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谦的脑袋里止不住的回想曾经她每一个惧怕的瞬间,她恐惧的泪水,她抽噎的求恕。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她真的不行,自己只以为她是抵触自己到极致了,才身体那么僵硬,现在知晓了真相才明白,她是真的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她是真的没有办法……自己还一遍遍的用难听的言辞羞辱她,一遍遍质疑她跟同僚的关系,一遍遍让她帮自己……一遍遍的威胁她不许跟人来往……甚至要求她来参加自己的婚宴,她害怕的躲到橱柜里去,哭得眼泪鼻涕都一起流,说她真的不想去,她害怕看到红色。而自己每每面对她的脆弱是什么态度?是强硬,是逼迫,是羞辱。

    欧阳谦一想到柒休觐五年前的那段经历,就痛的心都要裂开了。她的童年阴影还没有彻底忘记,又经历了这样惨绝人寰的事,自己还带她去那种酒局……那个畜生是她的噩梦,自己却跟那个畜生谈笑风生,不管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欧阳谦站在她的立场上稍微一想,便恐惧犹如跗骨之蛆,所以她才那么畏惧自己……自己一次次懵然不知的去戳她最痛的地方,她甚至为了讨好自己,去跟冰姨买了药,吃了以后自己再也享受不到人间欢乐,只为自己接近她的时候,能不那么抗拒,从而让自己满意。这么长时间,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柒休觐看着他,突然想起以前相亲过的一个男人,当时她还没那么大岁数,那男人大她五六岁,一副吊儿郎当的坐姿,翘着二郎腿,吸着烟草。她非常讨厌烟草那呛人的气味,跟他说:“能不能等你走了再抽?”

    那男人又吸了一口:“如果我们俩能成,你说让我戒掉,我可以戒掉,现在……我还是有抽两口烟草的权利。”

    “……”柒休觐无语至极。

    “如果你觉得我还行,就来我干活的地方吧,找活儿干,还是给我帮工,都随你,女人自是要以男人为主的。”

    柒休觐皱眉道:“为什么只要男女不在一个地方,男的都要让女的去他的地界?不是还在相处吗?又没有确定一定要在一起,凭什么要让女人放弃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到男人的地方?”

    “我干活儿已经有了小起色,总比女人在外面有优势,我就希望我媳妇儿不用在外面受苦,在家看好孩子,照顾好我就行,我会给她钱花,她就在家给我相夫教子,别出去抛头露面的。”

    那男人显然很男权至上,瞧不上她的长相身材,也瞧不上她的不顺从。

    后来她跟媒人说了不合适,也看到过那男人带着一个女孩子出去玩,还朗朗上口‘媳妇’‘老婆’之类的称呼,她还以为他俩要修成正果了,没想到有天他又找来了。

    他试探的问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柒休觐随便跟他闲聊两句,故意说道:“哟,你们要成亲了?恭喜啊。”

    他却灰头土脸地说:“没有要成亲,我们分开了,性格不合适。”

    柒休觐心里还有点幸灾乐祸,随口应承:“哦,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可以去你那里。”

    “?”柒休觐满脸提防,甚至有些讽刺,“你不是说,相处过程中,女人必须要去男人那边儿吗?”

    “我确实年纪也大了,也该成家了,如果你觉得可行,我就去广州,相处相处。”

    柒休觐一脸冷漠的微笑:“把人当替补可不太好哦,你之前说男人不可以迁就女人,一定要让女人妥协,现在被人家踢开了,又回来找我,可不太道德哦。”

    此时她莫名其妙的想到过去的事,虽然明知说出来可能会有点伤人,还是说出了口:“你不会是因为媳妇儿跑了,所以又回来找我吧?那可就太恶心了。”

    话一说完,俩人都愣住了。

    “小七,我已经,痛的要死了……你还要,跟我说这样的话吗……”欧阳谦委屈至极的声音从口中发出,柒休觐暗暗唾弃自己,坐起了上身,“子逸,路都是我自己选的,与你无关,我的任何遭遇,都不是你造成的,我绝对不希望看到你痛苦成这样。”

    “别对我这么残忍。”欧阳谦颤抖着说,“在我知道一切真相以后,在我知道你还活着以后,别对我这么残忍。”

    柒休觐抬眼跟他对视,被欧阳谦眼中的绝望与悲伤震惊,不免回想起以前亲昵的时光,也觉得恍如隔世。

    柒休觐拉着他坐在了床边,手掌按在了欧阳谦的膝盖上,轻声说道:“子逸,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我已经能心平气和的跟你说话了。你和齐小姐的婚约是让我受了很大刺激,但真正阻挠我们两个人的,是我骨子里的自卑,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每天都是偷着乐的。后来我知道了你的身份,立马就打了退堂鼓,尽管我们两个已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对你的品行已经那么了解的情况下,我还是跟你提了分手。以至于后来我完全是赌徒的心态,继续留在你身边的。后来你受伤,跟我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才觉得我们是平等的,我可以给你最大程度上的好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努力挣钱给你。我们分开的这六年时间,我经历很多不好的事,我被那么多场噩梦惊醒过,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会见到那些人,然后身体立刻痉挛,就像中风一样难看。而后我才发现,我歇斯底里的心态并不是对你和齐小姐的,而是对自己不自信的虚张声势,想用道德枷锁来指责你,其实指责出来一个结果又能有什么用呢?你确实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而我已经对这些情爱厌倦了,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我们曾经有过美好的回忆就已经足够了。守护元国,守卫边疆,娶妻生子,过团圆美满的日子去吧,真心总是能打动人的。我相信有无数的人都愿意为你付出真心,就算我们分开了,我也希望你能有幸福的生活,只是别来我面前,再来打扰我。”

    “生命旅程就是有阴霾有晴天的吧,对我来说,虽然这段旅程会有苦难煎熬,但我还是感谢上苍给我晴天,我会争取在这荆棘丛路中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和幸福。”柒休觐注视着欧阳谦通红的眼睛,“我们认识,虽然结局并不美满,但我仍然感激认识你这种阶层的人,你救了我娘,是我的恩人,我会感激你的。余生,如果还能为国效力,我将成为你忠心的臣子,若是不能,也会做一个守法的子民,不必为我担心。”

    “无论如何,你都一定要跟我分开,是吗?”

    柒休觐抚摸着他肩膀的手松开,视线转移到了被褥上,耳边是欧阳谦低声压抑的喘息,她抬了抬眼睛:“请,抬头看看吧,多得是好风光,好人,忘了我。”

    “我做不到。”

    柒休觐已经没有跟他纠缠的力气,猝不及防地被他拽下了衣衫,露出了后肩的伤疤:“你亲手把我给你的刺青割下来……你怎么能这么狠?你还把广州家里的东西都烧了,我连你的一根布条都找不到……如果你一开始跟我说了实情,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当年我跟你强调了无数次的信任,你却,一点都不相信我……”

    “那你相信我了吗?”柒休觐扭头瞪着他,“这一年多以来,我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都是因为你。没办法,这是我自己贱,非得在意不该在意的事,我都恨不得把我自己剁碎了。谦王殿下,请问你相信我了吗?你只听外界的传言,却不来问我是怎么回事,你明知道我在意什么事,偏要做那些最让人恶心的事来糟践我,你让我在你身边当一个奴婢宠物,还来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真相?”

    她深呼吸了几次,冷言道:“到此为止吧,再纠结于过去,毫无意义。”

    “那些,都是假的……”欧阳谦递给她手里一把匕首,抵着自己的心脏,“如果你真的不相信我,你就捅进来吧。”

    柒休觐自然不敢捅,从阎王殿走过一趟,她也没有那么看重这些情情爱爱了。

    “你可别害我成为千古罪人了。”柒休觐将匕首扔到一边,往被窝里一躺。

    欧阳谦的身体往前探了探,手掌伸到被褥里,摸着她平坦的肚子:“如果当初,我们有了孩子,你会留在我身边吧。”

    身后欧阳谦的脸贴到了她的后脑勺,他压抑的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要孩子,跟你的孩子……”

    柒休觐嘲讽的笑笑:“我是万幸没有孩子,我自己活得卑微讨好也就罢了,要是让孩子跟我一起仰人鼻息,那不是太造孽了吗?欧阳谦,你想多了,如果有了孩子,我只会更加坚定地远离你,我不能让孩子重复我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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