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廉将她幼时和上工时的经历七拼八凑的,凑出了一个并不完整的童年和青年。其他的倒可以一笔带过,让他难以启齿的,是柒休觐幼时遭遇的事。

    “什么?!你说她小时候……”碧洲成有种被雷劈中的茫然,“你说她……”

    清廉叹息着点头:“唉,她以前也是不容易,现在又遇到了这样的事……”

    碧洲成一下跌坐进了椅子,清廉忙虚扶了一下:“元帅……”

    碧洲成茫然的望着营外的天空,终于能理解她为什么会长成她自认为的‘不正常’的人格,为什么渴望自己的关怀,为什么害怕自己的缺点被发现,从而被丢弃,甚至,为什么会有那些暴虐的想法……

    清廉安慰道:“其实她能进军营挺好的,您,阿聪,苏姑娘,还有军营里的弟兄都对她挺好的,她都成了可以保家卫国的巾帼英雄了,多威风啊。我相信她,有这些关心她的人,她一定可以坚强的挺过来的,您也别太难过了。”

    “她……”万千感触涌在喉头,碧洲成却只发出一声颤音就没了下文,双手捧住脸弯下了腰去,清廉担心的扶着他的后背,“元帅,人好好的就是万幸,活着总归是有希望的。”

    碧洲成没任何含义的摇摇头,发出闷闷的一声长气:“我从来都没想过,她这么怕,是因为什么……”然后是巨大的抽噎声,碧洲成更加弯下身去,一只手抓着自己心口处的衣服,艰难的呼吸着,“怎么会这么痛……”

    清廉听他压抑的痛哭声,难受的顺着他的后背,劝慰道:“元帅,您别这样,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关键是她以后怎么办,怎么能帮她走出来才是要紧。她最起码遇到了对她好的人,以后肯定过得差不了,您快缓缓吧,缓缓。”

    待到碧洲成情绪缓和了些,清廉给他倒了杯茶,碧洲成接下放到一边,也没喝。

    “元帅,我相信她能修复好内心的,我们要相信她,给她一点时间。”

    第二天一早,碧洲成撩开帐帘,吩咐了清廉:“让人搬张床过来。”清廉透过帐帘,隐晦的看了还在熟睡的柒休觐,应了一声就去办了。

    手下的士兵边搬床边面露为难的道:“将军,元帅这样……让人看到了传出去,他和柒将军的名声可怎么办才好……”

    清廉没什么表情:“名声都是传给外人听的,休觐需要元帅救命,我管别人说什么呢。”

    “可是……”士兵叹了口气,“人言可畏啊。”

    柒休觐迷迷糊糊睡醒过来,碧洲成放下手中的公务,走过去递给她一杯温水,柒休觐头脑不清醒,碧洲成摸着她的脑袋问:“吃点东西吗?”

    柒休觐一听到‘吃东西’几个字,胃里就一阵痉挛,忍不住的要吐。碧洲成知道强逼也没用,可长久的这样下去,可如何了得?

    柒休觐干呕了几声,无力的垂在碧洲成的腿上,她突然想起了有几次自己去出任务,碧洲成在背地里替她打点的事,他并没有对她说,只是给了手下人银票,让他去给地方官员置办些贵重的东西,然后附带一句:“你把礼物呈上去,就说休觐去他们那里办事,请他们照应一二。”

    事后柒休觐知道的时候,沉默了很久,她一直都很羡慕那些有钱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那种用优渥的生活条件才能养出来的气质和教养,她全都没有。那些父母会替孩子周全琐事、送礼示好、请求人家照应自己孩子的待遇,她也从来没有享受过。所以当她的朋友身后有父母撑腰,她们在外受了欺负,父母兄长第一时间冲过去替她们解决的时候,她心里都会涌起很深的落寞。

    大概是,人越缺少什么,便越渴望什么。

    碧洲成背地里的打点,让她心里好暖好暖,她曾经想,她没有父母的关爱又怎样,她有元帅填补那些缺失,元帅最好,天下第一好。

    柒休觐的脑袋在他腿上蹭了蹭,身体好像轻飘飘的,脑袋也晕的厉害,潜意识里想靠近。柒休觐攥着碧洲成的一小片衣角,迷迷糊糊的流着泪:“元帅,我好想回家,带我回家吧,我想回有你在的家。”

    尽管柒休觐平日不怎么出门,可毕竟还是要如厕洗澡的,再加上柒休觐夜半时分总是在睡梦中惊醒,因为身体难受,还总是哭闹不止,闹出的动静不小,终归还是会给人看到,这么一来二去个几天,消息就传了出去。

    碧洲成的亲信迟疑的劝了他两次:“元帅,柒将军在您屋里,这男女有别,终会有诸多非议啊……”

    碧洲成两次都没说话,亲信只能尽自己所能的去控制谣言。

    柒休觐吃药吃的暴躁易怒,加上身上疼,总是把着碧洲成不放,每次他要出门,柒休觐都要闹上一阵子:“你要去哪儿?你不要去好不好?”

    她晚上还经常做噩梦,起先碧洲成会非常敏捷的下去安慰,后来长时间情绪的积压,他白天劳累一天,晚上回去还睡不好觉,经常精神疲乏,站着都能打盹儿。

    柒休觐意识中能察觉到自己的哭闹让碧洲成睡不好觉,于是她默默的找了一卷胶带,撕下贴到自己嘴上,这样自己不会再哭出声;又笨拙的拿绳子绑住自己的手脚,这样自己不会乱扑腾,然后躲到了柜橱里睡。

    第二天碧洲成没见到柒休觐,刚想出去找,就听到了柜橱里有呼吸声,他僵硬的走到柜橱前,打开柜门。柒休觐满脸泪光,倚在柜橱边上,嘴巴被封着,手脚被绳索勒的掉了皮。

    他又震惊又痛心,可是连叫醒她都不忍心,或许,应该给她找人疏导疏导情绪。

    碧洲成握着柒休觐磨出血痕的手腕,小心的捧着吹了吹:“休觐,别让我想拉你一把,都找不到你的手在哪里。”

    柒休觐醒来的时候,发现柜门是打开的,碧洲成在桌子旁坐着处理军务,见她醒了,就走了过去,将束缚着她的东西都解开取下来,柒休觐内疚的说:“我很吵,会打扰你休息的。”

    碧洲成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向她伸出双手:“没有,你一点都不吵,我没听到声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是不是?来,出来,到床上去睡。”

    碧洲成把她引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

    柒休觐再次醒来,看到自己在床上,手腕上还上了药膏打了绷带。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满心的失落,倒了一碗茶,吃了几颗药,塌下身子坐在床上发呆。

    碧洲成从营外进来,见她醒了,就来问她感觉怎么样,柒休觐摇头说没事,问他去哪儿了,碧洲成扬了扬手中的竹笺:“分营地有事需要我走一趟,大概五六天回来。”

    柒休觐本就心情沉重,加上噩梦缠身,再加上吃药的副作用,头疼的要命,她自己一个人受不住,总要闹脾气。碧洲成一看她的神色,就暗叫不好,果然柒休觐拽住他的衣服哭了出来:“你老是要出去!”

    碧洲成无奈道:“公事,我必须要赶去处理,你去苏姑娘那住,我让苏姑娘陪你。”

    “我不让你去,你换人去!”柒休觐哭得鼻涕都出来,碧洲成要给她擦,她抗拒着不让,碧洲成无奈的道,“这是公事,我必须处理,你别闹了啊,我让人把苏姑娘喊来,让她陪你回去。”

    柒休觐的情绪异常糟糕,哭得抽噎不止,怎么也不松手,甚至在清廉进来催促时都不撒手。清廉看了看碧洲成的脸色,心知公务着急,上前劝解道:“休觐,元帅这边有急事,我去找苏姑娘来接你,可以吗?”

    柒休觐依旧嚎啕大哭,不肯应声,也不撒手。清廉瞧她哭得揪心,蹲下来,试图安抚她:“身上疼得厉害吗?还是脑袋里难受吗?安神药吃得太多了?难受的紧吗?”柒休觐没吭声,碧洲成知道她性子上来了是不会理人的,抚着额头叹了口气,“你不用理她,就让她哭,我看她能哭到什么时候。”

    柒休觐闻言更是大力的拽他的衣服,碧洲成被她拽的摇来晃去,也没忍心打她,只能让清廉先出去。他在里面好哄歹哄,她就是油盐不进,时间紧迫,朝廷公务如何能一再推脱,碧洲成怒斥她一声:“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然后抬起脚步要往外走,柒休觐手里还拽着他的下摆,被他的力道带得跌跌撞撞的下了床,跌倒在地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脸上眼泪鼻涕蹭的到处都是。

    柒休觐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碧洲成看她的脸涨得通红,怒火稍稍平息了一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近乎烫手!柒休觐一把挥开他的手,不让他试温度,碧洲成向外喊道:“清廉,传林羡过来!”

    “不要!”柒休觐大喊道,可因为嗓子沙哑,也没什么威慑力。

    碧洲成一把拖过她的身体,要把她弄床上去,柒休觐不肯,剧烈的反抗,她太瘦了,碧洲成担心自己的手劲太大,弄断她的骨头,也不敢用力,一时间也弄不住她,头疼的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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