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都走了好久,欧阳谦都没有缓过神来,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他也能听到门外柒休觐委屈至极的抽噎声,那声音持续了多久,他的心就拉扯了多久,直到那声音渐渐消失,周围再无其他声音。

    欧阳谦走出门口,向前看去,远处碧洲成揽着柒休觐的肩膀,正在一步一步的远离他的位置。

    碧洲成说几年前她经受一场大变故,一个成年人,竟然能瘦到七十多斤,他难以想象当时她瘦到了什么地步。他也忽然回想起那时好像自己在段国受伤,性命垂危,捂着几乎断掉的手臂,看着地上缓缓漫延开的血,疼得牙齿咯吱咯吱响,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了自己跟前。

    欧阳谦虚弱的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鼻音很重的说:“小七,我手疼……帮我吹吹,好不好?你帮我吹吹,我就不疼了……”

    可那模糊的影子始终没有靠近他,就在他不远不近的位置,歪着脑袋笑嘻嘻的叫:“哥哥,起来嘛,说好的我们出去玩,船票都订好了,要开船了,你怎么还不走啊?”

    眼泪流了下来,欧阳谦的左手,沾了血,伸出去:“小七,来拉我一把……”他的手一松,右手臂连皮带肉连同被切断的骨头一起耷拉到了地上,仅存的一点皮肉还连接着,疼得人连晕过去都是一种奢侈。

    “哥,哥,快走啦,赶不上船我就不理你了,哼!”

    欧阳谦无声的叫着:“小七,拉我一把,救我……”

    “你真是不解风情,人家才不是自己想去玩,只是人家在那边的店里给你定了一件礼物,想要送给你的。哥,快起来啦,走啦,船要开了,你再不起,我就自己走咯!真拿你没办法,这种紧要关头,不可以抱抱。”

    在欧阳谦的左手快要坠下的时候,那虚幻的人影伸出了手,拉住了他,直到将他拉起:“好啦,走啦,我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你收到礼物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了。”

    欧阳谦恍然惊醒,自己还在这阴湿的船底,自己差一点就放弃了求生的意志。是他的求生欲,勾勒出了那个并不存在的人,把自己拉起来。而她现在,应该举案齐眉,儿女双全了吧。

    他的心猛然一疼,钻心的疼,好像自己很重要的东西,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自己。他其实并不很信这世上有什么心灵感应,可是他在此刻,竟然感到畏惧,畏惧是不是柒休觐出了什么事。

    可是此时,他被人暗算,连自己的性命都要咬牙才能撑住,又要如何探听她的消息呢?

    在他身受重伤、性命垂危之时,是靠着爱她的信念挺过这口气的。与此同时,哪怕柒休觐在心底呼喊了几万遍哥哥救命,却也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他在海里起起伏伏,柒休觐被人倒吊在一口缸里呛得鼻子里耳朵里都是水,直到流出了血,他们才停手。眼前黑晃晃的影子拽着她湿淋淋的头发,朝她脸上抽耳光:“怎么,你不是记不得教训吗?不是在笼子,也要阻止我们吗?我们现在放过她了,换你来怎么样呢?”

    欧阳谦收回思绪,街头,人影已经不见了,欧阳谦吩咐景鸿再次去查,她几年前消失的那大半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然后默然的回了屋子里,想起刚刚柒休觐拽着碧洲成走的样子,心里失落极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变得人人畏惧了,她不再对自己笑,身体极度的远离自己,哪怕一丝的温情和关心,都不愿意再给自己了。

    去年自己觉得整天看着她这样行尸走肉的模样,觉得没意思,答应放她出府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收拾了自己东西,然后旋风一般的跑出去,边跑边摆手:“再见再见!”然后大步跑出了自己的府门。

    “你……”欧阳谦就算还想说什么,她也早就跑没影了。

    柒休觐一直觉得自己才是被捉弄、没有安全感的那个,其实,他的心情,一直都是被柒休觐牵着走的,他才是那个被动的人,只是柒休觐不这样认为。

    碧洲成为她出头,她觉得有了依靠,会委屈的哭,可是哭过之后,还要考虑现实。柒休觐利用晚上的时间给他和齐淮觉画了一副画像,带着忐忑的心情送到了他的府上,讨好的笑:“王妃您看,这个玉树临风的是谦王殿下,这个美貌如仙的是您,我画的,还好看吗?”

    齐淮觉看着这幅画像,画的倒是栩栩如生,她看着两人在一副画像上,也挺喜欢,摸着画像上的人脸:“你有心了。”

    柒休觐眼珠子一转,谄媚的笑道:“殿下虽然常日在外,但心里一直惦记您,就是殿下脸皮薄,太内敛了,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您如果主动一点,在他每次回来的时候,提前去码头接一下,想必殿下一定会反思自己,以后回来了,第一时间赶回家看您的。”

    齐淮觉闻言,有些忧虑的将画像交给了下人,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

    柒休觐忙上赶着给人解决难题:“王妃有什么烦心事?”

    她却是想跟柒休觐打听,以前他们在一起,他难道也是这样清心寡欲的?

    柒休觐被问到这个问题,不由得想起过去欧阳谦每天磨人的画面,她脑子一转,心想难道谦王还没对他的宝贝王妃下手?这倾国之貌,这完美的身材,她都有点眼馋心热了……

    柒休觐清了清自己脑子里的废料,又觉得讽刺,丈夫还没把她娶进门呢,就已经不知道跟多少人睡到一起了,她竟然能一点都不介意。唉,也不知道到底是这些人的包容心高,看得开这些事,还是她太小心眼儿了。

    此时不落井下石,何时还能找到更好的机会?

    “咳,王妃,您看啊,他平时是不是花在公务和练功上的时间特别多?”

    齐淮觉点头:“是这样的。”

    柒休觐毫不脸红的清了清嗓子:“咳,以前他跟我一个被窝的时候吧,我们没有在一起过,他眼光得多寸能瞧上我这样的?我连王妃万中之一的容颜都没有。不过我看着他自己弄过,他啊,不行,抵不过三秒,就完事了。”

    看着柒休觐伸出的三根手指,齐淮觉不敢相信的重复:“他……不行?”

    “他偶尔来我这儿,可能是想睡素的,又不想让你觉得他力不从心,所以就……咳,男人嘛,都要面子,他不行就是不行,总不能希望你到处喊着他不行吧?你理解一下,理解一下,要是万一你俩干柴烈火,你欲望正浓,他却偃旗息鼓了,你说这多尴尬?他没有跟你明说,就是好面子,想在外面躲一躲,你就让他歇一歇吧,啊。如果你嫌他太废物了呢,就,弄点药嘛,助助兴。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他二十来岁就三秒,等到他四五十了恐怕直接……”她做了个食指下弯的动作,齐淮觉脸色都绿了。

    “难道真是人无完人?这么英俊的相貌,竟然是个……”齐淮觉满腹心事,柒休觐想想以后他老婆看着他时可能会涌出的遗憾,心里乐开了花。

    她送画也是想讨好一下他们,等欧阳谦回了家,看到了那幅画,觉得画的好,可能会问一下。齐淮觉再说是自己孝敬的,可能他们夫妻高兴了,自己日子还能好过一点,也能让他别记恨元帅。

    柒休觐自己在屋子里练习,再见到他,要表现的很欣喜,她就甩着手绢招呼道:“哎哟,您来啦?!”她表现的像是财神爷到了,可是刚说一句,就说不下去后面的话了,她不断的深呼吸,不断地催眠,他是金主,他是金主。

    “您来了?”她惊喜的拉扯着空气,“哎呀快出去快出去,我这就送您去别的小姑娘那儿去。”

    说完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她又改口:“哦不对,是……快进来快进来,我送您去别的小姑娘那儿去,您要洗漱吗?不洗啊?那我立刻去叫人来陪您!哎呀,姑娘来了,你们好你们好,那你们一定要干……哦,不是,玩得开心,玩得开心啊,那我就不在这儿碍眼了,我先回家了,再见,再见。”

    话一说完,她充满了自信:“嗯!这样比较自然一点。”金主最讨厌争风吃醋,自己自觉一点,应该会两全其美。

    半夜,柒休觐睡得迷迷糊糊,床边忽然坐下个人影,柒休觐被弄醒了,作势要起身,欧阳谦按下她的肩膀,一身的酒味:“没事,不用起,我刚忙完。”

    欧阳谦平时并不贪杯,每次喝多了,要么是应酬,要么就是他心情实在不好。

    柒休觐还是坐起身来,就着月光看到他疲倦的侧脸,轻声问:“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以前她也会问,她困极了,会带着被人吵醒的不耐烦,混杂着昏昏欲睡的声音,黏黏糊糊的问他怎么了。她会说,就算她解决不了,也可以倾听。如今再问,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欧阳谦的沉默,让柒休觐又有点手足无措,她想起他跟别人在一起开心的样子,掀开了被子:“要我去找人来陪您一下吗?找柒朵姑娘,我看您挺喜欢她的,跟她在一起,总是会笑。她也很机灵,您有什么难处,向她倾诉一下也好啊,说不定她还可以帮殿下分析分析。”

    欧阳谦按住她的腿,不让她起身,转过头来,两人双目对视:“小七,你,送到府里了一幅画?”

    柒休觐应道:“啊,是,是妾身给您二位画的,妾身画的不好,没有呈现出二位的天人之姿,画不出二位的神韵。”

    “为什么,想起来给我们画画像?”欧阳谦的喉咙像是被什么糊住了,显得有点处于弱势的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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