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僵持中,黎簪率先低下头,她朝傅长屹伸出去,礼貌又疏离地笑着说:

    “傅总,您好!”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一点都没有变。大致的模样也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如今的她更美了,皮肤也白了很多,头发和以前一样长,只是有了一些弧度。她更精致了,那张总是软软糯糯的脸也画上了妆。她爱笑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但以前的她是很难会对别人笑的。

    到底是变了,这四年里,这漫长的岁月终是给她戴上了一张厚厚的面具。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给人的感觉都是那样温暖,那么美好。可又有几人知道撕破这层面具下的她,到底有多无情。

    原生家庭不好的人长大后通常会走向两个极端,一个是极度缺爱,另一个却是极度的冷漠。

    可偏偏她是后者

    他的前女友,南高的大美女,年轻有为的天才画师。

    回避型依恋人格,自我封闭,情感漠视,这些都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多美的一张的脸啊!却又生着多冷的一颗心。

    傅长屹深邃的眸子扫过她僵在半空的手,然后绕过座椅,毫无留恋地从她身旁走过。

    “傅…傅总”李文强反应过来后立马追了出去。黎簪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她好像很难感受到心里的波动,即便是这种情况,她也不过是呼吸轻了一些,反应慢了一些,回过来再想想,好像脑子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因为直到李文强去而复返后,她才收回了那只有些僵硬的手。

    经过这两天早出晚归在公司的多方讨论中,黎簪终于理好了思绪。

    这天,她将刚画好的封面宣传图草稿拿在手中,打算去给委托方看看,如果过关了,那她就可以赶紧交稿,然后滚蛋。

    黎簪按照周墨发过来的地址,拦了辆出租车。她依旧没让周墨送,对她来说麻烦别人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情。

    轿车驶过条条大路穿梭在一条僻静的小道上,窗外的绿化非常好,两旁都种许多不知名的大树,郁郁葱葱,树枝越过头顶交叉着纠缠在一起,远远看去,十分壮观。

    黎簪其实挺怕这种树的,小时候有次去亲戚家玩,路边一颗树的枝丫将窄小的路完全遮盖。她那天从树下过,过到一半,察觉到树上的窸窸窣窣,一抬头就看到了一条蛇挂在树上。

    从那以后她对这种为她遮阳挡雨的树都是绕道而行,哪怕到现在她看到这种树,也会下意识的抬头看看到底有没有蛇。

    在她思绪万千,感慨着小时候撒泼打滚死活不去那亲戚家拜年的时候,司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黎簪下车礼貌地道了声谢,转着脑袋观察周围的环境。这里应该是一个别墅区,只是每栋之间都隔得很远,黎簪并不能一眼就将这里的地貌看全。

    她收回目光,按响了面前这栋别墅的门铃,不一会大门自动打开,黎簪一眼就看到了那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

    小道两旁种了很多花,黎簪没敢去多看,她径直走上台阶,敲了敲红漆色的木门。木门从里面被人拉开,黎簪又见到那张让她大脑空白的脸。她石化在门口,足足过了七八秒才开始想眼前发生的事。

    她签的合同跟傅长屹有什么关系,她的公司跟傅长屹有什么关系,她的老板跟傅长屹有什么关系,她的画稿又跟傅长屹有什么关系。那些周墨说过的,老板那天给她俩互相介绍的,她根本就没有往脑子里放,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她的画稿还得经过傅长屹的首肯。

    “看够了吗?”

    低沉的声音一下子拉回了黎簪已经爆炸的脑子,她看着傅长屹不太友善的脸色,脑袋都没机会转弯人就已经听话地走了进来。

    身后的门悄无声息地自动合上,傅长屹转过身迈着从容步伐落座在沙发里。桌上摆着一台电脑,他目不转睛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完全把站在玄关外的黎簪当空气。

    黎簪尴尬的想变成一只蚊子飞出去,可现实不容她逃跑,她只得硬着头皮上。

    “傅总,稿子我已经……”

    “你过来”

    黎簪:“……”

    站在门口跟人讲话好像确实不太礼貌,黎簪紧了紧拳头,机械地走到他旁边。傅长屹一直对着电脑,黎簪不敢打扰他,只好将画稿放在桌上。

    “蝶女的宣传海报我已经起好稿了,你空了可以看一下,有什么意见或者需要改进的地方可以跟周墨说,我可以改”

    她说完就打算走了,可事先傅长屹已经合上了电脑,并将那幅黎簪呕心沥血绞尽脑汁才起了个草稿的海报拿在手中。黎簪立马就不走了,什么事一次解决完都比磨磨唧唧的要强,况且让周墨传来传去的还不知道要耽误多久。

    黎簪收回那只才刚迈出去一点点的步子,乖乖站在原地等候指点。

    在她满心的期待下,傅长屹貌似嫌弃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那张汇聚了她几天心血的图纸被眼前这个男人无情地捏成一团废纸扔到地上。

    黎簪整个人都麻了,她怒睁着一双桃花眼,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傅长屹知道她这是生气了,这个人脾气就是这样,不会跟你大吼大叫,也不会对你发疯发火。她生气的时候只会睁着一双毫无杀气的眼睛瞪你,然后在心里默默算计着,以什么方式,以什么角度去弄死你。

    以前知道她是这种性子的时候,傅长屹就觉得好笑,过去四年了,他依然觉得有些好笑。

    长着这么一张纯洁无害的脸,又生得那么一双清冷干净的眼睛,脑子里却整天想一些报复人的勾当,轮到现实,她却连拒绝的话都不会说。

    真是个懦弱又心黑的小可怜

    傅长屹交叠着双手靠在沙发上,黑色睡衣的扣子只扣到胸口位置。他侧过脸,越发分明的轮廓让他看起来格外无情。

    “这就是丛也先生给我的答卷?”

    黎簪望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依旧没能说出一个字。傅长屹冷笑了一声,起身捡起那张被他挼成一团的废纸,欺身压近。

    刚认识那会他就有一米八出头的个子,身子又壮,浑身都是肌肉。那时他俯视过来的目光总是充满爱意,让黎簪被身高体型压迫的战栗和忐忑都能得到缓解,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傅长屹的眼神冷的能吃人。黎簪喉咙轻轻滑动了一下,一颗心哐哐地颤动了起来。

    “这就是被称之为神来之笔的天才画家,Cyril先生的关门弟子,丛也先生?”

    温热的气息浅浅打在耳畔,窗外阳光斜射,屋子里的一抹身影只得在影子下才能窥探出,那原来是两个人。

    黎簪很不习惯他的阴阳怪气,也非常讨厌傅长屹以这样堪称碾压的方式跟她说话。她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让自己看起来有底一些。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说就是了,我可以改”

    声音细的人总是容易吃亏,明明心里气的要死,可说出来的语气却让人误以为她是在撒娇

    傅长屹眼眸转暗,里面的情绪黎簪看不懂,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人心情又不好了。

    “可以改最好”傅长屹转过身,落座在沙发上

    “那就重画”

    “为什么?”黎簪也来了点脾气,她走到傅长屹一旁,质问他:“你哪里不满意说就是了,我都说了我可以改,我今天来就是和你商量和你讨论的。”

    傅长屹冷眼旁观着她焦急的囧样,没有给予任何回应。黎簪从来就不是个会表达的人,在她的认知中,她说完就该理所应当的轮到对方

    当然,如果对方没有回应她,那么她就该闭嘴,该退出,该走。

    从前是,可到底过了四年

    “傅总,这是工作,请你……”到嘴边的话被她硬生生压回去,最后黎簪吐出几个字:

    “理性对待”

    一瞬间,屋子里静的可怕。她句句不提从前却又字字句句都和从前有关

    傅长屹没有如过去那般暴跳如雷,他静静的看着黎簪,置于膝盖上的那只手平缓而规律的点着,脸色与刚刚毫无差别。

    黎簪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向来理智,只是刚刚实在找不到一个可以代替“私事”的词语来说出口。她以为很礼貌很委婉的“理性对待”其实却是以最残忍最直白的方式将两人之间沟沟壑壑摊到了明面上。

    “对不起,我……”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除了她自己几乎没人能听见。那声微弱的道歉终归淹没在了傅长屹的嗤笑中,他说:

    “丛也先生说的对,确实该理性对待”傅长屹将那张画纸理好:“可我也说了,我要求重画”

    嘶啦一声,那张黎簪耗尽心血才起了个稿的海报被他撕成了碎片。

    “不需要商量也不需要讨论,在这里,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黎簪紧紧捏着两个拳头,眼里的凶狠几乎化为实质穿破傅长屹的胸膛,将他的心千刀万剐。

    “我明白了,傅总”她不带任何感情的吐出这几个字。黎簪不怕死的凑过去想将那些已经被撕成碎片的画稿拿回去,她现在非常讨厌傅长屹,讨厌到任何她的东西都不想留在这里,哪怕是一堆垃圾。

    这个行为其实很幼稚,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在她收集好打算转身的那一刻手被一股惊人的力量桎梏住,紧接着黎簪整个人被拉着往后一倒,身体和脑子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坐在了傅长屹的怀里。

    刚收集好的碎纸散落一片,一半在地上,一半在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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