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子现下愁得很。

    眼前的门依旧关着,自打柳姑娘行刑之后,小姐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眼看一整日了,竟连茶水也不曾要过。

    当年松子从京城提着大包小裹在集云县寻到沈言时,她便是这样闷声不响地把自己关在房里,任谁敲门也不开。

    松子晓得,她是怕身边之人担心,殊不知她表面上越平静,身边之人便越是忧心。

    再这样下去如何使得?

    松子叹了口气,弯腰将手里的皮蛋瘦肉粥放在门边,将眼睛凑到门缝前,无奈屋子里头太过昏暗,绘着花鸟的屏风又遮了大半视线,并未看清什么。

    聚精会神地瞧着屋内,松子并未发现乔南早便站在他身后。直到乔南出声,松子才吓得一激灵,回头望见乔南,拍拍胸脯道:“阿南哥,你吓死我了。”

    “对沈言就这般没信心?”乔南低头看了一眼还蹲在门缝边上的松子,出声问道。

    松子一愣,没想明白乔南为何有这么一说,“哎?”

    “你莫不是觉得......她自此便会消沉?”乔南缓缓开口道,似是在问松子,又像是隔着门板说与屋内的沈言听。

    “自然不会,我家小姐六年前都......”话说到一半松子自觉失言,连忙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虽是咽回去了,可这话倒是也唤回了松子的记忆。

    六年前沈府遭难,小姐穿着嫁衣便被下了大狱,老爷夫人也相继弃世。那暗无天日的年月,松子哪怕只是沈府的下人都心有余悸。

    摆脱那样一段梦魇需多大气力?

    松子连想也不敢想,可小姐熬过来了。他曾以为小姐会一直那样将自己封闭起来,可现在想起来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自己在担心什么呢?

    连阿南哥且相信小姐,自己反倒没个底气,真是愧对在小姐身边待了这些年。

    如此想着,松子只觉得心头那块大石骤然一松,随后便想起手头那许多的待整理的雇工契书来,连忙向账房走去。

    这几日小姐将自己锁在房中,可少东家既然并未将整理契书的任务派给别的伙计,这事便还算是小姐的,总要有人去整理才行。

    待松子急匆匆走远了,乔南才缓缓将一直藏在身后的物什拿到身前来。

    那是一串糖葫芦,山楂饱满色泽鲜亮,看得人唇齿生津,上头还挂着澄黄的糖浆。同那日从国相府出来时,他曾给沈言买过的一样。

    他看着自己‘顺手’买来的这串糖葫芦,似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将它放在了那皮蛋瘦肉粥的碗沿上。

    ······

    乔南本以为,沈言不日便会自我痊愈,重新回到那有些聒噪的状态。

    可又过了五日他才发现,他想错了。

    起初的三日乔南并未在意,只照旧做着自己的事。因为入了少东家的眼,乔南如今在无忧聘事堂内可谓是炙手可热,每日前堂的大小事务经手不少。

    而乔南之所以能得了东家的青眼,也与这次柳莺儿的事有关。

    聘事堂出了这档子事,生意很是不好做,老主顾不断流失,就连进账都少了五成。聘事堂里人人自危,生怕哪儿没做好便被东家一怒之下赶回家中。

    偏生有一人出尽了风头,这人便是乔南。一月之内竟为聘事堂接连做了十笔生意,众人皆是啧啧称奇。

    少东家更是几次三番夸赞,隐有提拔他做副管事的意味。因着这么个原因,如今乔南在无忧聘事堂的身份可谓是今非昔比,但也忙得最不可开交。

    今日乔南本坐在桌前核雇工契书,提起笔来却突然觉得,最近的日子好像少了点什么。

    似是很久没在聘事堂里见到沈言?

    乔南回想起第一次见沈言,并非是在集云县大牢,而是六年前的一副画像。

    彼时三皇叔挟战功步步紧逼,隐有反意,自己在东宫之中每日所思所想不过是如何才能固权。

    既要固权,便少不了兵力相助,世人皆知定国公宠女成狂,谁娶了沈家嫡女谁便有了百万虎狼之师的支持,是以自己才会对着一幅画像胡编乱造出那篇《风华令》。

    当时心思全不在这画像上,只记得那女子巧笑倩兮是个美人,略略思索便写成了《风华令》,叫下人赶忙送去了梨园坊。

    所以集云县大牢再遇之时,自己并未觉察对面是故人。直到她说自己叫沈言,这才有了些印象。

    却没成想自己当年的猜测全是错的,她大大咧咧,逢酒必喝,又为人聒噪,哪里有一丝的静女其姝?

    可她虽是这般,却有一副赤子之心。

    待乔南从回忆里抽回神来,才发觉自己适才提笔却许久并未书写,墨滴在宣纸上都已晕开一片,不觉哑然失笑。

    他索性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向外走去,此时耳边却传来的前堂伙计们的交谈。

    “真是晦气,依我看那沈言八成就是个丧门星,沾上准没好事。”身穿乌褂的伙计撇撇嘴说道,“当初集云分号便被他弄关了门,结果你看他才来几天,总堂的财运也跑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听说他连爹娘都克死了,上辈子得做了多少缺德事啊?”

    另一个伙计拿着抹布,一边擦着柜台一边说道,“呸,这种人就该自己找地方呆着去,何苦非赖在这连累大家。”

    另一个伙计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别看他这样,可会攀高枝的紧。刚刚我见国相爷的车马停在聘事堂门前,便朝门房一打听,你们猜怎么着?来找沈言的。”

    几个伙计对望一眼,半晌哄笑开来,语气轻蔑:

    “你别说,他这模样做个男宠倒也真合适。”

    “啧啧......没想到国相爷也好这口?”

    “管他呢,能把这尊瘟神带走便成。”

    乔南闻言,向外行去的脚步一顿,在原地定了半晌,随即转身朝几人走去。

    那几个伙计还在说着,丝毫没有发现乔南已站在了他们身后。待发觉周遭似乎是变冷了,转头便看见乔南冷着张脸望着自己。

    “乔哥你......”

    “若是不想做事便直说,聘事堂里不需长舌妇。”乔南扫了几人一眼,沉声说道。见众人都住了嘴,这才又转身出了前堂的大门。

    “切,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对我们指手画脚,还真以为自己是半个东家?”站在原地的伙计很是不忿。

    ······

    与此同时,沈言的房内一片安静。

    屋外的日光顺着窗上空隙照进来,在地上散出些暗纹,门外的人声衬得房内更为死寂。

    沈言睁着眼,愣愣地看向素帐。与松子的担忧正好相反,从行刑台回来之后沈言便不曾哭过。莺儿的仇还未报,她没时间沉湎于悲伤。

    眼前总是出现莺儿最后一刻的画面,她竟然真的被人抽了舌?

    沈言无法用言语描绘见到那画面时的惊讶,只觉得自己像是身在噩梦中未曾醒来。

    若这杏仁粉真是莺儿加到冰糖燕窝之中的,没道理她还会被人如此对待。现在想来,这样做的好处只有一个,那便是封口。

    为何要封莺儿的口?是谁要封莺儿的口?

    沈言觉得自己混乱之中抓住了一根线头,只要握着这线走下去,便能看见织下这张大网的人。

    也许,这人便是梦里的那黑袍男子?梦里虽看不清那人的长相,沈言却莫名觉得熟悉。

    那个身影看上去像.....

    想到这,沈言猛地坐了起来。

    像是有什么急于求证一般,沈言慌忙从榻上起身,却因为连日来躺得太久而有些晕眩。沈言待眩晕感消散后,从柜中取出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抬腿便要往外行去。

    可开门却发现,门外此时正站着一人。那人穿着一身玄色广袖袍服,眉目俊秀清朗,正是顾明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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