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觐已经去了伙房,当了一个伙头兵,林聪觉得她这次受的冤屈,依旧时时去看她。但是这次的谣言,连元臻都听说了,柒休觐为了避嫌,就躲着不见林聪,林聪对此很不满,气恼的差点拿棍子去找高峰算账,被薛昂拦下了。

    薛昂对柒休觐也有些意思,不过明示暗示了几次,人家都不为所动,薛昂又不是缺人,也不是非她不可,也就作罢了。

    对于这种无稽的传言,碧洲成一直都是不放在眼里的,相较于柒休觐的愤怒,他更多的是置之不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他没经历过,更难听的传言他也听到过,他常对柒休觐说,这种谣言,最好让它不攻自破。他们根本没必要去自证清白,他们越是急得跳脚要表态,那些看客越是津津乐道,反而不利于谣言消散。就让他们去传去说,随他们去,总会有下一个谣言出来,到时候,谁还记得这个传言?大众的视野总会被新的消息吸引视线,他们越是解释,此事消下去的越慢。

    柒休觐到了伙房,却还是不被放过,她做的饭被人挑刺说难吃,秦老曾经遭受过的屈辱,几十年后又落到了柒休觐头上。她知道自己现在要避其锋芒,只能一味忍耐,由得他们挑刺为难,一副再也起不了身的样子。她能这样,只是因为她心里明白,碧洲成心疼她,绝对不会就这样放任她在此自生自灭,她需要安分一段时间,待风头过去了,她不信碧洲成会不管她。

    而对于她的老实本分,碧洲成十分欣慰,这妮子,总算懂点事了。身在边疆,风吹日晒的,吃点苦受点罪都不是最要紧的,还怕没有来日吗?

    只是柒休觐自从被贬到伙房,就再也没有见过碧洲成,不知他是有意躲着还是怎样,总之她心里非常想他,自从她挨打之后,就没见碧洲成露过面。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元帅险些把自己打死,可她挨得越狠,越想乞求一点他的怜悯,只要确定他还疼自己,她再挨一遍也心甘情愿。她在心里想,为什么会这样?按理说谁挨打成这样,不得怕三天?可她一点都不怕他,心还往他身上靠的厉害,只盼着他能给自己一个温和的眼神,她就一切委屈都可以咽下去。

    这心理正常吗?她郁闷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受虐狂。

    她知道元帅打她再狠,心里都是宠爱的,只要他心里有自己,她挨再狠都没有怨言,她怕的是元帅不再搭理她,那比死还难受。

    柒休觐觉得自己修炼的还不够,在做好分内事之余,想着能做些造福百姓的善举就好了。她打听了几日,知道有贫困山区里的孩子吃不饱饭,点不起煤油灯,也买不起书。她算了算她手头上银两还是很足,于是她去山区里看了看,见他们生活果真如此困苦,便想法子租了辆马车,为他们募捐衣物和书籍。再来,每隔一两月,她自己也会抽时间买了食材去给他们做一顿好饭。

    山区里的山长和院长听说了她的想法,都很欢喜和感激,柒休觐第一次做大锅饭,累得她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吭哧吭哧的坐在地上直喘气。不过看到孩子们异口同声的跟她道谢:“谢谢姐姐给我们做饭。”她心里欢喜的不行,自己做的饭被吃得一干二净,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柒休觐还了租赁的马车,又跟车行打着商量:“兄弟,我这锅碗瓢盆的刚买来,我还了马车,也不好把东西带走,你们看,能不能把东西暂且留在你们这儿?下次我租马车的时候,不用搬上搬下的麻烦了。”

    伙计跟她说道:“你去跟老板说吧,我就是个打工的。”

    柒休觐又去跟老板复述一遍,老板扶了扶老花镜,停止打算盘,挤着抬头纹看她:“车行里的马车都是有数的,我们也不可能一直给你留着,要不这样,你就按月租赁,这样我们双方都不吃亏。”

    柒休觐算了算,按月租赁自己需要多花多少银两,如果不租赁,自己搬来搬去的要多麻烦,算了半天,她还是垂下了脑袋:“那还是算了,我没那么多钱,麻烦你们把厨具帮我送回军营,我可以单独付费用。”

    “好,那也行。”

    伙计帮柒休觐将厨具都放到了伙房,秦老笑着拍了拍柒休觐的肩:“不错啊孩子,听说你给山区里的孩子募捐衣物书籍,让他们能穿暖读书,你这是在积累福报,做好事。”

    柒休觐害羞的道:“就是力所能及的做点对百姓有利的事罢了,今天我给山区里的孩子做饭,他们吃得可香了,还一起说‘谢谢姐姐’,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秦老笑着点头:“有情有义,像是小洲带出来的将领。”

    柒休觐心里更美了,但想起已经许久都没见到元帅了,又觉得心里委屈,她噘着嘴,一脸失落:“我好想元帅。”

    秦老逗趣道:“他打得你这么狠,你还想他呢?”

    柒休觐环抱着自己双膝,眼神失焦的看着前方:“我知道元帅是很疼我的,他打我,也是想让我记得教训。或许,我真是不适合官场吧,总是自己想当然,以为非恶即善,有证据就能压制恶人,都是我太天真了。”

    秦老知道柒休觐是因为什么被罚到这儿来的,他一大把年纪了,在军营里待了这么多年,什么尔虞我诈没见过,很多事他心里都明镜似的。

    秦老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在你还年轻,怕什么,以后,总有机会再出去的。”

    柒休觐以为秦老是觉得自己嫌弃伙头兵的身份,忙解释道:“我倒不是觉得在这儿不好,在这儿虽然苦了点,但日子也轻松,我就是觉得,元帅费劲拉扯我,我现在却帮不上他的忙,愧对他。”

    秦老点点头:“我明白,我一路看着小洲和小萧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两个孩子承担了多少责任和压力,我也清楚。其实啊,不仅是你,小洲这些年来,陆陆续续培养出了很多有才能的将军,元帅,最后,却都各奔天涯咯。”

    柒休觐昂着头问:“很多?都是,被算计走的吗?”

    “一半一半吧,小洲性子直,教出来的人,都比较轴,对恶势力,也不会虚与委蛇,躲得过这次,也躲不过下次。”

    秦老名为秦立,是从先帝那辈开始辅佐的,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出来的,先帝那辈,无论是朝堂还是军营,官商勾结,糜烂之风更胜如今百倍。秦立本是一个有才之人,却因为元安军的首领对他青眼相看,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踏进元安军的队伍,却被底下心思不纯的官员勾结别国暗害,不仅打了败仗,自己的底子也彻底废了。

    皇帝元玦明知他是忠臣,却被群臣参奏,要求处死无用之人,以儆效尤。元安军首领程望猜着元玦的意思,这次群臣觐见,秦立已然成了残废,皇帝会不会觉得秦立本也保不住,索性把他推出去挡枪?元玦毕竟是皇帝,以他对元玦的多年了解,元玦是被朝堂上腐败的风气浸淫太久了,关键的时候,他未必做不出来这狠辣之举。

    他九死一生才从死人窟里爬出来,断了腿,断了手,元安军众人都知他是被人陷害,但又追究不到那些恶人的责任。他背负了耻辱的骂名,重伤回来,又被罚了一通军棍,险些丧了命,最后被革去了一切职务,废除了军籍。

    程望上书请求,秦立无家无业,现下又成了残废,能否准许让他留在营中,若是他从此成了废人,生活不能自理,程望愿自己出钱养着他。若是他腿脚尚能医好,便让他充作伙头兵,做个打杂的闲人。

    程望毕竟身份在那,提的也不是过分的请求,元玦还是准了。

    程望去看他时,他趴在床上,一身的血,多处骨头都被打断了,只有微弱的呼吸代表他还活着。

    秦立感觉到有人来了,抬起虚弱的脸庞去看,几位元安军弟兄凑上前来,见他醒了,纷纷叫道:“秦哥,你还好吗?”他们几个一向对这个有本事有能耐的老大哥很敬重,如今他也被人构陷,被害到如此地步,他们心里也是百感交集,有唇亡齿寒之感。

    秦立看到他们几个,眼泪从干涸的眼眶中流出,干裂的嘴唇张开又闭上,最后只说道:“奸臣当道,国将不国啊,阿望……”

    “哥,你别多想,好好养好身体,有我们兄弟在,以后有我们一口饭吃,就不可能饿着你,你放宽心了养伤,以后,咱们总会有机会的。”

    秦立不是第一次被人陷害了,他也倦了,摇了摇头:“是将军,还是元帅,或者只是一个伙头兵,我都不在乎了。这么多年,来来去去,挣脱了一个陷阱,转头又有另一个陷阱,我实在太累了,罢了。”

    “哥……”几位兄弟空有满腹不平和心疼,可又无计可施。

    “元国走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奸臣通敌叛国,残害忠良,元国忠臣为人鱼肉,好在还有你们,你们,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拉皇上一把。朝堂之事诡谲莫辨,已不是皇上说什么就是圣旨的时候了。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也不怕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誉王殿下有帝王之才,若是誉王能登基为帝,或许,或许还可以救一救濒危的元国江山。”

    秦立的眼泪顺着鼻梁滑下,显然已经被这些年的勾心斗角给缠斗的没有力气了,他也算看明白了,与这些奸臣斗了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次冤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一人身死有何惧?何况他无家无业的,孤身一人,这些年领的军饷也全都充公了,是死是活于他而言,关系已经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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