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说的都是真的啊!”京维抬起脑袋,脸上满是泪痕,“末将知道元帅拥立皇上登基,皇上一直很信任元帅,可是,人心难测啊!元帅让末将来做这大逆不道的事,末将不从,不愿拿皇上龙体安康做赌注,元帅便以末将的身家性命相逼,若不从命,便杀我妻屠我子!再造成一个我战死前线的假象,背地里,像清除以往那些逆他心意的党羽一样,杀了我!这么多年,营里人都是知道的,元帅向来说一不二,没人敢违逆他的意思!末将为了自己一家老小,只能以下犯上,请皇上,明鉴哪!”

    京维跟了碧洲成整整二十一年,从新皇登基后,就一直在他手下,慢慢受他提拔,他们已经一起在军营里度过了大半辈子,此时碧洲成心底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悲凉。难道,真的是斗米恩升米仇吗?自己一手提携他到这个位置,如果他早就跟宋氏一党串通好了要谋反,还能在自己面前演得不露痕迹……

    碧洲成咬了一口自己嘴里的嫩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力不让情绪控制自己的理智。他在心里想,碧洲成,别拿时间吓唬自己,人的情分从来不是由时间决定的,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给够了筹码吧。

    元臻浑身都在发抖,又上前去踹了他一脚,怒吼道:“乱臣贼子!还敢攀扯忠臣良将!元帅自先帝那朝就开始为元国效力,朕登基以后,又呕心沥血,全力辅佐,是谁!在背后指使你,指使你往元帅身上泼这种脏水!”

    碧洲成上前一步,将元臻护在身后:“皇上,西麟逆贼还在前方,此地不宜久留,皇上还请先回嘉陵关,这些叛臣贼子,留着到嘉陵关再审问不迟。”

    元臻不断深呼吸,又问道:“汪总督呢?”

    京维已经被踹的吐了口血,满嘴的铁锈味儿:“汪总督,还在西南边界护送援军。”忽然,他又情绪高涨,“皇上,末将知道,元帅深受皇上信任,末将的分量不够,就算说明了真相,皇上未必也会相信。可末将为了元国的千秋基业,还是要向您说,元帅一直担心汪家在朝中得力,担心汪帅会抢了他的位置,所以急于铲除汪帅的后盾,待除掉了汪总督,下一个,就是汪帅自己。皇上,朝中并非人人都能坦诚无私,只是您看到的并非全貌啊皇上!”

    元臻最担心的局面,便是有人趁着国难聚集成党,给国家使绊子,如今,这局势却还是发生了。

    碧洲成看元臻的脸色越来越差,便说道:“皇上,切莫与此人在此地多啰嗦,有什么疑点,回去再问,这里尚不安全。”

    元臻茫然的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回过身去走了两步,京维还不甘心的在后面喊:“皇上,多年前元帅固守城池,当时攻城的兵马比现在多出两倍不止,他们依然可以守的城池固若金汤。如今怎么就守不住了?为何尤国的元帅能轻而易举的带兵进了元国的领土?为何援军屡屡在路上遭遇劫持?这一切的一切,您就一点都没有疑心过吗皇上——!”

    元臻的身体晃了晃,碧洲成扶稳了他,回头轻蔑的瞥了他一眼:“京维,你若是良心过得去,便到牢里去向皇上陈情吧。”

    柒休觐闻着气味赶来的路上,看到了身着龙袍的常征,她黑红色的视线辨认了一会儿,看着他好像有点熟悉,他躺在地上,瞪大了双眼,她意识到或许这个人离开了,于是慢慢僵硬的蹲下去,合上了他的眼睛。

    京维还待开口,就被从背后飞来的一把尖刀刺穿了胸膛,当即血都喷出了三米远。京维恍惚的低着头看到自己胸腔上穿透的刀刃,艰难的呼吸夹杂着腥气,颓然倒下去了。

    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到了,碧洲成第一时间将元臻护在身后,手提大刀,做出了防范的姿势。

    身前这些人都往后看去,不管是跪在地上的,还是压着叛军的,都纷纷自觉的给她让出了一条道儿来,因为她看起来实在不太正常。

    柒休觐一步一晃,像是一个死尸一样,缓缓向大部队走来,他们惶恐的往后退让着:“柒将军这是怎么了?”

    笛声钻入了柒休觐的耳膜,柒休觐动了动脖子,眼中凶神毕现,掌中汇聚着气流,朝着人群发了过去,一窝蜂的几十个人都被冲击到了十几米之外,重伤的不计其数。

    元臻当即也看呆了,休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想起隐渊的传信,难道……难道……此次破城,真的与他们有关系?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碧洲成一眼。

    眼见着柒休觐完全失去了理智,大开杀戒,元臻忍痛下令:“来人,布阵,再取,取火药来。”

    碧洲成惊恐地回头去看:“皇上!”

    元臻沉默着,碧洲成亲眼看到十几个人用钢棍以一种难以解开的方式困住了她,火药被绑在箭矢上,蓄势待发。

    碧洲成看着痛苦挣扎的柒休觐,回头道:“别,等一下,皇上,给我一刻钟的时间,请再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如果时间到了,她还没有恢复神志,皇上再杀不迟!”

    元臻犹豫了一番,点头了。

    碧洲成咬牙脱下了一身重甲丢到地上,向着柒休觐的方向走了过去。

    柒休觐使劲挣扎着,却始终没有挣脱,碧洲成走到她跟前,手指运着真气抚上她的额头,尝试着能不能看到内在的东西。

    碧洲成远远的看到,柒休觐在一个很小很小的空间里,他走到她面前,柒休觐看到了他,茫然的道:“爹爹……”

    “我是爹爹,休觐,来。”

    柒休觐伸出了手,搭上碧洲成手掌的一刻,她猛地使出了全身的力度攥住,整个人都变得歇斯底里:“他们都要跟我抢!全都要跟我抢!!!”

    “乖乖,没人能跟你抢,不要这么没有安全感,好吗?来,过来,到爹爹这儿来。”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暖了,本来龇着獠牙的人儿,茫然的收回了攻击的姿态,软软糯糯的像一个小白团子。

    柒休觐执着那宽大的手掌,问:“我体内,也流着你的血吗?”

    碧洲成一滞,温和的笑:“是的,你体内,流着我的血。”

    眼前的人儿欢喜的笑着,握着他的手摸了摸了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真的吗?美好的,好像做梦一样……”她不断用那充满幸福的眼神瞄着他,“如果是这样,那你心里最爱的,应该是我了吧!你对我,和对他们,都不一样了吧!是不是?跟你最亲的人是我!可是,这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啊。”

    “休觐,告诉我,你脑海里,在想什么?”

    柒休觐坦诚的道:“你来之前,我想把你的亲信,你培养出来的人,包括那些想与你攀亲的女人,全都杀了。就算你不认同,我把你亲近的人都杀了,你也只能是我的。”

    碧洲成的眼神微微一黯:“那现在呢?”

    柒休觐露出了美滋滋的笑容,甜甜的道:“小洲是我爹爹,他们都比不过我,我什么都不担心,没人能分走你对我的关爱,不是吗?”

    “休觐,不管我是你的爹爹,还是你的长辈,或者是你的师父,你都要记住,我不会善待作恶的人。你想要获得我的关爱的前提便是,就算不做一个光风霁月的伟人,也必须做一个俯仰无愧天地的好人。天理伦常在上,除此之外,你是我最珍视的人,你的愿望,我都会尽力满足你。当你被恶念压得无法喘息的时候,想想我这句话吧。”

    柒休觐握着他手的动作怔了怔,是啊,自己一直想要独占他的方法是,杀光他身边亲近的人,这是多么令人感到可怕的想法……

    天理伦常在上,除此之外,自己是他最珍视的人。也就是说,只要自己不被恶念控制,自己就是他最珍视的人,多么珍贵的几个字,她觉得,自己就是死了,也值了。

    碧洲成睁开眼睛,看到柒休觐也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的黑瞳在褪去,眼中恢复了清明。

    碧洲成心下一松,柒休觐的理智终于回笼了。

    可是伴随着的,就是剧烈的头疼和血脉里如同万千虫蚁嗜咬的痛痒。

    碧洲成大喊:“松开,柒将军已经恢复了!”

    他们看向了元臻,元臻走上前去,看到柒休觐的眼瞳确实恢复了正常,指甲也恢复了正常,心中固然不明,但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挥了挥袖子,他们便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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