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蕴本想着说是,但是不知为何,看见陆豫怀如此姿态神情,竟然心软了起来。“殿下,奈何我思家心切,王府上下待我极好。”

    “留下吧。”陆豫怀不知怎的蹦出这样一句话,心下惊觉不妥但已为时已晚。他那些隐忍克制在宋蕴面前每次都如泄堤洪水般溃不成军。

    宋蕴眸光微闪,睫毛因为惊讶而微微颤动。

    “咳咳”,陆豫怀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手指因为紧张而蜷曲,不自觉地相互摩挲着。连忙想理由找补,“不久后就是太后生辰,本王和豫溪都要动身去汴京为太后贺寿,正是缺少宋姑娘你这样可信又武艺高强的人。”

    “燕兄的武功也不在我之下。”宋蕴脱口而出,心生疑窦,陆豫怀堂堂一个王爷,身边怎么会缺高手?

    “燕无羁这个人你也知道,平时就大大咧咧的,哪有女孩子心细?”陆豫怀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让宋蕴留下来。每每思及宋蕴离开秦王府的场景,心里就有什么东西酸酸的,心像是被揉乱的宣纸般隐隐作痛。

    陆豫怀眉头微蹙,宋蕴虽知这是他留住自己的权宜之计,却还是忍不住答应了他。 “好吧,殿下有所托,定不辱命。”

    压在陆豫怀心口的石头终于放下,沉重压力化为一团气息,但又想到宋蕴在场,便有意控制成了一缕细密绵长的叹息。

    “有宋姑娘在本王身侧,很是心安。”陆豫怀看宋蕴看的认真。“正好回京也顺路回永兴镖局。”,感觉说的有些不妥,赶紧岔开话题。

    宋蕴感觉脸颊有一些灼热,心跳如鼓,正了正心神,“那殿下好生休息吧,我先告退了。”

    转身欲走,陆豫怀拉住她的衣角,“宋姑娘,你自己做的糕点,不尝尝?”陆豫怀顿了顿,“还是说你只爱吃海棠酥?”

    “确实还未尝过”,宋蕴一听是吃的便立马来了兴致,眉眼弯弯,双眸晶莹明亮。

    “坐下吃。”少女明艳媚丽,陆豫怀笑意直达眼底,拍拍他身边的坐榻,示意宋蕴坐过去。

    宋蕴也不拘束,衣袂翻飞,坐于榻上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拿起一块清香蜜饯糕就塞进嘴里,软糯香甜的气息充斥于唇齿之间,脸庞两边分别鼓起小包,眼睛享受地眯起。宋蕴丝毫没有发觉白色的残屑顽固地在她的唇边随着她咀嚼的动作上下起伏,须臾之间桌上便铺满了一小片。

    “慢点吃,都是你的。”,宋蕴的吃相还真是和贪吃的小九九一模一样,还真是陆豫怀眼底有幽幽萤火,蝉鸣夏夜似的寂静温柔,嘴角抑制不住的宠溺笑意。

    便如同着魔般,陆豫怀伸手,修长有力的手指向着宋蕴沾满糕点碎屑的嘴角靠近,手背上青筋泛着淡青,衣袖褪出皓腕。然而,蜻蜓点水似的,停在空中。

    如此这般,宋姑娘会不会觉着我孟浪?

    抽回手,拿出一方烟青色手帕,几簇竹叶安然绣于帕上。“快擦擦吧,都成了小花猫了。”

    宋蕴抬眸,正见陆豫怀指了指他的嘴角,反应过来便抬肘用衣袖随意一抹。

    “习武之人,粗野惯了,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多谢王爷。”,宋蕴摆摆手,表示无需如此。

    可是,再怎么习武,她也是个女子。陆豫怀有些失落,眼神暗了暗,便收回手帕。继而从红泥小炭炉温着的茶沏了一杯来,默默放于宋蕴面前。“喝些茶,仔细噎着。”

    “王兄!你可曾看见燕无羁?”,仰头将茶一饮而尽的宋蕴还未来得及放下白玉茶杯,就忽的听见沁水公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人未见,声先至。

    沁水公主着一袭水红绣彩云锦襦裙,鬓边攒丝金步摇微曳,双颊嫣红,香腮细滑。“师父!原来你们都在。”陆豫溪进门先环视了一圈,见着宋蕴,便于她身侧坐下。

    \"沁水,怎的今天得空来我这里?\"陆豫怀看着沁水公主和宋蕴关系这般亲昵,满脸笑意。

    \"皇兄,怎么不见燕无羁?这家伙怎么终日神神秘秘的。\"陆豫溪装作满不在意地问。

    “这几日我也没见着他人,你找他作甚?”陆豫怀挑眉,心下了然。

    “我……我就是问问。”陆豫溪想见,但是她总是见不到燕无羁。

    “哦?当真只是问问?”陆豫怀戏谑一笑,陆豫溪支支吾吾,“这些日子你和宋姑娘习武成效何如?”

    “宋姑娘武艺过人,教我也当真尽心尽力。宋姑娘要是能一直教我就好了。”陆豫溪言笑晏晏看着宋蕴。

    “那宋姑娘随我们一起进京可好?”这话明明是对沁水公主所讲,但是陆豫怀却看向宋蕴。

    “有我师父作伴,我自是乐意。”沁水公主笑靥如花,步摇微微晃动。

    进京前这段日子,陆豫溪在宋蕴的教导下,也算有些小进步。沁水公主努力修习宋蕴教给她的轻功,就算是为了燕无羁对她刮目相看才跟宋姑娘学武,但是她也确实欣赏和羡慕宋蕴的恣意洒脱,既然拜师学艺,她陆豫溪也要好好学,好好做。

    这日,沁水公主腿绑沙绑腿在桩上奔跑,蹿蹦跳跃,这些木桩被打入地下固定好,这些桩高一米左右。一个不留神,脚滑便向后倒去。

    “啊——”沁水公主来不及反应,惊吓出声。然而预想的痛感并未传来,却有一股雨后落叶清爽的香味钻入鼻腔,堪堪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落定于地沁水才看清来人是燕无羁,“唰”一下子红了脸,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公主殿下,矜贵非常,何必练武?”燕无羁连忙抽回手,面无表情,却一眼没有看陆豫溪。

    “燕侍卫,谁说本公主不能练武?”陆豫溪眉毛倔强地蹙起,稍稍向前靠近燕无羁。

    燕无羁退后,仍然是保持恭敬的姿势。“公主殿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卑职无权过问。只不过公主金尊玉体,可千万别伤到自己。”

    “燕无羁,你是在关心我吗?”陆豫溪双眉舒展,眼中满含期待。

    “公主说笑了,卑职只不过提醒公主几句而已,太后信任卑职,公主要是哪儿磕着碰着,太后定会伤心。卑职只不过尽了自己的职责罢了。”燕无羁抱拳行礼,低头依旧没有看陆豫溪一眼。

    好一个尽职尽责,“你就丝毫不关心本公主的安危吗?你就只是为了完成母后给你的任务?”,陆豫溪的心情就如荡船水面,起伏不定,漂泊无依。

    “殿下,卑职先行告退。”燕无羁顿了顿,声音依旧是冰冷而又不带任何感情。“还有,卑职自认为武力未不堪至此,还需要公主殿下的婢子跟着。”

    糟了,难道燕无羁发现我派晓云跟着他了?“燕侍卫说的,我、我怎么听不懂?”,沁水慌张,连眨眼频率都比平时快了几分,眼球不自然地往右瞟去。

    “公主殿下自然知道卑职在说什么。殿下,卑职先行告退。”,燕无羁转身离去,步伐坚定而又快速。

    “难道,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为什么他可以和王兄、和宋蕴相处的这么洒脱自然,为什么偏偏对自己如此守礼疏离?母后本可以就差燕无羁过来通知王兄,还不是为了他,自己求了母后,用了想念王兄的托辞。相思之人已离去,空留痴情人原地自呓,看着背影决绝,终是红了眼眶。

    “师父!”,沁水公主直直进入宋蕴的房间。

    “沁水公主,怎的来我这儿了?晚上就不用上课了吧?”,正双脚交叠躺在榻上思考近日以来陆豫怀的种种奇怪行为,被沁水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倏地坐起。

    但是看到身后跟着的晓云带着的两坛酒,便眼神一亮。

    “宋蕴,今夜与本公主一醉方休!”,陆豫溪坐下于榻上,满脸笑意,却难掩眼中落寞与愁意。

    宋蕴打开酒坛上方红盖,深嗅一口,沉醉地眯了眼。“好香啊!”

    “那可不是,这是上好的桃花醉。”,陆豫溪倒出一杯,仰头饮干。

    “沁水,今日怎的兴致如此好?”,宋蕴边喝边看向陆豫溪。

    “宋蕴,你说,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陆豫溪又猛喝了几口,像是在宣泄着什么。“像你如此这般恣意洒脱的女子,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陆豫怀衣襟上的酒渍未干,像极了她此刻潮湿的心情。

    两人互诉少女心事,丝毫没有在意到门外衣衫一角闪过。

    陆豫怀本想着给宋蕴送她爱吃的海棠酥,却没想到撞上这番场景,本来想着找呦呦送进去就回去了,听到宋蕴被问这个问题,身体不受控制就停在原地。该死,如果让人知道堂堂王爷竟然听人墙角,非要叫人笑掉大牙。

    “我?”,宋蕴手背朝上交叉扶住自己的下巴,葡萄般圆润水灵的眼珠因为思考而不停转动。“我倒是没喜欢过什么人,不过兄弟倒是一堆。情情爱爱什么的,没什么意思,不如吃遍这世间美食,阅尽这人间山河,岂不是自在快活!”

    “如此这般真性情,你这个师父,本公主没拜错!来干!”,陆豫溪笑的恣意,衣衫因为动作略显凌乱,宋蕴也爽朗大笑,端起酒和沁水碰了就干。

    知道宋蕴没有喜欢的人,陆豫怀有些开心,又有些失落。

    不过无所谓了,屋内女子似山间风,涧中流般自由,她本就不是那笼中雀,这般女子,不是任何人的附庸,更不应该被任何事绊住脚步。

    “师父,那你说,你、你喜欢我吗?”,陆豫溪眼中含着几分醉意,面若春桃,眼神迷离,口齿不清问宋蕴。

    “当然喜欢,像公主这般可爱的女子,谁会不喜欢?”,宋蕴刮了刮陆豫溪鼻子。

    “那为什么他这么讨厌我?”,陆豫溪不胜酒力,本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说完头摇摇晃晃的就埋了下去。

    “谁啊?”宋蕴摇了摇陆豫溪的手臂,“这才几杯就倒了,话还没说完呢。”,又轻轻戳了戳陆豫溪的脑袋,见她彻底没了反应,“那剩下这么多酒可就都是我的了!”仰头便牛饮起来。

    月明星稀,晚风醉人。

    宋蕴嘴里觉得甜甜的,梦里总感觉身子一轻,好像在空中一般,于是伸出手抓着什么,才有了一丝安全感。又好像梦见自己还是小浣熊那会儿,经常被抱在秦王怀中,她好像又闻见那一股熟悉的冷冽松香。

    给宋蕴喂了糖水,又生怕宋蕴着凉,陆豫怀抱起宋蕴准备把她放到榻上,“睡觉的时候倒是安静得很。”,看着怀中宋蕴安静睡颜,心下一软,竟然觉得如果时间能永远停在此刻,也不错。

    翌日,宋蕴明明记得醉倒在榻上,醒来却是在床上,还做了梦,梦见自己是小浣熊,被抱在陆豫怀的怀中。“好端端的,怎么做这样的梦?”

    正想的出神,呦呦端着一碗汤和海棠酥进门。“宋姑娘,起来了?洗漱洗漱便先把这碗醒酒汤喝了吧。”

    “呦呦,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我若是男子,必定要将你娶进门!”宋云闻见海棠酥的味道,立马觉得肚子饿了,便顾不上洗漱,拿起一块就细细品尝起来。

    “宋姑娘,怎的这样打趣我?”,宋蕴虽说是女子,但是常年习武,柔媚天成的脸庞,眉宇之间却又不失英气,说她是风度翩翩也不为过。呦呦红了脸。

    “哈哈哈,呦呦好生可爱。”,宋蕴心情大好,“不过,呦呦,你是怎么知道我昨晚喝酒了?”

    呦呦答应过王爷不能说,“我早上来过,闻见姑娘房间的酒气,这才……”,呦呦只得现编了一个理由。

    同时讶异的还有沁水公主,“我昨天不是在师父那里,我是怎么回房间的?”

    “晓云,昨夜是你将我送回来的吗?”,陆豫溪疑惑发问。

    “回禀公主殿下,昨夜是公主你跟我说要睡在宋姑娘那儿的,所以我后来也没回去接公主。”,晓云给陆豫溪倒着茶水。

    “那大抵是师父送我回房的吧。”,陆豫溪抿了一口茶水,昨夜还说一醉方休,结果没喝几杯就醉的不省人事,后面的事情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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