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谦再次见到她不过是半天之后,她的状态却大有不同,他快步走上前去扶着她的肩膀问道:“小七,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走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柒休觐随便敷衍过去了:“哦,我刚才有点不舒服,不好意思,没跟您说一声就走了。”

    “不舒服?你怎么了?”欧阳谦这才发现她的脸色真的不好,他摆湿了毛巾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又注意到她凌乱的头发,话语间不禁多了几分小心,“怎么了?”

    柒休觐尽量表现出自然的样子:“今日,殿下见的人,您跟他们很熟吗?”

    “没有,邵家和彭家都是纳兰家的下线,今天的局,我约了几个月才跟纳兰家的见到了一面,他们这些人,谨慎的很。只是聊到一半我发现人不见了,要聊的事只能匆匆结束,没套出多少有用的线索。小七,我说过,到了这种地方,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你怎么自己回来也不告诉我,我真的担心坏了。”

    柒休觐笑着应了两声,身体僵硬无比:“我方才约莫听到了您二位的谈话,您为了打入他们内部,说是要投其所好,送几个人进去?”

    “啊,是,其实我也不想,但是跟这些人来往,想获得他们的信任,有时候不得不用一些手段。”欧阳谦的双手握住了柒休觐的肩膀,柒休觐顿时感到犹如毒蛇缠身的紧张感,令人脊背发凉,她不安的挣了挣,欧阳谦见状就松开了她。

    柒休觐攥紧了双手:“那您,打算送谁进去呢?”

    “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就送什么样的。”

    柒休觐动了动僵硬到极致,已经变得酸痛的肩膀,极度不自然的笑了笑:“那,如果是您,身边的呢?您也愿意送出去吗?”

    “我身边的?你是说那些给我打掩护的?为了国家大事,他们要,我也只能给了,事后多给她们家人一些补偿,有时候为了江山社稷,也不得不牺牲一些人。”

    柒休觐只觉得越来越能跟自己对的上号,她慢慢往后撤了撤,干笑道:“您会把那种,上了年纪,长得又不好看,又没情趣,不能引起您兴致的人送去吗?”

    “嗯?”欧阳谦皱眉,柒休觐已经是呼气多吸气少,“就是说,不太合您心意的,您会趁机打发走吗?”

    欧阳谦想了想:“这我怎么跟你说,我也不会把她们送到他跟前让他挑,我自己选了送过去几个吧。”欧阳谦叹了叹,低语道,“虽然知道送过去的可能性大抵是凶多吉少。”

    柒休觐已经笑不出来了,她眼底红红的,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那什么,这几天我想了想,有困难还是自己解决比较好,这样,您在我娘身上花的钱,我可以全部还给您,或者您要加钱也可以,现在就让我娘从您的医馆里搬出去,您可以把我从您的后宫里踢出去吗?”

    欧阳谦一脸莫名:“你说什么?你怎么了?为什么又要离开我?”

    柒休觐哀求的双手合十给他作揖:“可以吗?我在您身边也没什么用,您就把我踢出去吧,您的钱我会尽快还给您,您就把我踢出去吧,求您了,可以吗?”

    欧阳谦低头想了想,她是从今天去赴局之后才变得这样的,中途她还跑了,难不成……

    “小七,你不会担心我会把你送给他们吧?”欧阳谦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他想触碰她,柒休觐却惊惶的躲开了,欧阳谦哑然,“你……”

    柒休觐满脸不自然的奉承的笑:“不是,您想哪儿去了,我就是觉得自己太下作了。您说说,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我没办法了,我来求您帮忙,我还不能侍奉您,这传出去十里八村的,不都得骂我空手套白狼吗?您花的钱,您算出来,我马上去借钱还给您,我现在就去收拾我的东西,我立刻搬出去。”

    “小七!”欧阳谦钳制住她的双臂,柒休觐倒吸一口凉气,惊吓至极,她连呼吸都放缓了速度,整个人僵硬在那不敢动,“你告诉我,你不会是以为我要把你送给他们吧?嗯?”

    柒休觐面容僵硬的谄媚:“这怎么会呢,您要送,肯定也要送好看的,是吧?”

    欧阳谦想起以前她跟自己说过的,遇到自己之前,她跟任何男人一起出去,去到陌生的地方,对方有任何不寻常的言谈,她都会担心自己会被人拐卖。哪怕是她爹爹,哪怕是她哥哥,她都会担心,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能让她放心信任的人。而现在,她的种种反应,恰恰是说明了自己也已经不被她信任了。

    怎么会这么痛。

    “小七,我在你心里,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你在想什么呢!”

    柒休觐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满脑子都是欧阳谦跟他们笑谈的样子,那副场景好熟悉,她想起几年前,在永生基地,在暗门,那些人也都是那样笑的,他们的笑容跟欧阳谦的笑容重合了,柒休觐从未觉得如此绝望过,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不得不跪跌在地,毫无方向的叩首:“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花的钱我都会还的,我马上就还,求求你了……”

    欧阳谦不知所措的看着地上不断哭泣哀求的人,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他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欧阳谦蹲下来,扶着她的肩膀,让她抬起头来,柒休觐喉咙里发出极度恐惧的抽噎声,她的身体后撤着,却不敢挣脱他的束缚。

    “小七,看着我,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柒休觐惊恐的大声喘息着,畏惧的道:“我只是区区民妇,你就让我苟延残喘的活着,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可以吗?”

    “你在想什么?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可能把你送给他们?”欧阳谦粗声喘了几口气,小声懊恼道,“我今天就不该带你去,否则你也不会吓成这样了,小七,是哥的错,是哥错了。哥不会再带你去这种场合了,你别怕,来,起来,到床上去,好好睡一觉。”

    到床上去?柒休觐现在的思维已经不受控制,她眼前都是模糊的迷雾,她不安的挣动着,房间里是不是有人在等着?乌黑的血,生锈的锁链,噌亮的斧头,地上混着鲜血的牙齿,被刀剜的只剩下骨架的人……一幕幕被封印的记忆再次从脑海中炸开,她几乎惨叫出声。

    可是她并没有叫出声,只是喉咙里发出抽噎的声音,欧阳谦被她吓坏了,一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柒休觐还有一丝残存的理智,从腰间摸出一个药瓶,哆嗦着拔开药塞,就着瓶子往嘴里倒药,意图靠药物平复情绪。欧阳谦见她这吃药的架势,震惊的无以复加,连忙去拿了水杯要喂她喝,嘴唇接触到液体,她想起的却是那成碗的人血,腹部一阵翻腔倒海,呕出了刚刚吃下去的药,还多了一些呕吐物。

    欧阳谦要喂她水漱口,柒休觐的嘴碰到杯沿就不行了,她浑身都打着哆嗦蜷缩在一起:“饶了,我吧,求求你们了,饶了我……”

    欧阳谦实在没办法,苏九还在病中,他将房门关好,去找了碧洲成。

    等碧洲成火急火燎的跟他进了门,却哪里还有柒休觐的影子,碧洲成焦急的想了想,道:“她一定是回家了。”

    打开柒休觐的家门,碧洲成四处张望,很快就把这巴掌大的房间搜寻过一遍了,他给欧阳谦示意,她应该是躲在柜橱里了,示意他不要上前,让他先出去。欧阳谦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想到柒休觐那副样子,还是先出去了。

    “休觐,你在哪里?是我,你出来吧。”

    柜橱里有一点动静,碧洲成又叫道:“休觐,是我,你不想出来也可以不出来,没事,我在外面等你。”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柜橱里传来了类似猫叫的很小的声音:“元帅,你还在吗?”

    碧洲成坐在桌前:“是我,我在。”

    又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很低的声音:“我不敢开柜橱,会有缝隙,外面太亮了,要躲在窝里。从里面封死,一点光都不能渗进来。”

    “你可以先把眼睛闭上,等我打开了柜橱,你再睁开眼睛,那样就看不到缝隙了,好吗?”

    “我从里面封死了,我揭开的话,会有光进来的。”

    碧洲成左看右看,想了想,道:“那你把眼睛闭上,用手捂着,我拆下一扇门,那样就不会有缝隙了,好吗?”

    “不,不要,我要待在窝里,里面黑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好,那你待在窝里,等你什么时候想出来了,就叫我,我把门扇拆下来,不会让你看到缝隙的,啊。”

    “那你的公务……”

    “不要紧,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会有人处理,我在外面看书,你想出来了就叫我,我不会离开这间房子,能听到的。”

    “外面只有你一个人吧?没有别人吧?”

    碧洲成看了一眼门外,道:“谦帅也担心你呢,他在门外,我没让他进来。”

    里面传来了恐惧的声音:“你让他走。”

    “好,好,我现在就让他走。”碧洲成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谦帅,请你暂时先回去,等休觐出来了,平复了情绪,你再来看她。”

    欧阳谦犹豫了一瞬,碧洲成瞥了一眼门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休觐把我视作生父,所以格外依赖一些,我也视她如己出,绝对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一些事上,谦帅实在无须担心。”

    欧阳谦想了想,还是拱手道:“那有劳元帅了,等她平静下来,还望元帅及时告知。”

    “是。”

    关上房门,碧洲成定住了几秒,然后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如果真如自己所说的那么光明磊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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