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母亲的腿,云兰霖突然神色一僵,魏枋知道自己问错了,“不好意思,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云兰霖随后笑笑,“没什么,老毛病了,之前和人劝架摔了,下半身瘫痪,所幸捡回了条命。”

    魏枋虽然心里有疑惑但也知道自己问多了,自觉闭嘴。天黑漆漆的,云兰霖没多留就回去了。

    夜晚,他洗漱干净躺在床上,发黄的灯泡被他关了,他不习惯开灯睡觉,离家第一天,他心里的不适也一点点消失,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但是遇到的人都很好,是好吧,起码目前让他觉得挺好的。

    云兰霖先去看了眼云母睡了没,见云母睡着了,她微微叹气,将门关好后走到门槛的墙边靠着。

    今天家里来了个陌生人,年纪比她小,眼里的稚气能看得出来了他的父母一定对他非常疼爱,她没有出去过这个地方,原先的支教老师也跟她说过,女孩子待在山里没前途,让她有机会出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外面的世界……

    她转头看了眼母亲的房间,今天城市来的魏枋,让她不由得想起了那番话,确实,光是外表都和这里本地人有明显区别。

    可是,她还敢想吗,记忆不由得想起了母亲腿还没瘫痪的时候。

    母亲原先是大家闺秀,家里优良的条件给她能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她记得母亲依稀说过,她最喜欢父亲画的画,父亲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再普通的修理工,但是在画画方面却十分有天赋。

    当年母亲家里给她请了专业的老师教她画画,后来家里空调坏了,请了父亲来修,父亲在她的房间里看到了她画的画,凑巧问了句。

    两人就这么有了关联,再后来,母亲家里不同意母亲和父亲谈恋爱,按照他们那个年代,母亲为爱决定和父亲私奔,回父亲的老家里居住,并和家里断绝关系。

    父亲带母亲回了这里,偶尔画画,出门写生,有了小兰霖后,为了一家的生活开支,父亲和母亲不得已要下山去打工,留小兰霖独自一人在家,逢年过节的能回来几趟。

    日子本以为能就这么不平不淡的过下去,直到当时来了个说是母亲的青梅竹马要带她回去,父亲自然不肯,两人发生了争执,母亲在一旁看不下去,上前劝,结果被两个大男人失手甩开,摔了下去。

    后来母亲坐上了轮椅,青梅竹马留了笔钱也没再来过,父亲辞了城市的工作,看着母亲的腿伤整日也郁郁寡欢,觉得都是自己不好才害得母亲这样,连带着云兰霖也整日整日的哭。

    某天,父亲说给她娘俩画幅画,父亲自母亲受伤后就没再画过画了,现在肯提笔为她们作画,母亲自然高兴,画到一半,父亲突然说去给她们买点纸张回来,母亲应好,就是,那日之后,兰霖再也没见过父亲的身影。

    那幅没画完的画被母亲收了起来,母亲没再画画,对画画颇有兴趣的兰霖也不敢再提。

    母亲一日不如一日的状态,腿还受伤着,这使得云兰霖没法离开,她就这么待在这座山上的小镇,待了22年。

    ……

    清晨天蒙,院子里的声响吵醒了熟睡的魏枋,魏枋起身抓了抓头发,睡眼朦胧的去到门口,只见云兰霖在水井旁挑菜,他抬头一看天,天边灰白交接,应该没有六点。

    云兰霖听到动静,抬眸看了眼头发乱糟糟的魏枋,旁边的摄像大哥已经开始上班了,魏枋走上前,看着一大捆菜,无从下脚。

    “你是要多睡会还是跟我去摆摊?”云兰霖问道。

    魏枋眼睛眨巴眨巴,已经被吵醒了再回去睡也睡不着了,只是没想到她起的那么早,“我跟你去吧。”

    “那好,去刷牙洗脸。”云兰霖随手指了指左侧的一处石台,非常原生态的洗手池。

    魏枋点点头,脚步凌乱的回房间换衣服,随后洗漱好了又来云兰霖旁边,自觉的拿了个木凳坐一旁,“怎么挑?”

    云兰霖不奇怪他这样问,将早上收割好的青菜挑去明显坏的叶子就行了,魏枋上手很快,这倒是让云兰霖惊讶,她其实还记得小张说这次来寄宿的人如果性格不好相处也请她尽量多担待。

    现在看肯帮忙已经很不错了,起码没跟她直接撂挑子。

    摄像师无声的拍着,眼前的一幕岁月静好。

    魏枋帮云兰霖运菜到路口,小镇上其实也说不上算特别贫穷,只是位于深山里,地理位置不好的情况下还能发展成一个小镇实属不易。

    周围的摆摊大姐见云兰霖今天还有一个年纪轻轻,帅气的小伙子做帮手,打趣道:“阿云,这是你对象?”

    她用方言说的,魏枋听不懂,但是隐隐感觉是在说他,因为大姐的手都指向他了。

    云兰霖哑然,“不是,他就来这住几个月。”

    随后向魏枋解释道,“她们以为你是我对象,来帮我的,我跟她们解释了。”

    魏枋愕然的点点头,心里感觉有点不是滋味。

    或许是因为旁边坐着个与本地人相比格格不入的年轻小伙,又或许是摄影师的摄像机太过明显,总之云兰霖这一上午的菜卖的很快,她细数了一下今早赚的钱,和魏枋收拾好后回了趟家里。

    魏枋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总之一上午都跟着云兰霖身后,像跟屁虫一样。

    云兰霖中午要烧菜,见魏枋也无所事事,顺口叫他,“你能帮我砍柴吗?中午炒菜用。”

    魏枋终于有事做了,欣然同意。

    他到院子里,去柴房拿了些成块的木头,到院子里上的木桩摆正放好,云兰霖有点哭笑不得,砍个柴他像是要完成伟大功绩一样。

    第一次劈下去有点不熟悉,没劈准,反倒将木桩差点砍坏,魏枋尴尬的看了看手里的斧头。

    云母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来,只见魏枋劈柴,手起刀落,木块飞了,不由得笑了下。

    云兰霖笑着摇摇头,没多管他,魏枋又连续试了几次,感觉自己已经能熟练砍完几根木块后,停不下来了,将柴房里存有的木块都给劈了。

    来了位男丁,也算是有点用的。

    云兰霖中午炒了个几道菜,魏枋是看出来了,这里人吃饭都很清淡。

    他扒拉了几口饭,早上劈了快一个小时的柴,此刻觉得什么饭都是好吃的,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他爹要让他来体验了。

    粒粒皆辛苦。

    碗是魏枋洗的,云兰霖说他也不是来白吃白喝的,肯定要帮忙,这些道理魏枋还是懂得。

    下午,云兰霖背了个篮筐,神神秘秘的避着云母放了些东西,魏枋问她要去哪。

    云兰霖说:“去学校。”

    “还有学校?”

    “当然有,只是没多少人上得起。”

    “我也要去。”

    他要跟来,云兰霖自然也不拒绝,从家出发到学校还是有段距离的,魏枋不知道她背着什么,怕她背得辛苦,主动提出帮她背。

    路上,昨天下过雨后今天空气都格外清新,除去路上泥泞依旧存在。

    “你放了什么,看你还避着阿姨。”

    云兰霖半响都没回答,魏枋以为她不肯说的时候,她突然道:“画具。”

    魏枋瞧着新鲜,“你会画画?是要去给那帮学生教他们画画吗。”

    云兰霖颔首:“别跟我妈说。”

    “为什么啊,阿姨难道不支持你画画吗?”

    “不知道,只是不想她想起不好的事情。”

    魏枋又一次自觉闭嘴,经常戳到人痛处,他没想到云兰霖居然还喜欢画画,桉城里就有位非常出名的画家,听说他没怎么学过,全靠天赋,名声大噪,后来一幅难求。

    走了近三十几分钟的泥土路,终于看到了所谓的学校,学校很久很小,远处看起来都是黄泥建造的,魏枋光是看着都觉得非常不安全,坍塌可能性非常大,终究没有水泥钢筋牢固。

    云兰霖已经自顾自的走了进去,里面的学生在所谓的操场上,其实是一块被区分的空地上玩耍,见到了云老师,他们兴高采烈的上前将云兰霖包围住。

    魏枋跟在身后,瞧着云兰霖受欢迎的程度。

    学校小,学生也不多,细数起来也才十几二十来个,带领他们的还有位老师,云兰霖跟她打招呼。

    陈梦芳是这里为数不多的不是支教的老师,担任了几门科目,她眼睛尖,见到了云兰霖身后的几个摄影师和瞩目的魏枋。

    云兰霖说:“怕被拍吗,不行的话我跟他们说声吧。”

    陈梦芳:“这倒没事,拍就拍,说不定我还能上电视。”

    云兰霖笑笑,她从魏枋那里拿了画具,今天打算教他们在外“写生”,她给每人都分配好纸和笔,这些都是她自己掏腰包买的,一星期会有两三次来这边教他们简单画点。

    一群小孩子也很听话,拿到纸和笔还会说句:“谢谢老师。”

    云兰霖不知道担不担得起这声老师,但这也是她最后一点爱好的倾诉。

    魏枋的画技一般,他不好意思献丑,干脆当起了云兰霖的模特。

    云兰霖叫他不要动他就不动如山,随后看他是真的僵硬了,云兰霖又说:“你还是能动一下,幅度别太大就行。”

    魏枋乖巧点头,嘴上不说话真给他憋得慌,“你说不多人能上学,是这里的学费很贵吗?”

    云兰霖眼皮都没抬,“学费还好,只是这些小孩子回家了也是待着,年纪太小干不了什么重活,干脆送来这里。”

    “回家了也是待着?”魏枋不解的重复了一遍。

    “他们爸妈都不在家里的,出门打工,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那就是留守儿童?”魏枋接着补充了句,“你也是吗?”

    云兰霖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会,她抬眸看向魏枋,不在意般的点点头。

    魏枋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他不敢想逢年过节才能见到父母是种什么体验,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脸色平静如风的云兰霖。

    起初的不满莫名羞耻难堪,是以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抱怨身处黑暗,不如提灯前行。

    他想到了这句话,曾经他嗤之以鼻的励志短句,却有人是这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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