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冷寂的冬夜里，一轮孤月高悬，极速坠落的失重感让沐歆恍惚，觉得月亮在向着自己奔来。水花炸开一声巨响，紧接着她便被塞进了一个无声的世界，侵入骨髓的冷和让人疯狂的静层层包裹住她的身体，溺毙的恐慌攥紧了她的心脏。
在濒临死亡的恐惧中，沐歆猛地睁开了眼。
又是这个梦啊......抚了抚狂跳的心口，她强撑着半坐起来，还没来得及有别的动作，外间就传来了轻而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女柔声的询问：“姑娘，可是又魇着了？”
侍女一边问着，一边点上了灯，又来到床边，将一个靠枕垫在了沐歆身后，顺手递过一杯温热的白水，再用帕子轻轻替沐歆擦了擦额角的汗。
沐歆却很麻木，她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圆脸杏眼的侍女。
这是她在这座陌生府邸醒来的第五天，她失忆了，脑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人和房间都很陌生。
这五天来她清醒的时候很少，前几天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而睡着的时候又总是反复做那个月夜里坠落水中的噩梦，这导致她精神极差。
沐歆喝了小半盏水，感觉自己神思清明了不少，哑声问侍女：“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哪里？我又是谁？”
“奴婢叫采青，咱们家是工部侍郎谢府，您是府上的二姑娘，您的父亲是谢侍郎，母亲是沈夫人。”采青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沐歆的神色。
沐歆一脸病容，却仍难掩秀色，失去血色的嘴唇下意识地轻抿着，看上去有些倔强。
想起刚刚的梦，沐歆又问侍女：“我是怎么受伤的？”
采青略显踌躇：“奴婢也不清楚。周管家带人在墨河下游浅滩上找到您的。您一点也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她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自己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人，没有过往生平，也不知前路何在。
侍女安慰她：“姑娘平安回来了就好，以前的事情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
沐歆又问她：“什么时辰了？”
“刚过寅时。姑娘是要继续睡，还是想再靠一会儿？”
沐歆摆摆手，她暂时不想睡了。见她精神还是很差，采青也并未多说，沐歆不开口了，她便极有眼色地帮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替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沐歆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了，房中仍旧没有半点声响，她望着帐顶的缠枝花纹样出了会儿神，感觉自己状态稍好了一些。她轻咳了一声，很快，熟悉的脚步声从外间响起。
采青动作麻利地将她扶起靠坐着，打了水替她梳洗一番，递了杯温热的清茶给她润喉，又说大夫吩咐她最近一段时间只能吃些流食，用过早膳之后半个时辰再喝药。
细细碎碎地交代着这些安排，有些像是没话找话，沐歆并未搭腔。
用过早膳，喝完药，沐歆听见有小丫头跟采青说一会儿夫人要过来看望二姑娘，让采青准备一下。
沐歆有点期待，按照采青的说法，这位夫人应该就是自己的母亲了，尽管没有任何关于父母亲人的记忆，她还是本能地想见到母亲。
采青带着两个小丫头洒扫焚香，开窗通风，忙碌了一通，就听到小丫头们的请安问好声远远传来，是沈夫人到了。
沐歆紧紧盯着门口，只见一位看上去三十岁左右、身着秋香色襦裙、保养得宜的贵妇人带着两个侍女款步进了内室，在床前的方凳落了座。
沈夫人望了眼憔悴苍白的沐歆，似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接着眼泪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一旁候着的侍女又是劝解又是打水梳洗，忙碌了好一通，才将她的眼泪哄住了。
沐歆对眼前这一出却有些不知所措的麻木，像是先前的期待落到了实处后，却发现自己好像无法融入这种氛围。这位贵夫人看上去很悲伤，却碰都不愿意碰一下自己，她下意识觉得母亲不该是这样的，于是只静静地看着不作声。
沈夫人净了面，终于开口了：“我的儿，以后可别再一个不顺心就往外乱跑了，伤成这样，是要把娘亲的心给剜出来啊！大夫说你伤了头，以前的事记不清了，这也没关系，咱们以后都好好的，以前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沐歆不知道怎么接话，顿了顿，还是把堵在喉头的那声“娘亲”给吞了回去，只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是怎么受伤的？”
沈夫人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我那天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就非要大晚上去游湖散心，结果脚下不稳落了水，还磕伤了头。我的儿啊，你可真是要急死娘亲......”
沐歆沉默了下去，沈夫人的絮叨也渐渐止住，又坐了片刻，觑了她几眼，她都抿着唇不说话，似是精神不济，沈夫人也待不下去了，只好又道：“你好好养伤，不要多想了，有什么事就让采青去办。”
说完起身替沐歆掖了掖被角，转头又叮嘱采青好好照顾二姑娘，沈夫人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此后半个月，沈夫人没有再来过，沐歆也没有问起，像是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她这半个月身体状况好了很多，不再每日昏睡，偶尔还能下床在屋里走动几步，但关于前尘往事，仍旧没有一点记忆。
*
这日天气晴好，沐歆早上醒来时也觉得自己身上轻快了不少，脑中时不时的绞痛和耳鸣都没有出现，便让采青扶着自己出去走一走。
采青颇为犹豫，但姑娘向来话少却极有主见，她自知拗不过，便给沐歆加了件厚实的披风，扶着她走出了房门。
初春的阳光明媚又温暖，轻轻抚过树梢幼嫩的绿芽、窗台上生机勃勃的迎春花、台阶缝里俏皮的小草叶；风也很和煦，像是怕惊扰了这些刚睁开眼的小生命；枝头上还有不知名的小鸟时不时轻鸣几声，院子外传来了小丫头们嬉笑的声音。
眼前的春光美好得让沐歆有些怔愣，她像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春光了。不知为何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总之沐歆难得心情很好，便让采青搬来躺椅放在院墙边的香樟树下，她想晒晒太阳。
沐歆躺在树荫下，让阳光透过树枝照在腿上、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外边小丫头的笑闹声。采青却皱眉：“奴婢去让她们散了，别吵着姑娘。”
“不用管，我不觉得吵。”沐歆阻止了她，又吩咐采青去给自己拿个软枕来。
采青有些踌躇地看了眼院墙那边，还是进门去拿软枕了。
沐歆觉得这会儿太阳稍微有点刺眼了，抬手挡了挡。这双手白皙修长，保养得极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姑娘才有的手。
沐歆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很漂亮，但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她还没琢磨出来自己到底该有双什么样的手，就听到院外小丫头们的嬉闹声中，隐约传来了“嫁衣还没改好”，“送嫁妆安排在哪天”之类的话语。
沐歆疑惑，是府上有姑娘要出嫁？
这时采青也拿着软枕出来了，沐歆便问：“府上最近要嫁姑娘？”
采青顿了顿，低头将软枕放在她身后，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又问沐歆中午想吃什么，大夫说可以吃点别的好克化的东西了。
这话题转得一点也不高明。沐歆追问：“是哪位姑娘要出嫁？”
采青见瞒不过去，只好回道：“是二房的三姑娘。”
“婚期是哪天？我是不是该给她添妆？”
“下月初六的婚期，姑娘您还病着，就不用操心了，添妆礼之前就已经送过了。”
沐歆点点头，却觉得采青态度有点奇怪，不就是三姑娘出嫁吗，有必要含糊其辞的？
院墙那边的小丫头们已经说到靖海侯府世子脑子好像有点问题，可惜了云云，采青却像是再也忍不住了，匆忙找了个借口走开，很快，笑闹的小丫头们就散了。
沐歆暗道有点意思，看来这桩婚事大有内情啊，侍郎府的姑娘嫁给脑子不好的侯世子，是有点可惜了。
也难怪采青不愿意自己听到，毕竟不是什么美满姻缘，还被下人说嘴到了主子耳朵里，的确不大好。
之后的几日，每当有太阳的时候，沐歆便会在香樟树下躺一会儿，鸟语依旧，小丫头们的嬉闹却再没有过。
这天下午，沐歆照例在树下混昏昏沉沉地打着盹儿，迷糊中却觉得今天的鸟儿格外吵人，像是声嘶力竭地想叫醒她，她叹息一声坐起来，往树上张望，犹豫要不要让采青把这鸟赶走。
她找了半天也没看到鸟影，却渐渐被树干上的蚂蚁吸引了注意。
成百上千的黑色蚂蚁，窸窸窣窣地飞快移动着，在树干上勾勒出了一个奇怪的图案。这图案像是细长的眼睛，也有点像条小鱼，沐歆莫名觉得眼熟。
沐歆用手摸了摸蚂蚁爬过的树干，又闻了闻，没有发现糖浆之类的招蚂蚁的东西。
真是奇怪啊，一群蚂蚁在自己眼前摆出了一个很熟悉的图案，但她完全想不起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此后三天，沐歆每天下午都能在树上看到蚂蚁们摆出的这个图案，摆完很快就散开，像是专门给她看的。可惜她没有丝毫头绪，只能将这件事默默记在心里。
*
谢府正房中，沈夫人坐在梳妆台前，一边通着头发，一边跟丈夫谢侍郎说话。
“嫁妆都已经送到侯府了，其他的事情也都准备妥当了。”
“嗯，她的伤怎么样了？”
“听说已经能出来走动了，毕竟是弃命者......但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大夫说她脑袋里有淤血，以前的事怕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最好。你还是该多去看看她，别让她起什么疑心。”
“老爷说得倒是轻巧，你自己怎么不去看？我一看到她那双眼睛，心里就发颤啊......”
说着，沈夫人便放下梳子开始抹眼泪了。谢侍郎赶紧安慰妻子，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她收住了泪。
沈夫人又有新的担忧：“万一让侯府发现她是弃命者该怎么办？毕竟生不了孩子，日子久了这点瞒不过去啊。”
“她伤得重，亏了身体底子，之后说不得再有个万一......侯府那时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无论如何先成婚，占了这个名分，之后再有填房，也是首先考虑谢家这边。”
夫妻二人又商量了几句婚礼的事宜，便歇下了。
在濒临死亡的恐惧中，沐歆猛地睁开了眼。
又是这个梦啊......抚了抚狂跳的心口，她强撑着半坐起来，还没来得及有别的动作，外间就传来了轻而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女柔声的询问：“姑娘，可是又魇着了？”
侍女一边问着，一边点上了灯，又来到床边，将一个靠枕垫在了沐歆身后，顺手递过一杯温热的白水，再用帕子轻轻替沐歆擦了擦额角的汗。
沐歆却很麻木，她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圆脸杏眼的侍女。
这是她在这座陌生府邸醒来的第五天，她失忆了，脑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人和房间都很陌生。
这五天来她清醒的时候很少，前几天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而睡着的时候又总是反复做那个月夜里坠落水中的噩梦，这导致她精神极差。
沐歆喝了小半盏水，感觉自己神思清明了不少，哑声问侍女：“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哪里？我又是谁？”
“奴婢叫采青，咱们家是工部侍郎谢府，您是府上的二姑娘，您的父亲是谢侍郎，母亲是沈夫人。”采青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沐歆的神色。
沐歆一脸病容，却仍难掩秀色，失去血色的嘴唇下意识地轻抿着，看上去有些倔强。
想起刚刚的梦，沐歆又问侍女：“我是怎么受伤的？”
采青略显踌躇：“奴婢也不清楚。周管家带人在墨河下游浅滩上找到您的。您一点也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她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自己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人，没有过往生平，也不知前路何在。
侍女安慰她：“姑娘平安回来了就好，以前的事情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
沐歆又问她：“什么时辰了？”
“刚过寅时。姑娘是要继续睡，还是想再靠一会儿？”
沐歆摆摆手，她暂时不想睡了。见她精神还是很差，采青也并未多说，沐歆不开口了，她便极有眼色地帮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替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沐歆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了，房中仍旧没有半点声响，她望着帐顶的缠枝花纹样出了会儿神，感觉自己状态稍好了一些。她轻咳了一声，很快，熟悉的脚步声从外间响起。
采青动作麻利地将她扶起靠坐着，打了水替她梳洗一番，递了杯温热的清茶给她润喉，又说大夫吩咐她最近一段时间只能吃些流食，用过早膳之后半个时辰再喝药。
细细碎碎地交代着这些安排，有些像是没话找话，沐歆并未搭腔。
用过早膳，喝完药，沐歆听见有小丫头跟采青说一会儿夫人要过来看望二姑娘，让采青准备一下。
沐歆有点期待，按照采青的说法，这位夫人应该就是自己的母亲了，尽管没有任何关于父母亲人的记忆，她还是本能地想见到母亲。
采青带着两个小丫头洒扫焚香，开窗通风，忙碌了一通，就听到小丫头们的请安问好声远远传来，是沈夫人到了。
沐歆紧紧盯着门口，只见一位看上去三十岁左右、身着秋香色襦裙、保养得宜的贵妇人带着两个侍女款步进了内室，在床前的方凳落了座。
沈夫人望了眼憔悴苍白的沐歆，似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接着眼泪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一旁候着的侍女又是劝解又是打水梳洗，忙碌了好一通，才将她的眼泪哄住了。
沐歆对眼前这一出却有些不知所措的麻木，像是先前的期待落到了实处后，却发现自己好像无法融入这种氛围。这位贵夫人看上去很悲伤，却碰都不愿意碰一下自己，她下意识觉得母亲不该是这样的，于是只静静地看着不作声。
沈夫人净了面，终于开口了：“我的儿，以后可别再一个不顺心就往外乱跑了，伤成这样，是要把娘亲的心给剜出来啊！大夫说你伤了头，以前的事记不清了，这也没关系，咱们以后都好好的，以前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沐歆不知道怎么接话，顿了顿，还是把堵在喉头的那声“娘亲”给吞了回去，只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是怎么受伤的？”
沈夫人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我那天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就非要大晚上去游湖散心，结果脚下不稳落了水，还磕伤了头。我的儿啊，你可真是要急死娘亲......”
沐歆沉默了下去，沈夫人的絮叨也渐渐止住，又坐了片刻，觑了她几眼，她都抿着唇不说话，似是精神不济，沈夫人也待不下去了，只好又道：“你好好养伤，不要多想了，有什么事就让采青去办。”
说完起身替沐歆掖了掖被角，转头又叮嘱采青好好照顾二姑娘，沈夫人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此后半个月，沈夫人没有再来过，沐歆也没有问起，像是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她这半个月身体状况好了很多，不再每日昏睡，偶尔还能下床在屋里走动几步，但关于前尘往事，仍旧没有一点记忆。
*
这日天气晴好，沐歆早上醒来时也觉得自己身上轻快了不少，脑中时不时的绞痛和耳鸣都没有出现，便让采青扶着自己出去走一走。
采青颇为犹豫，但姑娘向来话少却极有主见，她自知拗不过，便给沐歆加了件厚实的披风，扶着她走出了房门。
初春的阳光明媚又温暖，轻轻抚过树梢幼嫩的绿芽、窗台上生机勃勃的迎春花、台阶缝里俏皮的小草叶；风也很和煦，像是怕惊扰了这些刚睁开眼的小生命；枝头上还有不知名的小鸟时不时轻鸣几声，院子外传来了小丫头们嬉笑的声音。
眼前的春光美好得让沐歆有些怔愣，她像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春光了。不知为何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总之沐歆难得心情很好，便让采青搬来躺椅放在院墙边的香樟树下，她想晒晒太阳。
沐歆躺在树荫下，让阳光透过树枝照在腿上、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外边小丫头的笑闹声。采青却皱眉：“奴婢去让她们散了，别吵着姑娘。”
“不用管，我不觉得吵。”沐歆阻止了她，又吩咐采青去给自己拿个软枕来。
采青有些踌躇地看了眼院墙那边，还是进门去拿软枕了。
沐歆觉得这会儿太阳稍微有点刺眼了，抬手挡了挡。这双手白皙修长，保养得极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姑娘才有的手。
沐歆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很漂亮，但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她还没琢磨出来自己到底该有双什么样的手，就听到院外小丫头们的嬉闹声中，隐约传来了“嫁衣还没改好”，“送嫁妆安排在哪天”之类的话语。
沐歆疑惑，是府上有姑娘要出嫁？
这时采青也拿着软枕出来了，沐歆便问：“府上最近要嫁姑娘？”
采青顿了顿，低头将软枕放在她身后，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又问沐歆中午想吃什么，大夫说可以吃点别的好克化的东西了。
这话题转得一点也不高明。沐歆追问：“是哪位姑娘要出嫁？”
采青见瞒不过去，只好回道：“是二房的三姑娘。”
“婚期是哪天？我是不是该给她添妆？”
“下月初六的婚期，姑娘您还病着，就不用操心了，添妆礼之前就已经送过了。”
沐歆点点头，却觉得采青态度有点奇怪，不就是三姑娘出嫁吗，有必要含糊其辞的？
院墙那边的小丫头们已经说到靖海侯府世子脑子好像有点问题，可惜了云云，采青却像是再也忍不住了，匆忙找了个借口走开，很快，笑闹的小丫头们就散了。
沐歆暗道有点意思，看来这桩婚事大有内情啊，侍郎府的姑娘嫁给脑子不好的侯世子，是有点可惜了。
也难怪采青不愿意自己听到，毕竟不是什么美满姻缘，还被下人说嘴到了主子耳朵里，的确不大好。
之后的几日，每当有太阳的时候，沐歆便会在香樟树下躺一会儿，鸟语依旧，小丫头们的嬉闹却再没有过。
这天下午，沐歆照例在树下混昏昏沉沉地打着盹儿，迷糊中却觉得今天的鸟儿格外吵人，像是声嘶力竭地想叫醒她，她叹息一声坐起来，往树上张望，犹豫要不要让采青把这鸟赶走。
她找了半天也没看到鸟影，却渐渐被树干上的蚂蚁吸引了注意。
成百上千的黑色蚂蚁，窸窸窣窣地飞快移动着，在树干上勾勒出了一个奇怪的图案。这图案像是细长的眼睛，也有点像条小鱼，沐歆莫名觉得眼熟。
沐歆用手摸了摸蚂蚁爬过的树干，又闻了闻，没有发现糖浆之类的招蚂蚁的东西。
真是奇怪啊，一群蚂蚁在自己眼前摆出了一个很熟悉的图案，但她完全想不起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此后三天，沐歆每天下午都能在树上看到蚂蚁们摆出的这个图案，摆完很快就散开，像是专门给她看的。可惜她没有丝毫头绪，只能将这件事默默记在心里。
*
谢府正房中，沈夫人坐在梳妆台前，一边通着头发，一边跟丈夫谢侍郎说话。
“嫁妆都已经送到侯府了，其他的事情也都准备妥当了。”
“嗯，她的伤怎么样了？”
“听说已经能出来走动了，毕竟是弃命者......但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大夫说她脑袋里有淤血，以前的事怕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最好。你还是该多去看看她，别让她起什么疑心。”
“老爷说得倒是轻巧，你自己怎么不去看？我一看到她那双眼睛，心里就发颤啊......”
说着，沈夫人便放下梳子开始抹眼泪了。谢侍郎赶紧安慰妻子，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她收住了泪。
沈夫人又有新的担忧：“万一让侯府发现她是弃命者该怎么办？毕竟生不了孩子，日子久了这点瞒不过去啊。”
“她伤得重，亏了身体底子，之后说不得再有个万一......侯府那时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无论如何先成婚，占了这个名分，之后再有填房，也是首先考虑谢家这边。”
夫妻二人又商量了几句婚礼的事宜，便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