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谦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感觉到疲惫、头晕、恶心、胸闷,胃部绞痛,每次都会痛出一身的冷汗,呕出好几口鲜血,疼得牙尖都在打颤。他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好了,可是看着欠条上的数字越来越多,经常就望着出神,他想还钱,而宫里刚好有人给他指了条来钱快的路子,于是趁着喝药休养,偷偷出了宫,想找个来钱快的路子,但来钱快的路子必定是不正当的,他知道自己在往什么路上走,却依然义无反顾。偶然间在路人的指引下打听到了一家喜好暗中买人血人肉的人家 ,说他们出价很高,欧阳谦恍惚间想起幼时救了韩江远时的情景,他那时候就是找到一户买人肉的地方,浑身剜掉了无数块血肉,差点就丧了命,登时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十几年后轮到自己去卖肉了,抬步就前往那户人家去看了看。

    欧阳谦走进了一处隐蔽而破落的院子,那地方当然不是他们的家,只是用来谈判交易的地方,两个男子看样子像是当家的一般,在庭院里坐着,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说道:“这瘦的都没人形了,还有什么价值啊?看起来还是个病秧子。”

    另一个听了也觉得有理,眼珠子灵光的一转,问道:“你身上可有什么毛病?”

    “曾经受过一些伤,残留了些旧疾。”欧阳谦诚实的回答道。

    “大哥,我看左右也是块人肉,留下吃了总比死后被虫子钻了个底朝天来得好,要不花点钱买了算了。”那人转头询问道。

    坐他旁边的人略一沉吟,道:“同意买你之前,我需要给你做一次身体的检查,确定没有疾病才能买下,你能接受吗?”

    “能。”

    “好,拉着他进里屋做下检查。”那人向后吩咐道,便来了两个人架着他去了里面,不消一会儿出来了,禀告道,“他身上都是些受刑留下的伤痕,并没有什么传染性的疾病,可以收。”

    “好,那我就出个数,五十两。”要知道现在的市价,二两银子就能买一个丫头或者小厮了。

    欧阳谦沉默了,只是区区五十两,他何必来受这个罪,从指甲缝里抠出来的也不止这个钱。于是他很干脆的道:“如果是这个价格,跟我所了解的你们的出价差距太大,我接受不了,麻烦你们了。”然后转身要走,那两人对视一眼,眼珠子一转闪着狡猾的光,“公子请留步。”

    欧阳谦回过身去:“二位还有事?”

    那人起身向前,带着丝丝的笑意:“公子虽然衣着普通,我也能看出你并非泛泛之辈,何故落得要来卖血卖肉换钱花的地步?”

    “这好像是我的私事吧。”欧阳谦微微挑起一边眉毛,那人笑着道,“确实,不过我看你好似有些武功底子,不知你武功如何?”

    “以前学过一点功夫。”欧阳谦很谦逊的说道,随即略微拱了拱手,“既然阁下的出价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告辞。”

    “等一下。”那人叫住了他,“你说我们的出价达不到你的要求,那么你的要求是多少?”

    “你们的出价,一千倍。”

    那人被震惊了,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这卖的不是肉,是金子吧?五万两?像你这样的,我能买万人不止了。”

    欧阳谦略微垂了垂首,浓密的睫毛覆盖在他的眼睑上,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淡淡的‘嗯’了一声:“那我就走了。”

    “你为何需要这么多钱?”

    欧阳谦的步子停了停:“因为想在死前,把欠的账还完。”

    “欠的什么账?”

    “吃药的账。”

    那人走上前去,研究似的盯着他看了看:“你说你先前受过些伤,留下了病根,就是治疗那些伤所花费的钱财吗?”

    “是的。”

    那人微微敛了眉,问道:“何人对你如此慷慨解囊,竟能为了治你的伤,赊给你五万两这么多?”

    欧阳谦沉默了一下,轻声启口道:“我的养父。”

    “养父?”那人重复了一遍,道,“我如何知道你值得这么多钱?”

    “我活着的时候可以做很多事,只要不触及天理伦常,我都会尽力去办。”

    那人钳过他的手腕,把了把他的脉搏,望着他干净的侧颜,定定的道:“好,我就给你个机会,看看你能翻起多大的浪。”

    坐着的那个坐不住了,站起身道:“我们哪有这么多预算给他?一个病秧子买来做什么?”

    “我自有我的安排。”那人对欧阳谦轻轻笑道,“我可以花五万两买了你,但我要你签的是一张卖身契,条件可以除去你的道德伦常,其余的事,我要你去做,你就必须去做。”

    欧阳谦略微顿了顿,他今日只是前来看看情况,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他还没有跟元臻请辞,也说不好他会不会放他走。欧阳谦的身子撤开一步,朝他微微拱了拱手:“阁下出手豪爽,是我的幸运,只是我还没有跟家主请辞,需要先征求一下家主的意见。”

    “你耍我呢?”那人挑起眉头,一股强大的气场扑面而来,欧阳谦低声道,“我今天是想来看下外面有没有来钱快的路子,并没有打算今天就做好一切决定。”

    “如果你所谓的家主不同意你离开呢?”

    “为什么不同意?”欧阳谦下意识的反问一句,那人嗤笑了一声,“你不是说他都肯花那么多钱为你治病么?你们关系肯定不是一般的主仆吧?”

    欧阳谦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地面上灰暗的青苔,道:“一个快死的人,对他而言,大抵是没有用处了。”

    誉王府

    书房里元臻看着书,余光瞥见欧阳谦正在兢兢业业的打扫书架,就这样看了良久,欧阳谦打扫完用手摸了摸,看了看指腹,果真没有一丝灰尘了,才将鸡毛掸子放回原处,然后又去擦花瓶古玩。元臻看得眼睛累,就闭目揉了揉太阳穴,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心情异常烦躁,还总是梦到当年血流成河的场面,梦到自己死去的爹娘和兄嫂一家,一次次梦到,让人心力交瘁。还总是梦到几个孩子自小到大总是不受教的时候,跟自己顶撞的时候,气得自己脑仁子疼。欧阳谦见状放下抹布,洗了手走到他身后去,微微躬着身,轻声道:“老爷,头疼吗?奴才给您按一按吧?”

    元臻一听到‘老爷’这个称呼,就满心来火,好似欧阳谦并不在意自己现在只是他的雇主,他对待自己恭敬而疏远,有的只是对待客人的礼仪,这让他心里憋闷却又无法抒发。他只一味的生着气,没顾得回答欧阳谦的问题,欧阳谦恭候了一会儿,没见他有反应,便自己伸手到他额头上,力道均匀的按了起来。

    他以前也经常这样给自己按摩,那时候他总是会带着讨好的笑容,按好了之后还要讨赏,笑着问:“义父,谦儿给您按的怎么样?”

    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元臻伸手捞过欧阳谦的手把他推到了一边,阴着脸道:“不用你在这儿装好心!”

    欧阳谦踉跄着后退几步,看到元臻阴郁的脸色,料想是看自己不顺眼了,还是去门外待着比较好,于是站稳了躬身道:“那奴才出去守着,老爷有事叫奴才一声就好。”

    一本竹笺夹着风砸到他的脑袋上,欧阳谦被砸的踉跄着退了两步,就听到他压抑着情绪说了一句:“滚!”

    脑门上钻心的疼,欧阳谦眼睛上浮起了一层水雾,鼻腔上也涌起一片酸气,不敢再到他跟前,捡起竹笺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放下时才看到竹笺上沾了点血渍,躬身退出了书房,一摸额头,才发现额头上被夹掉了一块肉。

    站到了子时,才听到里面有收拾书的动静,欧阳谦连忙走进去帮忙,却见得元臻冷冷的盯着他看,欧阳谦心里像是漏了半拍,不安的道:“老爷?”

    “你还在喝药吗?”

    “嗯……今天中午刚喝过。”欧阳谦浑身不自在的回道。

    元臻一声冷笑:“呵,老爷老爷叫的比谁都顺口,知道自己只是个家奴,你倒是有脸喝那汤药,朕也算是捡到宝了,养了个粗使奴才,结果比养个宰相还费钱。”

    欧阳谦闻言低下头去,因为紧张和惭愧咽了咽口水,然后抬步走至书桌三米处撩衣跪下:“老爷,奴才自知身份,也知身体不好老是生病,实在不该让老爷如此破费的,奴才说到底跟老爷没有什么关系,不该让您花这个冤枉钱。奴才的身体,大抵是不会好了,您这些日子给奴才喝药的钱,奴才想还给您,所以……奴才可不可以向老爷提出,请老爷将奴才逐出王府、逐出皇宫?奴才会去外面找寻挣钱的方法,一定把欠老爷的钱都还清……”

    元臻被他说的话砸懵了,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说道:“逐出王府、逐出皇宫?你现在一个病秧子到外面还要找寻挣钱的路子?你凭什么挣钱?”

    “这个奴才会自己去想办法,奴才跟老爷非亲非故的,实不该让您养着,这些年,您未免太冤了些,奴才一定尽力,把这段日子喝药的钱还给您,其余的……也会尽力去还。”

    “说什么废话,滚出去。”元臻根本没把他的话当成头脑清醒时说的话,当即就边摞书边打发他走。

    欧阳谦眼睛一亮,却又带着些许落魄的失意:“您是……同意了吗?”

    元臻听到他又重复一遍,恨不得再一本书砸过去,可是目光触及到他掉了一块肉的额头,又于心不忍了:“朕让你滚出去!滚到外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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