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元臻垂眸想了想,想到柒休觐缺失的父爱,大抵,她是把碧洲成当成父亲依赖了?

    “是,义父,我的人生中,没有谁是不能舍弃的,我没有子逸,一样可以过完余生,可让我站到元帅的对面,我死也做不到。”

    元臻郁郁的让她回去了,柒休觐身上千疮百孔的,没几处好地方了,蔡氚嘱咐了她一定要好好休息,柒休觐又去看了碧洲成一眼,他还是没有醒,便住到了碧洲成的隔壁,喝了麻沸散,睡了个昏天黑地。

    她稍微清醒的时候,蔡氚正在给她针灸,柒休觐懒懒的低声道:“有劳大夫了。”

    蔡氚没什么语气:“身上到处都是洞了,还四下里跑,你是真不知道怕。”

    “我……”柒休觐还想狡辩一下,最后还是泄了口气,“我其实,也怕的。”

    “恕我眼拙,我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大夫,元帅昏睡了这么久还没有醒,你可有什么章程吗?”

    “皇上已经把宫里珍藏的千年老参和上好的药材都拿来了,元帅伤的实在很重,不过万幸的是,我已经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接下来,只要等着他什么时候醒就是了。”

    柒休觐稍稍安心了点,待扎完了针,浑身僵硬的就去了他的房间里蹲着。

    “你……”蔡氚无语。

    隐渊也在他房里守着,见到柒休觐来了,站起身来:“休觐?你……不是在驿站休息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长老也在,我醒了就赶回来了。”

    人与人之间是否存在关心挂念,彼此间也大都能感觉得出来,柒休觐自己几次差点丧命,元臻和隐渊并未来看过,她心里不可谓不失落,可是此时也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全在碧洲成身上。

    隐渊看着她熟稔的拿了湿纱布给他擦嘴唇擦脸,略有几分尴尬,没话找话说:“你堂堂王妃,身份尊贵,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了,何必要你亲自动手?”

    “虚名而已。”柒休觐淡淡的回应,隐渊尴尬的看了一眼蔡氚,悻悻而去。

    擦完脸和脖子,又给他擦了手,忙活完了,将纱布和毛巾放到盆里,她就坐在床边注视着他,蔡氚转了一下眼珠子,也转身出了房门。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柒休觐胸口起伏的程度逐渐大了些,站起身跪到了床边,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手背上,轻轻的抽泣。

    她不断想着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万一他挺不过去,他再也醒不过来……心里又惊又怕,轻声的抽泣变成了剧烈的哽咽,待她再抬起眼睛,满脸的泪痕,地上已经湿了一片。

    她看着碧洲成胸前的殷红,又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观摩,就是这只手,伤了元帅……心底的戾气越积越多,柒休觐抽出了一把匕首,使劲在胳膊内侧划,划出了深深的几处血痕,血液顺着手腕滴到地上。脑袋里不断闪现几个零星的片段,都是元帅受伤之后倒地的片段,她能记得一点,就是她伤了元帅。脑袋里激起了千层骇浪,她大喘着气,双手摸上了脑袋,发了疯一般往外拉扯,头发被拽下来了好多小肉块,可是这远远不够,她想把自己的头皮一整张掀下来。

    就在她愈发使力的时候,蔡氚端着药进了房间,看到这副场面,吓得连忙将药搁到桌上,又去阻止她自残的行为:“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柒休觐癫狂的状态在外人的出现下,逐渐趋于平静,她后知后觉的看着自己手上一大团沾了血的发丝,张了张口,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要自残?”蔡氚扶着她坐到椅子里,又去拿了药箱来给她治伤。

    柒休觐咽如焦釜,哑声道:“我,想赎罪。”

    “你想赎罪,就好好把伤养好,然后去帮着处理残局,训练新兵,为国效力!而不是挥刀自残!把你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就是对元帅的弥补,你伤害自己,如果他醒来看到了,你觉得他会开心吗?”

    蔡氚的话说的有点冲,看着柒休觐泪眼朦胧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轻声道:“你体内有余毒,有时候心情烦躁是正常的,你不用过于忧虑,可能那些极端的表现不是出自你的本能。”

    可她却明白,这就是出自她的本能,出自她占有欲的本能。

    她曾经无数次做梦,梦到碧洲成有了爱人,她亲手杀了那个女人,还有他的亲信,一个都不留,他们的家人来找自己报仇,自己也全都杀干净了,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他看着自己那陌生的眼神,比什么都能刺痛她。

    蔡氚眼底动了动:“如果你的不平实在无法消解,就尝试着转移一下注意力吧,做点别的事情,不要总想着让你感到痛苦的事。”

    “好。”

    柒休觐刚才恨不得把自己活活虐死,现下冷静下来了,只觉得身上各处都疼得难受,坐立难安。她坐在椅子里,拿过了那件烂了好多个洞的中衣,又拿了针线来,缝缝补补。待补到了一半,她将中衣往脸上一盖,重重的喘息着,为什么,心永远都是空落落的……为什么,人总是会对现状不满?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她更多次数的想起幼时的回忆,想起在永生基地的回忆,层层的绝望把她包裹起来,唯一支撑她保持一丝理智的,就是碧洲成。

    她钻牛角尖的时候,她想歇斯底里的威胁他不可以有更亲近的人,却又时常神经恍惚,想苦苦哀求,她只想着,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可是他却可以有更多其他更重要的人……

    而且态势愈演愈烈,刚开始蔡氚等人还可以把她从自残中拉回来,她还能保持大部分时候的清醒,可越等越久,碧洲成还是没有醒来之后,她的精神就不太正常了,时常说一些乱七八糟,谁也听不懂的话。

    清醒的时候她会吃药物,只是那药物对她而言也没有太大的效用。

    元臻和隐渊都觉得柒休觐精神不正常,就把她关在了房门中,不让她出门。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大半个月,直到仲萧、清廉和顾琼等人赶到。

    柒休觐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她从床上下来,精神不济的趴到门口去听动静,听到了仲萧他们的声音:“小洲昏迷了二十多天还没有醒?!”

    “大夫,元帅如果没事,怎么会昏迷这么久啊?”

    “药能喂得进去吗?”

    “我们也听说了元帅被炸了一下,可是后来元帅不是醒了吗?他又受什么伤了?”

    “额,是柒将军,又伤了元帅一下……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先见了元帅再说吧。”

    “休觐?她伤了小洲?怎么可能?”

    “她中了西麟人的毒,所以失去了神智。”

    柒休觐听到他们步履匆忙的过去了,本来趋于平静的心情再次被打破。

    仲萧和碧洲成是自年少时相互扶持的情谊,他们可能比对方还了解自己,她曾经隐隐的冒出过嫉妒的念头,可很快就被压制下去了,当时她告诫自己要知足。清廉和顾琼都比她入营早,他们也曾经共患难,一起经历了自己不知道的时刻,她也嫉妒。可如今,元帅却是被自己所伤……

    她的心上像是爬满了蚂蚁。

    他们看到碧洲成仍然在昏迷,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听到了一声巨响,似乎是房门被打破了。定睛一看,柒休觐一身中衣,未梳发髻,低垂着脑袋,缓缓的走了进来。

    蔡氚一看,便叫不好:“快把她制服,她的毒气又上来了!”

    可是他们也都是在千里之外赶来的,又一身的伤,便使不出全力,柒休觐嘶吼着想将他们都撕成碎片:“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一个都不留……全都得死——!”

    趁着仲萧钳制住她的时候,蔡氚往她脖子上狠狠敲了一棍,柒休觐软趴趴的倒了下去。她醒来之后,看到他们都被自己所伤,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惊惧交加,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害怕的抱紧了脑袋,嚎啕大哭,她想她怎么会变的这么恶毒。一次可能是想岔了,两次呢?三次呢?无数次呢?这根本就是她的独占欲在作祟。她想,如果因为她,影响到元帅对未来的选择,她还不如死了。

    她失控的跑了出去,想远远的躲开。

    终于在她一次一次闹腾的不能安生之后,她被当成疯子关了起来,每日都有人给她送药,她不想喝,也被对方动用武力喝了下去。

    快一个月的时候,碧洲成终于醒了,只是他醒了之后,并没有见到柒休觐,也没人提到她,他们一圈人围着他关心,稍事休息后,整理完嘉陵关的残局,就一起回了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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