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家里来亲戚了,烧了六道菜,小休觐自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除了面条就是米汤,当下不由得哈喇子直流,下筷子夹菜。爹爹瞪着眼睛呵斥说没规矩,客人还没吃。小休觐挨了训斥,抱着汤碗,只喝汤,不敢再夹菜。

    也是的,每次家里来了客人,都是母亲烧饭,小休觐就窝在厨房,搬个凳子看娘烧饭,爹爹陪客人吃饭,她和母亲坐在厨房吃盘子里盛不完的剩菜。

    小洲看着瑟瑟缩缩的小孩,颤抖着叹了口气:“我好想回到过去,把你抱起来偷走,让你在我的手掌心里长大。”

    爹娘出去上工挣钱,把小休觐扔给了奶奶看管,小休觐在父母走的当天,那么小的年纪,乖觉的第一次尝试自己烧火做饭,想要讨好奶奶,她热上了馒头和酱豆,等着爷爷奶奶回来吃。

    奶奶一辈子节俭惯了,小休觐两天洗一次头,奶奶斜着眼说她浪费她的皂角。她的皂角只有一小块,看起来已经放了很久很久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爹娘都没给她留生活费,让她没事别浪费她的钱。

    后来小休觐就不敢洗头那么勤快了,就算她想洗,也没有皂角用,头油都洗不掉。她半个月洗一次澡,奶奶又冲她嚷嚷:“你人不大,还怪干净呢!身上能有什么,你天天洗?浪费水!”

    小休觐的头发经常油的打绺,痒的都挠出血,私塾里的学生们看她这么脏,都不愿意跟她玩,生怕虱子传染到他们身上。

    有一次她去上茅房,看到奶奶在树干上擦屁股,这样可以省纸,她默默的退了出去,怪不得她拉屎用纸,奶奶说她浪费纸。

    小洲摸着小休觐的脸,认真的道:“你那不叫浪费,你做的才是对的。”

    每次母亲让人捎信回来,小休觐都要哭,她一遍遍的哀求,娘你回来吧,我还是想跟着你……可是娘也只会一遍一遍的嘱咐她,让她听奶奶的话。

    奶奶不喜欢他们家,自然也不会喜欢她,小休觐每天在私塾被学生欺负,回到家里也不被欢迎,话也越来越少,奶奶和爹爹一向都只会说她‘死不吭!’‘三脚踹不出一个屁!’

    时间久了,小休觐心里的阴暗面越积越多,找不到发泄口,她喜欢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一日,她从锅底下拿了根烧火棍,注视了在地上爬行的蚂蚁半天,慢慢把烧火棍摁下去。

    小洲出现了,拦住了她作恶的手,轻声道:“别虐待小动物,你就不会作恶了。”

    小休觐执拗的还要往下摁:“很想烧死……”

    “忍住,蚂蚁也是一条生命,对吗?”

    小休觐近乎要喘不过气:“我也,是一条生命,不是吗?”

    小洲将她手里的烧火棍拿走,将她无助的脸靠近了自己的胸口。

    奶奶养了两只猫抓老鼠,天冷了,小猫喜欢躲在锅底下睡觉,小休觐叫它们出来吃饭,它们还一动不动。小休觐的眼神变了,抑制不住心底的暴戾,用铁锹盛了锅灰想埋在它们身上。小洲按住了她的手,小休觐略显扭曲的脸转了过来,小洲拿下她手中的铁锹,道:“小猫在睡觉,它们冷嘛,就不想出来,你把它们捞出来就好了。”

    小休觐喘了喘气,伸手将它们捞了出来,一手按着一只猫的后脖颈,想要将它们的嘴巴怼到一起。小洲用手在中间挡着,小休觐愤怒的看向他,小洲平静的道:“它们两个是同一只母猫生出来的,它们是兄弟,明白了吗?它们不想亲吻,别强迫它们,好吗?”

    小休觐转了转脖子,发出的声音令人心底发寒:“是又怎么样?我想让它们亲,它们再不情愿都得亲……”

    “那先把这件事放一放,你先吃饭,吃完饭写完功课,咱们出去玩。”

    小休觐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挣扎中的两只猫咪,手劲一松,放开了它们。

    “宝宝真乖。”小洲奖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现在别作这些恶,以后你就不会懊悔了。”

    大表姐从外地回来了,她带着两个姑姑家的表妹要去给她们买衣服,小休觐一向老实,等她们逛完街回来了,她们都穿着新衣服,然后表姐把她的旧衣服扔给了她,小休觐默默的拾起床上的衣服,拘谨的站在墙根,看她们在床上欢喜的乱蹦。

    小洲摸着小休觐的脑袋:“小洲给你买新衣服穿,好不好?”小休觐怯生生的抬头看着他,没说话。

    后来大了点,小休觐想要住在私塾里,奶奶给她带了爹爹盖的被子,爹爹不爱干净,几个月洗不了一次脚,被子上都是脚臭味。刚到私塾的时候,人家还热情的帮她搬东西,把被子放床上就不爱搭理她了,她听到她们小声的说臭。

    别人住在私塾里,带的棉被都是干净好看的花纹,脸盆什么都是新的。她带的都是跟破抹布一样的东西,刚来第一天就被人瞧不上,她们都在背地里说她腌臜,人又不好,都不爱理她。

    她着凉流鼻涕,也省着纸用,住在一间房里的女孩子满脸嫌弃的递给她一张纸:“你用纸擦吧。”说罢几个人手牵手都离她远远的。

    她看到她们每个月过来都穿着新衣服,带了多少好吃的,无奈的说爹娘非要给她们带这么多吃的,吃又吃不完,她们结伴去买零嘴,她们父母亲自来接她们回家,她们回家了娘亲至少会烧四道菜。

    小休觐这才发现了原来还有人活的这么好,享受这么多好的待遇,可是这些,自己全都没有。

    她头发痒的挠出了血,可是夜深人静,她又没办法去洗头,况且奶奶给她带的皂角,只够洗两次的。好痒,小休觐听着她们熟睡的呼声,直想哭。

    她的头发很久才洗一次,她也不经常洗漱,嘴巴里都是味道,贴身的短裤也很多天都不换,脏的要命。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她没人玩,一个人,孤单得很。

    “宝宝,她们不想跟你玩,也不算她们的错,可这也不算你的错,没有人教你要干净,要每天把自己洗的香香的,过了这段就好了,不用在意,别难过,好不好?”

    小休觐吸着鼻子:“他们,都欺负我……”

    小洲揉着小休觐红肿的眼角:“撑过这段就好了,宝宝。”

    爹爹在外许久,想起还是要常回家看看,心里想母亲了,收拾了东西,哥哥和爹爹一起从外地回来了。奶奶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爹爹说想娘亲了,奶奶害臊的说:“回来待一阵儿再走吧。”

    小休觐个头还是那么一点,爹爹到底还是不放心,开玩笑似的说:“休觐跟着娘五年了,怎么就一点个子都没长,不行,我还是在家给她做饭吧。”

    哥哥给她带了个小乐器,小休觐爱不释手,到哪儿都带着,到处炫耀:“这是我哥哥给我买的,新奇玩意儿。”

    在小休觐高兴了好久之后,哥哥临走前的一天夜里谈心,他却说:“那天我和他们几个人一起喝醉了,都说谁输了谁就买个乐器,结果我喝晕了,醒了之后手里就多了这么个乐器。”他刚回来的时候,说的是专门给她买的礼物。

    小休觐控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哽咽的哭了出来:“原来我的小乐器是这么来的……我还以为,你是专门给我买的,我还炫耀了好久,原来是这样……”

    哥哥看她哭了,心都慌了,握着她的手给她擦眼泪:“不是,我是说,我本来也想给你买的,我是想给你买个更好的,没想到喝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买回了这个不太好的。”

    小休觐依然哭得止不住,哥哥握着她的手紧贴上自己的脸:“休觐,你别哭了,你再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哥哥走了,爹爹留了下来,爹爹回来看着她吃饭,不过半年时间,她个头就窜了一截。但也因为花钱的事挨了好几次毒打,每次脸都被扇无数的耳光,脸颊高高肿起,额头被手指戳着,把她戳倒在床上,她无处可逃,只能坐在床上听爹爹骂她,无数次的被戳倒又坐起来,再被戳倒。

    是她看到她们活的这么潇洒,想吃什么吃什么,家里还给她们带很多吃的喝的,她也花钱去买零嘴,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别人的生活费是她的好几倍。有一次私塾里出了问题,要他们全部返家,她去私塾不过半天的时间,爹爹自然要问她把钱要回来,可她的钱已经花了一大半了。

    她在家里挨打的时候,不由得想到,那些女孩子现在在家里都在干什么?或许都被娘亲照顾着吃水果吃零嘴,悠闲的看书吧。

    小洲将她被打乱的头发掖到耳后,她的脸烫的惊人,小休觐对他说:“我还要多久才能再遇到你?”

    小洲残忍的说道:“还要二十年。”

    小休觐木然的道:“好久……好久……”

    小洲擦掉她肿胀脸上的眼泪,艰难的说道:“其实,也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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