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聂朝去偷了一只鸡给她炖汤,他没做过饭,鸡汤炖的乱七八糟,连鸡毛都没拔干净。

    瑚姨醒了,看到了这碗鸡汤,她缓缓扶着腰坐起身来,然后下了床,捞过墙上的鸡毛掸子,第一次打了他。

    “这鸡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聂朝吃痛,后退了几步:“我,我是,我是拾来的,人家不要的。”

    鸡毛掸子更重的抽在他身上:“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不要撒谎!小朝,哪怕我们吃糠咽菜,也绝对不能做鸡鸣狗盗之事!你再说一遍这鸡是从哪儿弄来的!”

    聂朝屈膝跪到了地上:“这鸡,是儿子偷来的,儿子想给你补补身体……”

    鸡毛掸子落到了地上,瑚姨往后退了两步,坐到了床上,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银票:“去,偷的谁家的,把钱给人家。小朝,你要记住,哪怕我们只能跪着生活,也不能丢了气节。”

    聂朝拿了钱还给了那户人家,人家接了钱,倒也没说多少难听的。

    养母的性命危在旦夕,他实在走投无路,必须要在七日内拿回钱来,打听了几天,找到了一个机会,跟着林家底下的小势力们,去砸纳兰家的场子。

    他年纪小,但不怕事,为了搭救一个跑得慢的小兄弟,腿程慢了下来,被纳兰家的喽啰们追上,打了个半死。胳膊粗的钢棍直往他脑袋上、肚子上砸,血成串的往外溅。但凡给他找到一个空隙,他就能转守为攻,一顿狠拳能把人门牙打掉。

    一圈纳兰家的打手围上来,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那个被他搭救的小兄弟躲在沙袋后面,想出去救人,但又不敢,最后去拦住了那些惹了事离开了林家打手:“咱们还有一个兄弟在那儿了,死一个人不打紧,万一,被外人看去,以为是林家怕了纳兰家,咱们林家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领头的望了一圈儿人,点点头:“坏什么,也不能坏林家的名声,兄弟们,走,不能让那些孙子以为咱们怕了他们!”

    两方交锋,打起了群架,最后还是衙门来了,他们才悻悻罢手。衙门对于他们两家的闹事已经屡见不鲜,只要不闹出人命,抓人也没什么意义,抓不了两天又要放出去,只训诫几句便完。

    因着聂朝见义勇为,那位被救了的小兄弟将自己的赏银也给了他,聂朝终于拿回了一笔钱治病,他跑着回了医馆,将一大堆碎银纸币放到台面上:“大夫,大夫,我凑齐了医药费了,麻烦你快给我娘治病……”

    大夫看着他满身鲜血,一看就是打架犯事了,当即往后撤了撤:“你这钱,是怎么弄来的?”

    “你别管这些了,先医治我娘的病要紧,求求你了。”

    大夫猜也能猜到,这钱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路子,他叹息着摇了摇头:“你娘,在昨夜子时,已经过身了。”

    聂朝愣在当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夫扯开了帘子:“你再看看她吧。”

    聂朝的脚像是灌满了沉重的铅,每抬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瑚姨走得很平静,但眉头微微皱着,嘴角也悲伤的抿着,似乎是带着很多遗憾离世的。

    她最后的时间,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想要再看看两个儿子,可两个都不在她身边,她就这样带着对儿子的牵挂,去世了。

    聂朝跪到了床前,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眼泪毫无知觉的一行一行滑落下来。

    大夫叹了口气,也是可怜人。他将那些银票和碎银子拿到他面前,放到了床边:“好孩子,在你娘危在旦夕的时候,我们也尝试过先救人,但还是来不及。你娘虽然去了,这些银子,也够你生活好几年了,拿着回家吧。”

    聂朝呆呆的看着床上的银票,只觉得它们脏了养母躺的床铺,他是昨天上半夜去闹事打架的,子时养母就去了,他只以为是自己做了孽,养母替她挡了灾。他抓过那些银票,全都撕碎了,碎银子也全都挥到了地上,大夫被他失控的情绪逼得连连后退,只能先离开。

    聂朝跪在地上,双手握着瑚姨干枯的手掌,脑袋抵在她手背上,发出了剧烈的哽咽声:“瑚姨,你醒醒吧,儿子以后不会再做恶事,儿子只是想救你啊……”干枯的手转移到头上的伤口处,“儿子好疼,你起来抱抱我吧……”

    十三岁的聂朝,用平车拉着重病的养母来镇上就医,几天后,又用平车拉着死去的养母回了那穷乡僻壤。

    他把尸体先运回了家,而后打开门,却见到年仅五岁的弟弟,被人用刀砍下了脑袋。他的身体坐在小板凳上,手还握着掉毛严重的毛笔在习字,脑袋却骨碌碌的滚了几米之外,墙上一片鲜红的血。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

    邻居听到他家有动静了,出来看了看,聂朝立在原地动都动不了,耳朵清楚的听到旁边邻居的嚼舌:“是得罪了什么人啊,说是杀鸡儆猴,给他们一点厉害。”

    “我听着好像他们说了纳兰家?林家?他们一家子怎么会跟他们这些家族扯上关系啊?”

    “听岔了吧,咱们这儿的人,哪里能认识那两家的人。”

    “这种直接杀人的手法,除了他们两家,江湖上还有谁有这种胆子,莫不是小朝得罪了哪一家吧。”

    他们只是强大势力下最微不足道的人物,是生是死都没有人在意,死去的人命,只是纳兰家用来警示林家的,可实际上,聂朝他们一家,跟他们两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罪恶感浸在聂朝的心里,如果不是自己去了场子闹事,养母或许不会死,弟弟也根本不会死。

    聂朝几乎是疯了一般,痛哭嘶吼:“弟弟——!”

    聂朝埋了他们两人,将那间屋子烧了,随后就一个人流浪去了。

    到了镇子上,偶然见到有人强抢民女,聂朝将人揍趴下了,谁知那人说了一句:“你知道我被谁罩着的吗?我是纳兰家派系的人!得罪了我,小心你的狗头!”

    女子本来见他见义勇为,想道谢的,结果他下手太重,一失手竟把人给打死了,女子吓得失了魂,连忙就跑了。

    童盈满办事路过此地,见到了这场血案,问他为何如此激愤,待听了事情原委,他暗中将尸体处理了。

    “你有什么打算?”

    聂朝全身都黑黢黢的,无谓的道:“我想去参军,我想跟碧洲成元帅学本事,只有自己强大了,才可以保护身边的亲人。我现在已经没有亲人了,我已经没有价值,保护百姓,也算是我的价值。”

    “你年纪还不到,年满十五岁才能参军。”

    聂朝无所谓的笑笑:“那我就再等两年,也没什么关系,四处流浪罢了。”

    童盈满想了想,不忍心他一个孩子在外流浪受苦,道:“你这两年先跟着我吧,我还有余钱,可以帮你租一个住处,这两年里,我可以解决你的衣食住行,还可以教你练功,强身健体,等你满了十五岁,再去参军如何?”

    聂朝就这么跟他回家了,虽然是被收留,但感觉又跟寄人篱下的滋味不一样。童盈满及其妻子待他极好,吃的穿的用的,全都紧着他来,聂朝感觉,自己又有家了。

    待到聂朝满了十五岁,童盈满却不舍得放他去参军了,这两年来,聂朝已经将童盈满的功夫学得七七八八。他脑袋灵光,为人机灵,又十分勤奋,重情重义,童盈满想着,欧阳谦待人是极好的,聂朝如此潜力,将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于是极力跟景鸿推荐,景鸿见到了他的功夫,破例让他进了九竹洲成为一名隐卫。

    聂朝本来是很想参军的,可这两年跟童盈满相处的也很有感情,他也不舍得离开这个大哥,于是就放弃了参军的想法,进了九竹洲。

    就在欧阳谦下令要他们保护柒休觐之前,童盈满还带他回了一趟家。

    童盈满没有那种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并不认同男人只要做好外面的事,家里繁重的家务都推给妻子是理所应当的,他回了家,也会做饭做家务。他先让聂朝自己随意吃点水果,随后去了房间看看孩子,然后净了手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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