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朝定睛一看,周遭的树上都有杀手埋伏,他飞身下马,一掌将柒休觐小腿上的箭支拍穿,随后撕下了衣裳上的内衬给她系好,随后交代道:“只管往前跑,不管身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我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拖到隐卫来支援,跑!”

    聂朝将柒休觐带上马,随后狠狠抽了一鞭马屁股,柒休觐死死拽着缰绳,听着身后传来的打斗声,明显有几个杀手想追上来,但都被聂朝挡住了。

    柒休觐使劲吸着鼻子,不能回头,不要回头……

    跑出了十几米远,柒休觐回头去看,聂朝浑身上下被血染满了,根本看不出他本来银白色衣服的痕迹。一炷香时间……别说一炷香时间,就是一盏茶的时间,现在也等不起了,聂朝快被人打死了。

    那杀手狠狠一刀砍上去,血溅出了三米远,可聂朝还在拼尽全力拖住要追上来的人。

    柒休觐不管是出于连累不少隐卫丧命的愧疚,还是身为朝廷命官的责任,此时实在做不到一走了之,当即勒停了马儿,旋身下马,朝他们挥手道:“我在这里,你们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有本事,就来拿啊!”

    聂朝还想阻拦,被人狠狠一脚踢开了。

    柒休觐浑身的力气也都快用尽了,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连魔鬼式封闭训练都能活着出来,那时候,也是每时每刻都不能松懈,多少次差点丧命,不也挺过来了吗?不过是些杀手,没什么好怕的。

    其中一个杀手笑语道:“我就喜欢看着巾帼英雄,慷慨赴死的样子,这就是你们保家卫国的归宿。”

    柒休觐勉强跟他们对抗,她瘸着一条腿,又体力耗费巨大,加上中毒以来身体状况一直不好,与其说是对敌,不如说是争取时间。

    柒休觐倒在了地上,聂朝撑着最后一口气过来,伏在她身上,挡住他们的砍杀,拼死也要护住柒休觐,哪怕砍刀直往身上砍,他的眼神中也毫无惧意。柒休觐听到聂朝身上骨头不住被劈断的声音,咽了口腥气的血水,哥,你再不来,我真的活不成了……

    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从身侧走了过来,柒休觐费力的喘着气,好一会儿才认出那人是阿钊。

    阿钊一脚将聂朝踢翻到一边,手里甩着个倒钩,满脸张扬的笑意:“你们,想办法让那小子张口。”

    柒休觐目光一凛,聂朝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柒休觐猩红着眼睛说道:“住手!你们应该,更想抓我才对,他不过是个可怜人,何必赶尽杀绝?”

    阿钊闻言嗤笑一声:“我们当然是为了抓你。”阿钊一只脚踩到她脸上,狠狠的往下碾,“你知道为了抓你,我们费了多少人马吗?你不想让那小子遭罪,也可以,你来说,一次又一次暗中保护你的人是谁?”

    阿钊踩在了她受伤的颧骨上,柒休觐惨叫着来回扭动身躯,阿钊使命的往下压:“说呀,你不是想让那小子活命吗?依我看,他也禁不住我数十声了。”

    柒休觐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转眼间身体都有些痉挛了。

    “知道你仗义啊,你不想说也行,我们兄弟这么多人在这儿,你再给我们表演一场撒尿吧?怎么样?让我们在场的兄弟们也饱饱眼福。”

    “狗贼……”柒休觐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割断了阿钊的脚筋,阿钊痛呼一声,随后看着柒休觐在地上匍匐挣扎,她的脸已经被自己踩得破皮了,血流了一脸都是。

    其中一个蒙面人摆了摆手:“阿钊兄弟,何必与她多废话,把人带回去是最要紧的。”

    阿钊点点头,也是,这种紧要关头还是先把人带走妥当。于是他随意的掰过柒休觐的脖子,用铁钩生生勾穿了她的锁骨,柒休觐声嘶力竭的惨叫,整个人都湿透了,疼得连晕过去都不能。

    “你不用在这儿跟我厉害,等回到你的快乐天地,有你好受的。”阿钊直接这么把她拖走,她有一百多斤,被这样拖着走如何了得。她声音都喊哑了,嘴巴干裂了,眼前什么都是黑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疼。

    聂朝冲破了他们的包围,跌跌撞撞的赶上柒休觐,去跟阿钊抢夺那铁钩,阿钊回头看了一眼:“你们都是死人吗?”追上来了两个杀手欲一刀砍下之时,两位杀手的脑袋都直接被横切开了,一点骨渣都没掉。

    欧阳谦指挥着隐卫:“去,一个都不许放过。”

    柒休觐迷迷糊糊之间,感受到身上的重量消失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七,哥来了。”

    柒休觐什么都看不见,但能听到这是谁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安全了,轻轻咳了一声,涌上了一股血腥气:“救……那位义士……”

    “有人带他去就医了,不必担心,我来了,没事了。”欧阳谦轻轻捧着她的脸,柒休觐的脸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乌黑的颜色,满脸的血。欧阳谦的目光触及到柒休觐锁骨上的铁钩,森然吩咐,“他的性命,留下,其余的,杀。”

    柒休觐安心的晕了过去。

    柒休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她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还有知觉,一个低沉的男音从耳边传来:“小七,你醒了,来喝口水。”

    柒休觐本能的吞咽,模糊的视线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身影:“哥……这,是哪儿?”

    “医馆,这几天你暂时先住在了医馆里养伤。”欧阳谦握着柒休觐的手,有些后怕,“还好赶上了,若是再晚一刻……小七,他们被逼急了,一心想捉了你去威胁林家,这次他们两家内斗,是我没考虑清楚后果,提前多安排人手保护,才致使你落入险境,是哥的错。”

    柒休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睛:“那位义士……还好吗?”

    “骨头断了几根,刺进了器官里,大夫医治了三天,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我,想去,看看他。”

    “小七,有大夫在照看他,他也还没有醒,等他醒了,我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你,到时候你再去看他,好吗?”

    柒休觐望着屋梁,眼睛又干又涩,可还是有大颗的泪珠从眼尾滑落了下来。

    欧阳谦摸着她眼角的泪痕,无措的问道:“怎么了?”

    “哥,我们做的事,真的可以有个结果吗?”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人死去,这事情却还没有一点胜利的苗头,更何况,她看不到的,为了保护自己而惨死的人,又有多少?自己一介平民,值得这么多义士用性命保护吗?她累了,很累很累,甚至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欧阳谦正色道:“当然,而且,已经快要收尾了。”

    “那西麟呢?你们不是已经研究了好几年,化毒水吗?效用有显著提升吗?”

    “当然有,可是西麟养了许多人蛊,我暗中试了许多次,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药水可以在短时间内腐蚀人蛊,以求毙命。他们不老不死,也没有痛觉,且血液滴到人身上都会腐蚀掉人的肌肤,很是难缠。”

    柒休觐闭上了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在这条路上,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哥,无论这件事导致谁死了,它都是一条有助于元国的路,少一个人两个人都没差,你们一定要坚持到这件事结束。还有,西麟一直与纳兰家等势力往来频繁,如今朝廷想要清算纳兰家,西麟想必也会有所动作,这件事还需多注意。”

    “我们坚持到这件事结束?你不坚持吗?”欧阳谦敏锐的捕捉到了柒休觐话里的不对,柒休觐摇了摇头,“我也会坚持,只是,想想许多条人命都是因我而死,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你不必为别人的罪恶承担罪责,不要什么都怪你自己,好好的,把身体养好。”

    柒休觐转过头去看他:“哥,你又救了我一次,多谢。”

    欧阳谦的脸色霎时难看了起来,但这种关头,他不会跟她闹别扭:“你先好好休养,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柒休觐能下地之后,就去了聂朝的房间看他,他已经醒了,身上到处都打着绷带。他的眼睛直直的望着窗外的大树,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

    柒休觐小心的坐在了椅子上,聂朝这才回过头来,柒休觐脸上缠着绷带,看起来颇有些滑稽,但此时谁都笑不出来。

    “小兄弟,你还好吗?”

    “死不了。”聂朝淡淡的应,“姑娘没事就好。”

    柒休觐能察觉到聂朝的情绪很低落,她想起这次因为保护自己而死伤的十几位隐卫,歉疚的道:“这次因为保护我,你们兄弟死伤惨重,对不起啊。”

    情急之时,谁也顾不上哀春悲秋,待事态稳定下来了,他们这些刀尖上舔血活着的人,才有时间为自己的兄弟伤心片刻。

    “这是我们隐卫的命,姑娘不必感到歉疚。况且,千钧一发之际,属下已经性命垂危,姑娘千金贵体,竟然为了保我一命,留下与人缠斗,可见姑娘是个仁义之人。”

    柒休觐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这次,你们兄弟有几人罹难?”

    “十六位弟兄,就活了我一个。”聂朝低垂着眼帘,“其中,有四位弟兄,重伤不治,活生生熬了七天才死。”

    “对不起……”

    “保护姑娘,是主上的命令,姑娘不必如此愧疚。我们这些人,哪怕不是死在今天,也是死在明天,没多大差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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