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刑罚下来是真厉害,虽然他们有留着三分手,可毕竟打的数量还是很多,打完之后欧阳谦就发起了高烧,在牢里的稻草堆上躺着,身上没有被子可以盖,整张脸肿的两指高,黑紫黑紫的,乍一看能把人吓一跳,脸上很烫,身上却冷的发抖。

    恍惚中感觉有一床温暖的被子盖到了自己身上,欧阳谦眯开眼睛,眼前是一抹明黄,欧阳谦不顾头晕爬将起来,跪伏在地:“义父。”

    元臻‘嗯’了一声:“疼得厉害么?朕给你拿了药过来。”

    欧阳谦微微摇头,脑袋都是恍惚的,眼前也昏昏沉沉,张口道:“不疼。”嘴角的伤口又撕裂了,血滴缓缓溢出来,在他的嘴角上看的鲜明。

    元臻叹了口气:“今天朕是被那几个奴才气糊涂了,迁怒于你了。”

    欧阳谦又恭谨的磕了一个头:“他们该罚,我也该罚,义父吩咐的刑罚我都敢拦,可不就是仗着义父的宠爱无法无天了么?义父不打我,我心里都过意不去。”

    “行了,你还找着挨打呢?”元臻无奈的白了他一眼,瞧见他的脸肿成那样,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好呢,又浑身都是一条条血糊糊的大口子,衣服都撕裂了,稻草扎在身上会很疼吧,看得他整颗心软了下去,“既然醒了,就跟朕回宫去睡吧。”

    欧阳谦虚弱的咽了口口水,喉咙里干燥的好像要烧起来了,他觉得整个人都疼的脑子嗡嗡作响,实在没力气想任何事了,缓了一会儿才慢慢启口:“今天实在是不想折腾了,就在这睡一晚吧,明天回杂役房休息一下就好了。”

    “挨了那么多打,要好好养着才是,不然不容易痊愈。”元臻搀着他的胳膊,欲将他扶起来,“你要是累的话,朕就找轿撵抬你回去。”

    欧阳谦微微摇头,身体抗拒的往后移了移,眼皮半合着:“我身上都是伤,肯定会来回折腾,到时候您也睡不好觉了,再不然我就得睡地上,硬邦邦的还不如垫着稻草呢。”虚弱的笑了笑,“没关系的,只有一点点疼,您亲自来牢房看我,已经让谦儿受宠若惊了。”说的话多了,嘴角的伤口越裂越大,血一股股的顺着嘴角流下,欧阳谦扬手擦了一下,血液是温热的。

    元臻叹息一声,显出了几分懊恼:“朕今日下了她的面子,去看她的时候,她都不肯见朕,想必是真伤心了吧。朕只是惩罚几个宫人而已,还是行为言语不检的宫人,为什么能让她这么激烈的反抗朕?她都说了什么混账话,说她几句就跟朕怄气,真是不懂事。”

    欧阳谦从元臻眼神里看到了深深的担忧和自责,就知道了今日的举动是对的,哪怕是自己挨不住死了都是值得的,这样至少他会少心疼一点。

    至于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女孩子家都要脸面,您多哄哄她就好了。”欧阳谦垂下眼眸,已经到后半夜了,身上也愈发冷起来了,“郡主自小生活在宫外,无拘无束,董勤前辈又一直宠爱她,所以她会比较厌烦皇宫中的繁文缛节,您跟她相处的时候,尽量别用圣旨压她,不然很容易让她起反抗心理,就会想逃离皇宫了。”欧阳谦的头越来越晕,难受的心似乎都要从喉咙里扑通扑通跳出来,几乎一个字也不想说了,连张口的力气都快没了。

    元臻想了想,觉得也在理,可是很多时候事情不如她看到的那么简单,自己想的解决问题,是从根源解决,而她想的就比较片面了,所以在以后,一定还会有冲突,但她只是一个姑娘家,要她学会多么多么深明大义,也是不太可能的事。这么想想,觉得她嫁出去在某种层面来说,也是了却心思的一个选择。

    元臻有些失落的道:“其实阿若小的时候,是很懂事的,人也乖顺,心思单纯,嫂嫂那样深明大义的女子,教出的孩子都是很好的,我也喜欢他们,经常带着他们出去玩。怎么现在……就觉得亲近不起来了。”

    “可能是二十年未见,一时还有些生疏,其实郡主此时定了亲事也算是件好事,她都二十七岁了,一般人家的姑娘,十三四都要说亲了,您何苦在这节骨眼上,跟她闹什么不愉快,让她开开心心的出嫁不好吗?”欧阳谦不知道自己现在呼噜的满脸血渍斑驳,也顾不上自己什么形象了,脑子也转不过来,本能的提议道,“再不然您让她回府里去住也行,府里不是还有空房间么?给她找一间好些的,收拾一下住在外面比在宫中的规矩要少得多,像我们几个以前那样。”

    “府里……”元臻想了想,犹豫的道,“府里没有什么上好的房间了,朕也不想让阿若凑合那些不太规整的房间,就那么几间宽敞又向阳的房间,都已经住满了。”

    欧阳谦虽然不想承认,可他确实猜到义父来这一趟,并不是给自己送什么药膏和被褥的,只是来传达这个问题而已,登时咬着嘴唇,甚至连身上剥皮抽筋一般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头疼的像是被铁锤凿了一般,半晌才说道:“如果没有合适的房间给她,就把我的房间腾出来给她住吧,反正我现在都是住在宫里,也没什么机会回家住,偶尔回去一趟,随便在哪儿都能睡一晚。”话一说完整颗心都是空落落的。

    “说什么胡话呢,你的房间永远都是你的。”元臻责怪的瞪了他一眼,元臻确实是来给他送被褥看看他的,话题说到这个上面也只是聊一聊而已,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要把欧阳谦的房间挪给别人住。

    “没关系的。”欧阳谦傻傻的笑,“如果让她搬进去的话,我房里的那些东西您看能用得着的就拿您房里去,用不着的就捐出去吧,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元臻沉默半晌,两个人都没说话,过了良久才说道:“好。”

    欧阳谦猛地攥紧了拳头,藏在衣服底下,谁也看不出他使出全力掐着自己的手掌才不至于自己一头栽在地上。

    “你房里有什么特别需要拿出来的东西吗?”

    欧阳谦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东西,无非是一些古玩字画,还有您这些年零零散散赏赐的银子,您拿走就好了。柜子里有一个大箱子,里面有我从小到大玩的玩具什么的,您帮我拿来吧。”

    “小时候的玩具了,还留着它干什么?”

    欧阳谦沉默了一下,‘嗯’了一声:“算了,您帮我捐掉吧。”

    “好。”

    太好了,什么东西都还给他,全都还给他,箱子里装满着自己曾经最最珍惜的每样东西,全都捐出去,彻彻底底的没有家了,挺好。这样就不会再找借口往家跑了,家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自己的了,栖身之所也是别人的了,真好。

    欧阳谦释然的笑了笑:“那就劳烦您了。”

    “不麻烦。”

    两人再次沉默,欧阳谦实实在在不舒服,想睡了,就额头点地行了大礼:“义父,谦儿有点困了,想睡觉,您回去吧,天已经很晚了,您再不休息明天会精神不好。”

    “嗯。”元臻将一个镶了金边的瓶子放到地上,“你自己记得涂药。”

    欧阳谦拿起药瓶递还到元臻手上,笑着道:“杂役房里还有磨好的草药没有用完,再不用就不能用了,刚好这次给用了。”

    “草药毕竟是草药,跟这种上等的药膏是没法比的。”

    欧阳谦又笑:“谦儿是男孩子,皮糙肉厚的,用来太浪费了,谦儿恭送义父。”

    元臻转身走了出去,欧阳谦将自己手上的血迹擦干净,起身将那上好的蚕丝被叠的整整齐齐的,看狱卒还没有睡,就小声叫道:“大哥,过来一下。”

    狱卒走到他的门前问道:“王爷,怎么了?”

    “你能帮我把这床被子放好么?放在这儿只怕会被老鼠咬坏,又不干净。”欧阳谦捧着那床被子道,狱卒皱眉,“这不是皇上抱来给你盖的么?我放好了,你盖啥啊?”

    “我不用盖。”欧阳谦顶了顶这床被子,“你帮我放一下吧。”

    “哎哟!”狱卒揉了揉睡眼惺忪的两只眼,“你呀,就别逞能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药也不上,被子也不盖的,等死么?养好身子是第一要紧,你还犟什么呀?”

    “我进进出出这个牢房这么多次,哪次不是好好的?你就放心吧。”

    “你就好好的盖着吧,你就算不盖,半夜你睡着了我也得给你盖上!你身体也不是铁打的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别这么糟践!”

    欧阳谦哑口无言,狱卒就打着哈欠走了:“你老老实实盖被子啊,哎哟,困死我了……”

    欧阳谦就打扫出了一片空地,将被子放上去,自己窝在稻草堆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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