I need you。”
她食指伸出，比了个历史课本插图里的美国人征兵海报的手势。
姚北居和邓枫：“……”
姚北居举手：“感谢邀请，我想先问个问题。”
王行健手一摊：“请讲。”
“我们班是没有会打篮球的人了吗？”姚北居真诚发问。
王行健沉重地回答：“没几个会打的。”
她继续说：“男生倒是没有问题，打篮球的人挺多的，但是女生就几乎没有打过篮球的。除了我会之外，我所知道的，就只有你们俩了。”
邓枫说：“啊？”
姚北居说：“嗯？”
“虽然我小学时学过一点篮球，但是我那可是非常基础的东西啊，而且我没怎么打过比赛，可能连规则都忘得差不多了。”邓枫说。
“我连篮球都没正经学过，就是在家附近打野球，或者跟我爸去篮球场玩而已。”姚北居也说。
王行健却摇头：“这就够了。”
邓枫问：“你怎么能肯定？”
王行健回答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们班是这样的情况，那么我们的对手，也就是其他班的女生，大概水平也差不太多。”
邓枫：“……你是会推测的。”
姚北居点头：“从统计学来说确实有道理，但是样本量还是太少了。”
王行健说道：“还有一点，你们要有自信。经过紧急训练之后，你们的技巧和熟练程度都会得到很大提升。”
姚北居说：“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邓枫瞥了她一眼：“你终于体会到伍语灵是什么感受了吧？”
王行健无语地看了她们一眼。她长着一双丹凤眼，眯起眼睛时有一种慵懒而锐利的感觉。
邓枫举手：“报告，我也有一个问题。”
王行健看起来已经有点疲惫了，弱弱地说：“你讲吧。”
“请问，”邓枫说，“为什么今年的新生杯篮球赛增加了女生组？根据我的了解，学校往届的篮球比赛都是男生在比，有女生组的比赛一般是羽毛球和排球这种。”
“这我可以回答，”王行健说，“是因为学校的体育组新来了一个女的体育老师，据说是从别的市调过来的。她提出学校的篮球赛应该加入女生组，因为她注意到在我们学校，篮球几乎成为了一项男生的运动，但是女生也应该打篮球。她其实甚至还提出，足球赛也要加入女生组，但是由于难度太大而被驳回。”
“好吧，她的想法很好，我很赞同，”姚北居说，“但是对我个人来说并不美好。”
“我也是。”邓枫说。
“你们在担心什么？”王行健不明白。
“怎么说，”邓枫想了想，“就好像只会广播体操，却被人拉到舞台上表演现代舞一样。我去参加篮球赛，就是去做一个没有把握的事情。而且万一输了，我代表的是班级，他们可能还会责怪我。”
“我跟邓枫的想法差不多，而且我还有一个理由，”姚北居说，“我最近要准备辩论社的训练，下周要比赛，怕是不能协调时间。”
王行健听了之后，反而没有那么担心，把手一拍，说道：“这倒不是问题。我觉得啊，你们就是不太自信了。这一点要向男生学习，他们就很有自信，都是抢着要报名的。我看过他们平时打篮球，其实有一部分人的水平真的不怎么样，虽然上场就是一套丝滑小连招，但是只是花架子，还没过一会就被人扣下了。”
最后，她总结道：“所以，成功的第一步，来自于自信。”
邓枫和姚北居连连点头：“有道理。”
姚北居问：“那我的问题……”
“哦哦，你的问题我忘记说了，”王行健说道，“你下周星期几比赛来着？”
“周一。”姚北居回答。
“周一？那好说，篮球赛是下下周，你比完赛之后，还有时间训练篮球，我还会找人当候补。”王行健充满信心地说。“我说错了，是下下周一。”姚北居摸了摸鼻子，望着天花板说道。
“你没说错，是下周一，别想逃。”王行健微笑。
她带着这个微笑离开，留下叹气的姚北居和邓枫。
下周辩论社的比赛，题目是：“假如人类文明将要灭绝，只能保存其中一个，你是保存科学技术，还是保存文学艺术？”
姚北居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立刻就向社长吐槽：“这是什么鬼题目？谁想出来的？”
社长淡淡地看她：“我想的。”
姚北居随之转变风向：“社长英明。这样富有想象力的题目，是我等凡人所想不出来的。”
社长说：“你以为我们社团的辩论还要‘失败是否是成功之母‘那种老套题目吗？要与时俱进啊姚北居！我们还要指望着参加市里的中学生辩论赛呢，这年头市里的辩论赛题目都创新了。”
姚北居这一方抽到的是“保存文学艺术”。她和伍语灵一队，一共有四个人，姚北居担任二辩，伍语灵担任三辩。
按照一般的辩论赛规则，一辩负责开场立论，二辩和三辩主担攻辩，四辩负责总结。一辩的陈词稿已经写好了，他们还根据猜测对方的进攻思路，以及己方的进攻点和进一步立论的要点，写好了辩论的框架。
伍语灵的进步很快。她虽然一开始不怎么愿意，但是渐渐地接受了自己的定位，开始融入辩论社。她的三辩位置是社长安排的，因为除了伍语灵之外，队里的其他三人都有打辩论的经验。社长是想让她在重要的辩论位置上锻炼，并且继续观察她的能力。
时间到了周末，姚北居打开手机，在□□群里发言：
“我出发了，二十分钟后书店见。”
她背起帆布包下楼，奶奶从阳台里探出头，鼻梁上架着眼睛，拿着报纸：“乖孙，要去哪啊？”
“奶奶，我去书店跟同学讨论辩论赛的事情。”姚北居说
“好好好，要注意安全，外面下着雨，要不要你爸送你啊？”奶奶说。
“不用了奶奶，我坐公交去。”姚北居出了门，外面下着雨，不是很大。
她撑起伞，走了一段路，上了公交车。
到地方的时候，一个男生也刚好到达公交站。
“姚北居，你也到了。”他懒洋洋地说。
“哟，苏据，你挺准时的啊。”姚北居看了看他，说道。
苏据是辩论队的一员，担任一辩。他的皮肤很白，五官精致，像洋娃娃一样，站在人群中很引人注目。
姚北居欣赏了一下他的脸，一听到他开口，瞬间又失去了兴趣。苏据此人虽然貌美，但是十分毒舌且嘴贱。被他的外貌吸引的女生一律都在领教过他的语言荼毒后，放弃了追求。曾经有女生吐槽，“我想悬赏十块人民币，将苏据毒哑”，于是众人赐名：苏十块。
苏据看了一下表：“我是很准时，但是另外两个人……姚北居，我劝你一句，想要我们队赢，并且能够在市里比赛有点成绩，队伍先要管理好。我就不说齐良这个人了，就说那个新来的，她不准时，说明态度就不好。”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姚北居含糊地应到。
苏据瞪了她一眼，姚北居耸了耸肩。苏据还有一点，是他对姚北居的要求十分严格，每次见面，都会从学业和社团各方面push姚北居。仿佛姚北居是一支股票，而苏据把钱都压在她身上，或者像是事业粉，带着些许尊敬和认可。所以姚北居面对他时，时常压力很大。
“不说了，我们先进去吧。”姚北居刚想往书店方向走去，齐良也从公交车上下来。
“哇，你们也在，我没来晚吧？”齐良是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长得很可爱，性格佛系散漫，喜欢随遇而安，小小年纪就练就了高超的打太极技巧。
苏据早就看不惯她，但是又无可奈何。
他点了点手表：“还好，晚了十分钟。这是你最准时的一次。”
齐良笑呵呵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希望我能够保持。”
苏据像一拳打到棉花上，面色不善。姚北居差点笑出声。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嗯，都别争了，这种下雨天，大家能来就不错了。”
她说着，又往公交车站望了望，好像指望能看见又有一个人从车上下来。但是没有。
她刚想说话，就看见有个人身披黑色雨衣，头戴一顶亮橙色的安全帽，脚踩一辆粉色滑板车，风驰电掣地冲来，远远看去，像是一个橘子飘在空中。
那人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揭开安全帽前盖，露出一张英气勃发的脸。是伍语灵。
“没来晚吧？”她问。
“你来了就很好了。”其他三人异口同声。
伍语灵：“……”
“你怎么这样来的？”姚北居上下打量她。
“别说了，”伍语灵晃了晃脑袋，“我跟我爸吵架，他把我的自行车没收了，我只能踩着我表妹的滑板车过来。”
“厉害。”齐良竖起大拇指。
“别说废话了，我们进去吧。”苏据说道。伍语灵看了他一眼，他对上她的眼神，挑了挑眉。
姚北居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动作，当先走向书店，推开门进去，在里面给后面三个人留门。
她低头去用放在门边的塑料袋套伞，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那人正好说道：“欢迎光临。”
许还洁站在柜台后面，她和他的眼神对上，他仿佛才看见来的人是她，睁大了眼睛。
“啊，你怎么在这里。”姚北居有些意外，之前经常来这家书店，也没有看见他。
“我在这里兼职。”他说道，表情有些不自然，但是又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姚北居身后的三个人也进来。伍语灵张罗着脱下安全帽和雨衣，把滑板车停在门边。苏据在指责伍语灵把水溅得到处都是，滴到他的衣服。齐良则在一边默默看戏。
姚北居只好回头把吵闹的二人分开，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书店中间的沙发，那里是允许聊天的地方。姚北居跟他们说着，自然就把刚才许还洁的异样抛在脑后。
等到讨论了一半的时候，大家才觉得口渴。特别是伍语灵和苏据。伍语灵像是天降克苏据的，苏据的毒舌走的是一种委婉腔调，而伍语灵怼人则是走直接路线，把苏据呛得不轻。
姚北居自觉发挥队长的职责，及时叫停，起身去给他们点饮料。
走到柜台前，许还洁还在。姚北居手指在准备台上点了点，许还洁转身看到她，放下手中的活，走上前看她。
“做饮料吗？”姚北居问。
“能做。要喝什么？”许还洁说。
他低头看她，没有什么表情。姚北居总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她报了饮料，许还洁在机器上下单，按照流程问了喜好，让姚北居扫码付款。
他低垂着眼睛，剪短的头发长长了一点，碎发垂在额头上。他穿着棕色的店员围裙，系带紧紧扎着腰，显得人很瘦长，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触屏上点，有些赏心悦目。他在下单后通知其他店员制作饮料，转身拿出四个空杯，贴上标签准备。
姚北居站在操作台前，看他忙碌。
半晌，她说：“你刚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许还洁的动作停了下来，又继续。他站在操作台后面，轻声说：“是的。”
“什么事？”姚北居问。
他等着店员制作，手上没了事情，于是假装擦着台面，看了看姚北居，像是做了心里挣扎。
他还是开口说道：“王大力想报复你。他计划在下周学校做。”
姚北居却问：“王大力？是谁？”
许还洁更加着急了，但同时有些想笑。姚北居都不把王大力放在眼里，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就是上次你在三班遇到的那个稍矮的男生，你还掰了他的手腕。”他解释道。
“哦，就是那个人啊。”姚北居恍然大悟，“看来我是得罪了他。”
“所以你下周要小心，不要独自行动，”许还洁说，“王大力这种人的手段很多，你光是对抗，可能会有很大麻烦。”
“看来你有深切体会。”姚北居看着他。
“我确实是有。”许还洁有些自嘲地笑。
姚北居意识到他今天还有些不一样，把事情说出来之后，还有一些无所谓般的坦诚，这在之前并不是这样。
许还洁感觉到她又在审视自己，但是他不紧张了，而是近乎自暴自弃地袒露着让她解剖，同时还并不抵触，因为她的目光很温和。
姚北居却笑了笑，说道：“辛苦了。”
许还洁愣了愣，姚北居的话虽然没有所指，但是他知道她的意思。一般人遇到这样的话题，不是尴尬地避开，就是宽怀地安慰。但是她两样都不做，只是当他切开自己后，直视那些隐藏在背后的痛苦，好像在说你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好了，或者是忍受那些烂人真不容易。
许还洁猜姚北居的意思这两者都有。
他的喉咙干涩，只是说道：“谢谢。”
他又迅速转移话题，说道：“其实这都怪我，是我把你牵扯进来的。”
姚北居说：“这也不是你的错，错就在那些人刚好遇上了我。”
她轻轻巧巧地这样说，转过头，思绪好像飘到了其他地方。
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将窗外的风景模糊成一团团色块，路边的树木是融化了的绿色，老城区的建筑化成了灰墙黛瓦。栾城的夏天总是阴雨纷纷。
姚北居看着，忽然想到小时候爷爷教她念寇准的诗：“绿树新阴暗井桐，杂英当砌坠疏红。重门寂寂经初夏，尽日垂帘细雨中。”
“当是如此。”她笑了笑，自言自语。
爷爷还教过她，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她遵守了很多年，直到某一天巨变突发。她后来认清了世界的真面目，便觉得可以不再守了。
爷爷，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她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