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洲成躺在床上,却并无睡意,他歪着头看向大床的另一边,试探的问道:“哥,你睡了吗?”

    程望跟元臻昼夜不分的奔忙了好几天,这下刚要睡着,就被碧洲成喊醒了,没好气的道:“吵吵什么,你还不睡,我困死了。”

    “哦,那你睡吧。”碧洲成闭上了嘴巴。

    程望揉了揉眼睛,在床上动了动,强打着精神应承:“我没睡着,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只是,死里逃生,想起了参军以前的事。”

    程望对碧洲成以前的生活倒是很好奇,身体往那边凑了凑,道:“跟我讲讲。”

    碧洲成望着窗外的明月,陷入了回忆:

    小洲幼时也是很皮的,爹娘宠着,哥哥疼着,他是最小的儿子,难免有些骄纵。

    后来,碧老爷想磨磨他的性子,托人去外面寻武功好人品好的师父,他手下的学生都出落的不错,又都很感激他,人脉七绕八绕的,还真打听到一位极具武德的师父。

    小洲正因为闹了事被碧老爷打着呢,居和就风尘仆仆的进门了。

    居和见到这副老子打儿子的场面,儿子还一脸不服气,朗声笑道:“青天白日的,碧老爷怎么不把孩子关房里再打啊?”

    碧老爷见到此人一身正气,身材挺拔,便知是学生花心思找来的师父了,忙收起藤条,拱手道:“想必这位,便是居和师父了吧?怎么也没通知一声,在下也好去迎接。”

    “诶,江湖人士,不讲究这些虚礼。”居和摆了摆手,打量了一番小洲,小洲还不服气的瞪他,居和好笑的道,“又不是我打你的,你瞪我干什么?”

    “哼。”小洲扬着下巴,“我知道,你是我爹请来管束我的。”

    碧老爷为了请他,也着实花了大价钱,可是能教好自己儿子,他觉得花多少钱都值。

    “怎么跟长辈说话的!”碧老爷呵斥他一声,又对居和说道,“小小年纪不学好,专跟着人家爬墙爬树,不成器。”

    “男孩子嘛,皮一点很正常。”

    居和带着小洲一起去了后院,检查他的骨骼之时,问及他这次是因为什么挨打。小洲抿着嘴说,他看到胡同里几个流氓在欺负一个女孩子,他生平最看不惯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以男欺女,他冲上去就把几个流氓给打趴下了。他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把几个十几岁的小痞子打趴下,也算是个人才。

    只是他回了家,尽管捂着脸想偷偷溜回房,却还是被碧老爷看见了,他一脸的伤,身上都是鞋印子,一看就知道是打架了,在碧老爷的追问下,小洲只好不情愿的交代实情。

    碧老爷教育他要先去报官,让衙门来管这件事,他一个小孩子,万一被打伤了可怎么好。小洲却不服气,梗着脖子说,等官府赶到,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光景呢,他就是打不过也要去阻止他们。

    碧老爷让他回房趴下挨打,他不服气,就直挺挺的站着,结果就被站着狠抽了一顿,屁股都被抽肿了。

    居和的目光柔和了不少:“他们几个人都比你大,你明知可能打不过,为什么还要出头呢?”

    “为什么不出手?那几个流氓在欺负一个女孩子啊!”

    “你不怕打不过他们,反而被他们毒打一顿吗?”

    小洲顺着居和的动作压了下腿:“挨打怕什么,我从小到大挨的打还少吗?他们打我,好歹我还能还手,我爹打我,我敢还手吗?”

    呦呵,这是扯到屁股上的伤了,他还记着碧老爷打他的事儿呢。

    “你爹也是为你好,怕你不知轻重,惹祸上身。”

    小洲点点头:“我知道,我爹每次就是嘴上厉害,其实最疼的就是我了。”

    居和看得出小洲的筋骨极佳,是个练功的好苗子,他也看得出小洲是个有性子的,提点了一句:“有力量是好事,但绝对不要滥用力量,要用你的力量做好事,善事,而不要去做恶。”

    小洲撅着下巴:“我要是更厉害了,我要打趴下更多的流氓地痞,我看谁还敢欺负弱者。”

    居和忍不住好奇的道:“你小小年纪,为何会有如此心胸?”

    “我爹教我的。”小洲又默默补了一句,“不过他没教我打架斗殴……”

    “你爹是个很好的教书先生,他手下学生对他的孺慕之情,让我都觉得眼热呢。虽然我们只是第一次见,但是我却觉得亲切,他平时对学生们得是多用心教导,才能让他们如此感念恩德,为他办点事都能不遗余力的去做。”

    “我爹当年科考其实是中了状元的,可是……官场腐败,我爹一心为国着想,做事却始终绊手绊脚。他跟我娘说,他有十二分的力气,本想全都花在巩固国运上,可现实却是,只有两分力气能花在正事上,其余十分力,都要应付各种党争勾结,他不喜欢那乌烟瘴气的朝堂,便辞官了。皇上道我爹有真正的才学,不愿他埋没能力,一再邀请爹去入朝为官,爹都不再肯了,只想一生教书育人,想他的学生出落的好了,以后官场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清官,民间也会有更多好的人才,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居和对这乱世已经彻底失望,轻轻叹了一声:“生不逢时……”

    “我不觉得。”小洲郑重其事的说道,“我爹虽然没有再当官,可是现在的生活他也很知足,每日出门教书,回家吃饭休息,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简单的生活未必就不幸福。我爹为人耿直,最不会与人虚与委蛇,在朝为官一定对他更好吗?我看不见得。他现在能授人学业,有妻儿陪伴,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日子,不是吗?”

    居和意外的道:“你小小年纪,懂得还真多啊。”

    “我理解爹的难处,也支持他的所有决定。”小洲被他全身上下检查过了一遍,收回自己的胳膊,“我知道爹为什么托人找好师父教我功夫,他嘴上说,找个人磨磨我的性子,实际上,他知道我喜欢练功多过读书,我爹是花了好几年教书的钱才请到您的吧?”他低垂下眼睫,低声道,“他对我好,我怎么会不知道。”

    居和点点头:“不错,你爹在教育孩子上,确实舍得花钱,他花了近十年的薪俸请我教你功夫的,要跟我去闭关吗?七年为期,我会将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有这么一个好师父,小洲自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只是他答应的爽快,到了真正要离家的一刻,他这个小男子汉却又鼻子发酸,抱着碧夫人的大腿哭闹:“抱抱~娘亲再抱抱~我舍不得娘……”

    碧夫人将小洲抱起来,小洲哭得眼泪汪汪,颗颗分明的眼泪珠子直往下掉,趴在碧夫人的脖子里:“要七年见不到娘,我不行。”

    碧夫人连连亲着他的小脸,嘴巴上沾满了小家伙的眼泪:“崽崽乖,娘得了空,就带好吃的去居和师父那里看你,你跟着师父好好练功,不要调皮惹师父不高兴。”

    “我不要,我舍不得娘……”小洲哭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居和毫不留情的嘲笑道,“是谁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这金豆豆成串的往下掉,赶快拿个碗接着,咱们下半年,可就靠着你这碗金豆豆吃饭了~不过几年不回家而已,你跟着为师好好学本事,等学出来了,就可以一直跟你娘待在一起了。”

    小洲难为情的把脸埋在碧夫人脖子里,碧夫人抱着他坐到了一边,给他将鼻涕擤了,又给他擦干净了眼泪:“崽崽乖,娘的崽崽最乖了,你不是最喜欢练功的吗?你爹看你满心的正义,也不是安稳读书的性子,所以想着你和你哥哥,一个从文一个从武,你可以学上好的功夫了,难道不开心吗?”

    小洲剧烈的摇着头,眼泪又冒了出来:“我不要不要不要!我要娘!”

    碧夫人顺着小洲的头发,安抚他的情绪,待小洲的哭声弱了些,她才继续道:“崽崽的名字里,有几个笔画呀?”

    小洲打着哭嗝,倒也被转移了注意力:“哪个字?”

    “就是碧洲成的成字有几画呀?”

    小洲伸出了一只小手,算了算:“有六画。”

    “对了,你名字里的成字有六画,那你一年里,可以有六次想娘了就给娘写信寄来,娘就带着好多好吃的来看崽崽,好不好?”

    小洲委屈的问:“为什么不可以是六十次。”

    碧夫人亲了亲他饱满的小额头,哑然失笑:“那可不行,娘亲会累的。”

    “崽崽不要娘亲那么累。”小洲张开小手臂抱着娘亲,碧夫人应着哄他,“嗯~崽崽真乖,知道心疼娘亲,你名字里的成字是什么意思知道吗?是大功告成的意思,你跟着居和师父,一定可以学到很厉害的本事。”

    小洲吸着鼻子,看了一眼等着的居和师父,又看了一眼满脸慈爱的娘亲,乖巧的道:“那崽崽给娘亲写信,娘亲收到信了就要来看我,不许不来。”

    “娘亲收到崽崽的信,一定第一时间收拾东西,赶去看你,到时候,你再告诉娘亲,你跟师父都学了什么,好吗?”

    “好。”小洲从碧夫人的膝盖上滑下来,有些害羞的走到居和跟前,“师父,走吧。”

    两人上了马车,小洲眼巴巴的望着门口的父母和兄长,道:“爹,娘,哥哥,我跟师父去了,你们要记得想我。”

    “诶,去吧,路上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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