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皇后
三月的风吹散冬的冷寒，一个洋溢脉脉生机的樱花季开始了。
公车外的街景匀速倒退，阮筝靠在背倚上闭目养神，为时三天的拍摄任务让她身心俱疲，一想到回去还要补落下的课程，太阳穴就突突地跳。
夕阳爱慕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脸上，随着公车的颠簸，光线颤动如枝头的樱花。
半梦半醒之中，一阵嘈杂的议论声传入耳中。
“现在的孩子啊，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
“还不都是家长惯的。”
“咱们那时候的孩子哪有什么这个那个的心理问题啊？什么抑郁症，我看就是矫情！”
“要我说难听点，这种孩子啊，没了就没了吧，要不然以后到了社会上照样成不了什么事，早点死了还节省社会资源。”
“这种小孩太自私了，一点也不为父母考虑，他父母真是白养他了，白眼狼一个！”
······
短暂放松的神经被唤醒，阮筝烦躁地揉了揉眼睛，前方立着两个年近五十的大妈，正手舞足蹈议论着前些天云初一中高三学生跳楼自杀的事，学校虽然花了很多钱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但这种发生在身边的事，舆论发酵得还是很快，没过多久就连楼下收破烂的大爷都知道了，阮筝皱了皱眉，身体厌恶地朝后靠了靠，生怕飞溅的唾沫喷到她的身上。
事件发生的时候，阮筝在外省拍摄，并不在学校，因而堪堪躲过了目击这等惨状。据说自杀原因是那男生一次月考的成绩不理想，被家长训斥后便从12楼跳了下去。
联想起家长群体的主流论调，或许是身体疲惫的原因，阮筝感到心中闪过一阵哀恸，她有些同情那个可以称之为学长的男生，阮筝觉得他是在抗议，或许是抗议父母给予的压力，或许是抗议自由的丧失，然而事与愿违，家长和老师只会觉得他太脆弱、不抗压，是他心理有问题，把责任一甩，全然没有反思的意思。
“这些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一点苦都吃不得，连学习的苦都吃不了，怎么吃社会的苦。”
“说的不就是吗，说都说不得，我家那个也是，说两句就要死要活，你像咱们小的时候，家长又打又骂，也没听谁家小孩受不了自杀了。”
“家长骂他不也是为他好吗？要不是自己家孩子谁在乎他考什么样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家长都是为了他以后能有个好生活。”
“行了，说白了就是自私，这样的人，早死也算是节约社会资源。”
······
大妈们义正言辞，情绪愈发激动，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刺耳，阮筝心里窝起火来，状似无意地咳了一声，随后剜了大妈们一眼，大妈触及到她的目光，有些心虚，声音勉强降了几个调，嘴里却还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阮筝长呼一口气，胡乱抓了抓她浓密的黑色长发，掏出耳机戴上，轻柔舒缓的音乐传入耳中，为她的心脏降了降躁。
“下一站，槐阳路。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阮筝如释重负，拎着行李箱走到车门处静候，片刻后下了车。
虽说已至三月，凛冬寒冷的气息依然留有痕迹，傍晚的凉风疾跑着，阮筝外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冷不丁被冷风一吹，立即打了个哆嗦，她伸手紧了紧衣领，快步走回了家。
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火红的晚霞在天边燃烧，阴暗的光线带着临近夜幕时特有的惆怅气息，弥散在整个房间。
她把自己砸进柔软的沙发，行李随手扔到一边，并不准备收拾，当务之急就是让自己好好睡一觉补充体力。这个房子只有她一个人在住，她大可以就这样睡过去，不会有人吵醒自己。
这边的房子是她外婆留下来的，因为离云初一中比较近，阮筝索性就住在了这里，那时候她和爸爸妈妈的关系更为紧张，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阮正纲单方面斥责她，她早早知道与阮正纲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交流，便提议住到这边，方便上学，也远离阮正纲和高菲，给紧张的家庭关系松松码。一个人住虽然不免有些孤独，但阮筝喜欢这种状态，总好过和阮正纲在家互相看不顺眼的好。
她疲惫地阖上眼，侧过身枕着手臂，茶几上的夜皇后正翩然开放，腰杆挺得直直的，仿佛永远不会被压弯。深紫色丝绸般的花瓣透着幽隐的光芒，守住中央微微发光的花芯。
曾经她也想过一了百了，就像那个高三的学长一样。
当怨怼的对象变成父母，对一个孩子而言，千百年沉重的孝道压着，所有的控诉都如同堵塞的下水道，积压在身体中无处发泄，伤害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就是她唯一能够掌握的自主权。
回忆如远处的钢琴曲般袭来。
一年前，一个极其平常的夜晚，那时她刚上高一。夜风也是这样冰凉地刮擦着皮肤，桥下的河水倒映着城市霓虹的灯光，一片繁华的景象。
她的眸子仿若熄灭的路灯，透着死灰的沉寂。
耳边回荡着连绵不绝辱骂的声浪，多层音色交织缠绕，侮辱、嘲笑、责骂席卷着她，她双手撑着桥沿，太阳穴止不住地突突作响。
“为什么她们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自己有什么问题？”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没有问题，她们会来找你的麻烦吗？”
“做人要大度一点，不要太小心眼，同学之间开开玩笑，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个巴掌拍不响，要学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在这里怨天尤人！”
“抢了别人的男朋友还装委屈，真不要脸，死绿茶！”
阮筝合上眼，疲惫和厌倦从她的心底生发。
她心一横，身体前倾，然而就在她准备纵身一跃的瞬间，忽然有人扯住了她的袖子。
阮筝骤然僵住，眼中一片茫然。
这女孩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也穿着一中的校服，她的手里握着一束黑色的郁金香，黝黑的眸子在路灯下闪耀。
“你好啊小姐姐，你长得好漂亮，我可以把这束花送给你吗？”女孩的声音仿佛四月柔暖的阳光，她把花束递到阮筝胸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嗯？”阮筝怔愣在原地，陌生人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她不知所措，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过好多黑暗的念头。
人贩子？骗子？小偷？陌生人给的东西能收吗？会不会有什么诡计？
这也不能怪她，阮正纲总是教育她提防陌生人，人心险恶，骗子的招数层出不穷。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女孩把花往她怀里一塞，说了一声“再见啦”，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阮筝看着手里的花束，后知后觉地朝那个背影道了一声谢，女孩重重地挥了挥手，她的轮廓忽而变得有些模糊。
深沉的紫黑色郁金香簇拥着被拢在一层白色绵纸中，透着一股朦胧的雾感 ，外部一层纯黑色风华纸增添了神秘感，在夜色下显得尤为优雅高贵，阮筝伸手抚摸这丝绸一般柔顺的花瓣，倏然，她发现郁金香的后面夹着一个信笺。
牛皮纸信封被火漆封住，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翻出里面的信，娟秀清丽的字迹落于其上：亲爱的陌生人，祝你能拥有快乐的一天哦！信封下面，是花店的名字——Flower lover.
心脏如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她抬起头，目光涌动杂糅的情绪，朝女孩离去的地方看了许久。
如果你希望我今天开心，那就等明天再去死吧。
······
那日千钧一发之时的邂逅，让阮筝挺过最黑暗无光的岁月，直到今日回忆起来，仍记忆犹新。
后来阮筝了解到，那黑色郁金香有个极其高雅的名字——夜皇后。夜皇后的花芯和花瓣含有磷的元素，在黑暗中遇到空气，会发出幽隐的光芒，也是为数不多能够自行发光的花朵，阮筝很喜欢这层寓意，最浓密的夜色，才最能彰显光辉的斐然。
那时映在她眼底的微弱光芒并非恍惚，而是真实的存在。
现在想来，如果那日自己没有遇到那个女孩，或许自己的死亡也只会像今天大妈口中议论的那个少年一样，成为旁人茶余饭后议论的谈资，根本无法像自己想象的那样达到某种控诉的效果。
“嗡嗡嗡~”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阮筝身出手臂拿过来，看着手机微信页面。
阿焕：你和任越分手了？
筝筝纸鸢：嗯。
阿焕：吵架了？还是真分手了？
筝筝纸鸢：当然是真分手。
阿焕：好吧。
筝筝纸鸢：嗯。
阮筝和任越交往的开始，本来就是一场利益交换，各取所需。
“当我女朋友吧，以后她们就不敢欺负你了。”一年前任越略带青涩的声音在阮筝脑中响起。
“为什么？”14岁的阮筝问。
“这有什么为什么，我挺喜欢你的，想和你处个对象。”任越双手撑着她的桌子，语气就像是谈论当天的天气一样随便。
“好。”
阮筝答应的痛快，她怕了每天战战兢兢的生活，面对日复一日的霸凌和针对，纵使她想了无数方法，也难以抵挡，以暴制暴成了最后的方法，而任越的出现，恰好满足了这一条件。
就这样，阮筝成了任越的女朋友。
阮筝对任越有过一些了解，任越是隔壁班的学生，阮筝对任越的印象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社会青年，在他们那个高中出了名的浑，听说有一次他单枪匹马和一群人打群架，直接把一把开过刃的大刀背在身后，不怕死的样子把来的人全吓走了，青春期的少年身上总是带着一股野性和狷狂，然而像任越这样完全不管不顾的却没有多少，老师和校长都头疼够呛。
她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看到任越和他父亲在老师办公室门口吵架，任越父亲揪起他的领子要打他，任越一拳打在了自己父亲的右脸上，阮筝当时吓了一跳，对任越产生了极差的印象，一个能对自己亲生父亲动手的人，万一和她发生矛盾，她又要如何自处？阮筝对任越有些畏惧也有些看不上，但在当时那样的境况下，答应任越，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当然知道任越为什么选择她，在任越的那个有点小社会的圈子里，外貌就是他们选女朋友唯一的标准，一张漂亮的脸蛋能让自己的男朋友赚足面子，征服一个漂亮女人，就是男生魅力的象征。在他们的朋友圈里里，成绩是他们最看不上的评价标准，谁要是说自己的女朋友虽然长得丑但是成绩非常好，这个人肯定是要被笑掉大牙。阮筝这张漂亮精致到如同雕塑一般的脸，给了任越骄傲和炫耀的资本。阮筝和任越都心知肚明对方不是因为喜欢和自己在一起，各有所需罢了。两人的恋爱本身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如今分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想象中轻松的感觉。
也许是最近持续的低气压影响了她的心情。
阮筝和任越相处的初期总是战战兢兢，生怕惹怒这位阎王引火烧身，然而时间一长，阮筝对任越这个人产生了一些改观。他的温柔让她觉得，他之所以和父亲拳脚相向，一定另有隐情。
她抬眼瞥向墙上的挂钟，已然晚上五点半了，刚才赶着回家，都忘记了吃晚饭。午饭是在飞机上吃的，也没怎么吃好，为了避免大晚上点宵夜的惨剧，即使她当下没什么食欲，她也强迫着自己坐起身，准备去外面买点吃的。
初春的傍晚仍是很冷，阮筝换上厚实一些的毛绒外套后便出门了。
她准备到怀阳路附近去逛一逛，那边小吃店很多，麻辣烫、烧烤、煎饼果子要什么有什么。
夜色慢慢爬上围栏，街巷中的小吃店也逐渐热闹了起来，正值晚高峰，路上的车辆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人与她擦肩而过，阮筝悠闲地走着，像皇帝一般在众多小吃店中选择今晚“临幸”的对象。
路过一个小巷的交叉路口时，耳中传来些许辱骂的聒噪，她皱了皱眉，踏进那个有些漆黑、少有人经过的巷子。
公车外的街景匀速倒退，阮筝靠在背倚上闭目养神，为时三天的拍摄任务让她身心俱疲，一想到回去还要补落下的课程，太阳穴就突突地跳。
夕阳爱慕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脸上，随着公车的颠簸，光线颤动如枝头的樱花。
半梦半醒之中，一阵嘈杂的议论声传入耳中。
“现在的孩子啊，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
“还不都是家长惯的。”
“咱们那时候的孩子哪有什么这个那个的心理问题啊？什么抑郁症，我看就是矫情！”
“要我说难听点，这种孩子啊，没了就没了吧，要不然以后到了社会上照样成不了什么事，早点死了还节省社会资源。”
“这种小孩太自私了，一点也不为父母考虑，他父母真是白养他了，白眼狼一个！”
······
短暂放松的神经被唤醒，阮筝烦躁地揉了揉眼睛，前方立着两个年近五十的大妈，正手舞足蹈议论着前些天云初一中高三学生跳楼自杀的事，学校虽然花了很多钱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但这种发生在身边的事，舆论发酵得还是很快，没过多久就连楼下收破烂的大爷都知道了，阮筝皱了皱眉，身体厌恶地朝后靠了靠，生怕飞溅的唾沫喷到她的身上。
事件发生的时候，阮筝在外省拍摄，并不在学校，因而堪堪躲过了目击这等惨状。据说自杀原因是那男生一次月考的成绩不理想，被家长训斥后便从12楼跳了下去。
联想起家长群体的主流论调，或许是身体疲惫的原因，阮筝感到心中闪过一阵哀恸，她有些同情那个可以称之为学长的男生，阮筝觉得他是在抗议，或许是抗议父母给予的压力，或许是抗议自由的丧失，然而事与愿违，家长和老师只会觉得他太脆弱、不抗压，是他心理有问题，把责任一甩，全然没有反思的意思。
“这些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一点苦都吃不得，连学习的苦都吃不了，怎么吃社会的苦。”
“说的不就是吗，说都说不得，我家那个也是，说两句就要死要活，你像咱们小的时候，家长又打又骂，也没听谁家小孩受不了自杀了。”
“家长骂他不也是为他好吗？要不是自己家孩子谁在乎他考什么样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家长都是为了他以后能有个好生活。”
“行了，说白了就是自私，这样的人，早死也算是节约社会资源。”
······
大妈们义正言辞，情绪愈发激动，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刺耳，阮筝心里窝起火来，状似无意地咳了一声，随后剜了大妈们一眼，大妈触及到她的目光，有些心虚，声音勉强降了几个调，嘴里却还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阮筝长呼一口气，胡乱抓了抓她浓密的黑色长发，掏出耳机戴上，轻柔舒缓的音乐传入耳中，为她的心脏降了降躁。
“下一站，槐阳路。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阮筝如释重负，拎着行李箱走到车门处静候，片刻后下了车。
虽说已至三月，凛冬寒冷的气息依然留有痕迹，傍晚的凉风疾跑着，阮筝外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冷不丁被冷风一吹，立即打了个哆嗦，她伸手紧了紧衣领，快步走回了家。
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火红的晚霞在天边燃烧，阴暗的光线带着临近夜幕时特有的惆怅气息，弥散在整个房间。
她把自己砸进柔软的沙发，行李随手扔到一边，并不准备收拾，当务之急就是让自己好好睡一觉补充体力。这个房子只有她一个人在住，她大可以就这样睡过去，不会有人吵醒自己。
这边的房子是她外婆留下来的，因为离云初一中比较近，阮筝索性就住在了这里，那时候她和爸爸妈妈的关系更为紧张，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阮正纲单方面斥责她，她早早知道与阮正纲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交流，便提议住到这边，方便上学，也远离阮正纲和高菲，给紧张的家庭关系松松码。一个人住虽然不免有些孤独，但阮筝喜欢这种状态，总好过和阮正纲在家互相看不顺眼的好。
她疲惫地阖上眼，侧过身枕着手臂，茶几上的夜皇后正翩然开放，腰杆挺得直直的，仿佛永远不会被压弯。深紫色丝绸般的花瓣透着幽隐的光芒，守住中央微微发光的花芯。
曾经她也想过一了百了，就像那个高三的学长一样。
当怨怼的对象变成父母，对一个孩子而言，千百年沉重的孝道压着，所有的控诉都如同堵塞的下水道，积压在身体中无处发泄，伤害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就是她唯一能够掌握的自主权。
回忆如远处的钢琴曲般袭来。
一年前，一个极其平常的夜晚，那时她刚上高一。夜风也是这样冰凉地刮擦着皮肤，桥下的河水倒映着城市霓虹的灯光，一片繁华的景象。
她的眸子仿若熄灭的路灯，透着死灰的沉寂。
耳边回荡着连绵不绝辱骂的声浪，多层音色交织缠绕，侮辱、嘲笑、责骂席卷着她，她双手撑着桥沿，太阳穴止不住地突突作响。
“为什么她们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自己有什么问题？”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没有问题，她们会来找你的麻烦吗？”
“做人要大度一点，不要太小心眼，同学之间开开玩笑，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个巴掌拍不响，要学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在这里怨天尤人！”
“抢了别人的男朋友还装委屈，真不要脸，死绿茶！”
阮筝合上眼，疲惫和厌倦从她的心底生发。
她心一横，身体前倾，然而就在她准备纵身一跃的瞬间，忽然有人扯住了她的袖子。
阮筝骤然僵住，眼中一片茫然。
这女孩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也穿着一中的校服，她的手里握着一束黑色的郁金香，黝黑的眸子在路灯下闪耀。
“你好啊小姐姐，你长得好漂亮，我可以把这束花送给你吗？”女孩的声音仿佛四月柔暖的阳光，她把花束递到阮筝胸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嗯？”阮筝怔愣在原地，陌生人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她不知所措，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过好多黑暗的念头。
人贩子？骗子？小偷？陌生人给的东西能收吗？会不会有什么诡计？
这也不能怪她，阮正纲总是教育她提防陌生人，人心险恶，骗子的招数层出不穷。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女孩把花往她怀里一塞，说了一声“再见啦”，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阮筝看着手里的花束，后知后觉地朝那个背影道了一声谢，女孩重重地挥了挥手，她的轮廓忽而变得有些模糊。
深沉的紫黑色郁金香簇拥着被拢在一层白色绵纸中，透着一股朦胧的雾感 ，外部一层纯黑色风华纸增添了神秘感，在夜色下显得尤为优雅高贵，阮筝伸手抚摸这丝绸一般柔顺的花瓣，倏然，她发现郁金香的后面夹着一个信笺。
牛皮纸信封被火漆封住，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翻出里面的信，娟秀清丽的字迹落于其上：亲爱的陌生人，祝你能拥有快乐的一天哦！信封下面，是花店的名字——Flower lover.
心脏如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她抬起头，目光涌动杂糅的情绪，朝女孩离去的地方看了许久。
如果你希望我今天开心，那就等明天再去死吧。
······
那日千钧一发之时的邂逅，让阮筝挺过最黑暗无光的岁月，直到今日回忆起来，仍记忆犹新。
后来阮筝了解到，那黑色郁金香有个极其高雅的名字——夜皇后。夜皇后的花芯和花瓣含有磷的元素，在黑暗中遇到空气，会发出幽隐的光芒，也是为数不多能够自行发光的花朵，阮筝很喜欢这层寓意，最浓密的夜色，才最能彰显光辉的斐然。
那时映在她眼底的微弱光芒并非恍惚，而是真实的存在。
现在想来，如果那日自己没有遇到那个女孩，或许自己的死亡也只会像今天大妈口中议论的那个少年一样，成为旁人茶余饭后议论的谈资，根本无法像自己想象的那样达到某种控诉的效果。
“嗡嗡嗡~”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阮筝身出手臂拿过来，看着手机微信页面。
阿焕：你和任越分手了？
筝筝纸鸢：嗯。
阿焕：吵架了？还是真分手了？
筝筝纸鸢：当然是真分手。
阿焕：好吧。
筝筝纸鸢：嗯。
阮筝和任越交往的开始，本来就是一场利益交换，各取所需。
“当我女朋友吧，以后她们就不敢欺负你了。”一年前任越略带青涩的声音在阮筝脑中响起。
“为什么？”14岁的阮筝问。
“这有什么为什么，我挺喜欢你的，想和你处个对象。”任越双手撑着她的桌子，语气就像是谈论当天的天气一样随便。
“好。”
阮筝答应的痛快，她怕了每天战战兢兢的生活，面对日复一日的霸凌和针对，纵使她想了无数方法，也难以抵挡，以暴制暴成了最后的方法，而任越的出现，恰好满足了这一条件。
就这样，阮筝成了任越的女朋友。
阮筝对任越有过一些了解，任越是隔壁班的学生，阮筝对任越的印象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社会青年，在他们那个高中出了名的浑，听说有一次他单枪匹马和一群人打群架，直接把一把开过刃的大刀背在身后，不怕死的样子把来的人全吓走了，青春期的少年身上总是带着一股野性和狷狂，然而像任越这样完全不管不顾的却没有多少，老师和校长都头疼够呛。
她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看到任越和他父亲在老师办公室门口吵架，任越父亲揪起他的领子要打他，任越一拳打在了自己父亲的右脸上，阮筝当时吓了一跳，对任越产生了极差的印象，一个能对自己亲生父亲动手的人，万一和她发生矛盾，她又要如何自处？阮筝对任越有些畏惧也有些看不上，但在当时那样的境况下，答应任越，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当然知道任越为什么选择她，在任越的那个有点小社会的圈子里，外貌就是他们选女朋友唯一的标准，一张漂亮的脸蛋能让自己的男朋友赚足面子，征服一个漂亮女人，就是男生魅力的象征。在他们的朋友圈里里，成绩是他们最看不上的评价标准，谁要是说自己的女朋友虽然长得丑但是成绩非常好，这个人肯定是要被笑掉大牙。阮筝这张漂亮精致到如同雕塑一般的脸，给了任越骄傲和炫耀的资本。阮筝和任越都心知肚明对方不是因为喜欢和自己在一起，各有所需罢了。两人的恋爱本身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如今分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想象中轻松的感觉。
也许是最近持续的低气压影响了她的心情。
阮筝和任越相处的初期总是战战兢兢，生怕惹怒这位阎王引火烧身，然而时间一长，阮筝对任越这个人产生了一些改观。他的温柔让她觉得，他之所以和父亲拳脚相向，一定另有隐情。
她抬眼瞥向墙上的挂钟，已然晚上五点半了，刚才赶着回家，都忘记了吃晚饭。午饭是在飞机上吃的，也没怎么吃好，为了避免大晚上点宵夜的惨剧，即使她当下没什么食欲，她也强迫着自己坐起身，准备去外面买点吃的。
初春的傍晚仍是很冷，阮筝换上厚实一些的毛绒外套后便出门了。
她准备到怀阳路附近去逛一逛，那边小吃店很多，麻辣烫、烧烤、煎饼果子要什么有什么。
夜色慢慢爬上围栏，街巷中的小吃店也逐渐热闹了起来，正值晚高峰，路上的车辆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人与她擦肩而过，阮筝悠闲地走着，像皇帝一般在众多小吃店中选择今晚“临幸”的对象。
路过一个小巷的交叉路口时，耳中传来些许辱骂的聒噪，她皱了皱眉，踏进那个有些漆黑、少有人经过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