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觐抖动着嘴唇说道:“我知道我坏,我从小就心理变态,我欺软怕硬,我做过很多缺德事……我喜欢极端残忍的对待那些不能与我抗衡的小动物。冬天冷嘛,小猫咪躲在灶台底下,我唤它们出来,它们不出来,我就用柴火灰把它们埋在下面;我看见成群结队的蚂蚁搬家,看着看着我就拿烧火棍放在它们身上,看着它们被烤的身体都蜷缩起来,然后一个一个的把它们按在地上烤焦;我去河里找田螺,有捉到蜗牛,我就用手指戳戳它的角,它缩回去了,又伸出来,我又戳它的角,它把身体也缩进去了,我就拿小棍往里戳它的肉,它就越往里缩,小棍够不着了,我就把它的壳都掰碎,把它的尸体弄出来。我怎么会这么坏,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啊,都是,都是报应啊……”

    碧洲成闻言略皱了皱眉,刚刚柒休觐尿裤子的事给了他太大的震撼,他到现在脑子都不太清醒。虽然樊大夫来给她医治的时候说了她受损太严重,加上心理创伤的缘故,很可能会失禁,可听到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一个好好的年轻人,像是垂垂暮已的老人一样,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得多伤心……

    碧洲成的心里涌上了刀绞般的难过。

    碧洲成摸着她的头发,像是一只爱护着幼崽的苍鹰:“乖乖,每个人心里都会有阴暗面,不止是你会有。你会去做这些事,只是因为你小的时候没有其它发泄的方式。如果你想弥补自己以前害死的小动物,就多做点好事,让你做的那些福报,回馈到那些小动物身上。”

    “幼年的经历压抑的我成了一个变态,我虐待小动物是我的错,我当时还小,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只顾自己的情绪有一个发泄口。但是我成长起来之后就没做过什么缺德事了,我有虐待欲都朝自己发,我有受虐欲也朝自己发,我都不害人的,我都不害人的,明明,我都不害人的……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我虽然还是心理有病,可是我都没有害过谁啊。有人比我还坏,可是他们还能若无其事的娶妻生子,过自己的日子去了。那么多年了,我一想到他们的脸,我都恨不得把苦水都吐出来,为什么有的人做错事不用受惩罚?为什么伤害了人都不用受罚啊?他们明明都该死啊!”

    碧洲成看着她不断掉下来的眼泪和哽咽到抽搐的声音,微微皱眉,心里留下了一丝疑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你才不会害人呢,我们休觐是个乖孩子,我们乖乖是个最好的孩子。”

    “我梦到,我哥说我虐待小动物是欺凌弱者,说我是黑吃黑,他们虐待我,只是在做跟我一样的事,我不应该反抗,我应该被他们虐待致死。”柒休觐攥着碧洲成的衣襟,惶恐委屈的说。

    “这是什么混账哥哥?他敢说这样的话,你叫我去揍他。”

    “我……我还梦到……”柒休觐又开始哽咽的哭,“我跑了好久,好久,看到了你,我的脚好痛,我快渴死了……可是,可是……”

    碧洲成喂她喝了一口茶水:“乖乖,你要喘不过气了,呼吸,呼吸。”

    柒休觐听着他的指令,深深的吸气,再长长的呼气,身体的颤动终于平息了一些。

    “可是,我梦到,你说我给你吃人肉……营里有个校尉,言语轻薄,我就割下了他腿上的一块肉,放在火里烤,他的家人找来了,我怕他们找我麻烦,就把那人肉给你吃……”柒休觐大哭的喊道,“我哪有那么坏……我只有一点点的坏,哪有那么坏……你看着我,好冷漠,你说,我现在经受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报应……我哥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

    “这都是梦,这都不是真的,乖乖。”

    好不容易哄得她上床了,碧洲成犹豫的看着她湿透了的裤子,柒休觐却直接钻进了被窝,差不多小半刻时间,僵硬的身体才舒展开了一些,只是还小幅度的抽搐着。

    她攥着碧洲成的中衣,往自己身边凑了凑:“好可怕,没有比那梦更可怕的事了,你不要我了。”

    碧洲成摸了摸她的发丝:“乖乖,你一直害怕我知道你以前做的那些恶,怕我觉得你坏,就要丢弃你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做过最大的恶,我不会不要你的,来,摸摸毛,吓不着。”

    直到柒休觐再次睡着,碧洲成才悄悄出了她的房间,他回去之后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的回想柒休觐说的那些话,相处这么久了,柒休觐有时候给他的感觉确实非正常人。

    她一个人放空的时候,眼神时而轻蔑傲慢,时而卑微腼腆,他曾经都暗自猜想过柒休觐是不是有双面人格。

    今日柒休觐说,她有虐待欲朝自己发,有受虐欲也朝自己发,似乎证实了这一点。

    幼时的经历压抑的她成了这样的人?什么经历会压抑成这样?他想起他教人的时候不分男女,一样该打就打,该骂就骂的,柒休觐这两三年也没少挨自己踹,可她似乎没有计较过。刚来的时候处处逞强,后面也开始学会示弱了,有时候给自己的感觉就像一只慵懒撒娇的猫。

    难道这是她无形中露出的受虐欲?

    可她无论对她手底下的人还是对苏九,有时候很温柔细心,有时候又是颐指气使的,为此自己还教训了她好几次,她才慢慢改了一些,这是施虐欲?

    他虽然没有了解过这种东西,可是他觉得人,无非要么就是正常人,要么就是有点暴虐心理,要么就是有点受虐心理,她怎么占全了?大部分时候她的表现都很正常,偶尔对自己会撒娇示弱,对别人又威风凛凛,各种状态简直是切换自如。

    碧洲成按捺不住,大半夜传来了清廉,托他去帮忙查柒休觐过往的经历:“你去悄悄的查,休觐自小到大的经历,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事无巨细的查清楚,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是。”

    崇德医馆的樊大夫又来给她看伤势,说是伤势已经恢复的很好了,大抵还是她练武的缘故,身体底子好,才恢复的那么快。柒休觐躬身谢过,起初樊大夫跟她说话,她总是不大理的,后面时间一久,她总不能一直对人无礼,所以后来每次樊大夫来的时候她都会打招呼,走了也会恭送一声。

    樊大夫慈爱的揉了把她的头发,笑道:“多好的姑娘啊,干嘛要去干那活计……还好你身体底子好,换了别的姑娘,恐怕早就没命了。”

    柒休觐面色一窒,启口道:“我不是……”后面的话却咬断在了嘴巴里,不是女妓,身上的痕迹要如何解释?传在外人耳中该是如何□□污秽?罢了,懒得去费唇舌解释。

    “你老家是哪儿的?家中可还有亲人?”樊大夫为她配着药,闲聊着问道。

    “老家是豫州的,家中父母兄长姐妹都还健在。”

    “啊?”樊大夫手上动作顿了顿,“那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怎的也不见有人来瞧瞧你?”

    柒休觐沉默了很久,才空洞的说道:“没什么好看的。”

    “那也得来瞧瞧啊,万一你想不开,人可不就没了么?我当做你们这个的,都是无人问津的孤女呢。”

    柒休觐突然手撑着床沿干呕起来,樊大夫忙给她倒水漱口:“你还好吧?”

    柒休觐喝了口水,虚倚在床头,面色痛苦的摇了摇头:“胃里一直有些犯恶心,也不知是不是胃里没有存粮的缘故,只觉得肠子都绞在一起,难受极了。”

    樊大夫却神色凝重的看了她一眼,捞过她的胳膊把了下脉,眉头一皱,迟疑的看着她。

    柒休觐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心像是被一口巨钟敲了一下,没底气的问道:“怎么了吗?”

    樊大夫不禁连连叹首道:“造孽啊!你……你肚子里怀了……”

    “啊?”柒休觐迷惘的眼神呆了呆,讷讷的望向自己绷带都还未拆的腹部,上面还洇着血迹。看了小半刻,又抬头望向樊大夫,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什么撒谎的痕迹,傻傻的笑着,“这……这是什么事……这怎么可能呢?不会的……这,不会的……”

    樊大夫却叹息了一声:“已经一个多月了。”

    柒休觐忽闪的眨着眼睛,看着大夫同情怜悯的眼神,回想着那几天里她除了脱力昏死过去之外,但凡醒着一直遭受着暴力与毒打,怎么可能怀上孩子?她缓慢的滑落下去,整个人都缩到了被窝里。

    樊大夫不敢自己拿主意,就出门去让人带路去找苏九,把这件事跟她说了,苏九不敢置信的张口问道:“什么?她有孕了?”

    “是啊,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了,你们关系这么乱,这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留还是不留,你们商量着来吧。”

    苏九一阵风似的刮进了柒休觐的营帐,柒休觐正紧紧的蜷缩在被子里,伏在床边干呕。她其实很想要一个孩子,属于自己和欧阳谦的孩子。可是肚子里的是别人的东西留在自己体内结合而成的孩子,就恶心的想把心肝脾肺全都吐出来,他的存在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回想那些屈辱。

    苏九忙坐到床边递给她一杯水漱口,她却不喝,绿色黏稠的液体泛着腥臭,吐了一地。

    好不容易等她不那么恶心了,苏九又倒了一碗水递到她嘴边:“来,喝口水,漱漱口,来……”

    柒休觐口中喃喃着:“太恶心了,太恶心了……怎么会有这么脏的身体?还有了孩子?祸害孩子?”柒休觐扭头看着泪流满面的苏九,低声道,“我肚子里有一条小生命了……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忘掉一切,可我竟然怀了孩子了?一条生命就在那样脏乱不堪的环境下降落,我……我……”

    苏九隔着被子搂抱着她,压抑着声音嚎啕大哭。

    碧洲成知道了这个消息,默不作声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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