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只给一晚自由活动的时间,边晔敬明天得回基地正常跟训,接下来的几场比赛至关重要,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出幺蛾子。俩人拎得清正事,压根没打算过夜。

    边晔敬带着徐昭去吃西林特色菜。第一次来西林试训,宋坤元请他吃过这家,店面不起眼,味道却出乎意料不错,颇有高手藏于民间的意思。

    “这是什么?”徐昭用筷子拨开圆白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刷碗的钢丝……吗?”

    边晔敬登时就火了,这可忍不了,他让徐昭乖乖待在原地,自己去找商家讨说法。商家自知理亏,态度温和地道歉,重新做了盘菜,免费送他们小酥肉和饮料。

    小插曲过后,徐昭一心一意吃饭,边晔敬皱着眉头一直在看手机。她刚要让他把手机放下好好吃饭,一道语音不合时宜地在两人之间响了起来:“他妈的工资什……”

    蓝牙耳机电量告罄,边晔敬是想语音转文字,无奈手按快了,直接外放出来,他尽全力补救,手又按快了,语音再次响起来:“他妈的工……”像生怕徐昭听不见,再给她放一遍。边晔敬无语到家了。

    徐昭听出是余绍的声音,严肃地看向他:“什么工资?”

    他正准备搪塞过去,听她说:“边晔敬,你有事情瞒着我。”

    自打离家起,边晔敬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十六岁出来自力更生,他不仅没跟父母要过一分钱,还月月把工资打回家里。那时他以为日子会变好,很快家里的债就能还清。

    可世事难料,变化总比计划快。

    运营好一个俱乐部烧钱不说,队伍还不一定能混得风生水起。西林SAK俱乐部背靠“SA科技有限公司”,去年夏天公司被爆出运营资金出了问题。这事虽没在网络上发酵,像边晔敬这种俱乐部内部人员对此却是知情的。

    去年他们最好的成绩是次级联赛夏季赛冠军。联盟发的奖金以及去年冬天到现在的工资都被黑心老板扣押,用来填补公司亏损。所有苦果要由教练和队员买单。

    好不容易被提到一队登上TPL首发,去其他的城市比赛,边晔敬他们挤在小旅馆里,睡不下就打地铺,第二天照常上场,打不出成绩没人关心这些人经历了什么;回去的路费要队员自己垫,运气好的时候俱乐部给报销,运气不好就吃哑巴亏;伙食差得在联盟里都出名,打训练赛到凌晨,饿了就队员自己煮面吃;所谓复盘就是一群人盯着一个电脑看,训练的桌子同时也是吃饭的桌子,跟其他俱乐部比就是寒酸的小作坊。

    十六七岁的少年,为了不耽误前程和留在赛场,选择忍气吞声。这些事情,边晔敬从没跟徐昭讲过。

    “你长了嘴巴,喜怒哀乐就要说,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徐昭面露愠色,“我们是彼此相爱的吧?我想让你和我分享你的一切,包括痛苦,这不过分吧?但是你只想着自己承担。”

    边晔敬凝神注视了她一会儿:“我跟你说有用吗?平添烦恼,问题也得不到解决,不如不说。”

    “是你不信任我。” 她言语都这么诚恳了,他依然不跟她坦白,说到底是没有把她当自己人看待。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我不想让你担心,你连自己的事情都很难搞定,我再跟你讲那些麻烦事你压力不是更大?你高考我心得有多大跟你说这个?万一你因为我考砸了怎么办?”边晔敬说,“结果麻烦还是麻烦,不会因为你高考失利或者你心里烦就消失。”

    徐昭说:“我现在高考完了你怎么不说?”

    边晔敬说:“当时没说现在就更没必要说了。”

    徐昭无声地笑了:“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边晔敬,你这么贴心地为我考虑?”

    “徐昭,你能好好说话吗。”边晔敬觉得自己没法跟她正常沟通。

    “我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换来的是什么?你觉得我不好那就跟我分手啊,肯说甜言蜜语哄着你上杆子给你当女朋友的不是大有人在?”徐昭觉得他没找到她说的重点,拎包就走。

    边晔敬上去追,到门口才想起没结账。前台收银员仔细找零,再抬头发现顾客不见了。这世道,人得是有多急,钱都不稀罕。

    “每次吵架就分手分手分手,”边晔敬只觉怒火中烧,任何一场打得稀烂的比赛都没有此刻让他胃疼,“是你自己对待感情草率还是我的爱真就那么廉价?践踏我的感情很有意思是吗?”

    “当然有意思了,没意思我干嘛践踏呢?”徐昭站住脚,仰头看着边晔敬。虽然身高没他高,但在气势上绝对没输。

    “服。”边晔敬心脏病快被气出来。

    “你真以为我在随意践踏你的感情吗?边晔敬你认真想一想,难道不是你从来没给我信任感和安全感吗?我当初问你我们两个算什么,你说算什么都行,可我现在觉得我们两个什么都不算。”徐昭说着说着有点想哭。

    听到她哭腔边晔敬就心软了:“对不起,徐昭。”

    徐昭冷笑:“你才不会认为自己错了呢,心里肯定想着‘我赶紧把她哄好,让她别作了,我大气我不计较’。”

    “我真错了。”边晔敬去抱她,给她擦眼泪。

    徐昭不情愿地撇开头:“你说你错哪儿了?”

    “我不应该瞒着你,什么都不跟你说。我态度有问题。”

    徐昭安静了片刻,小声道:“我是能力有限,的确解决不了你说的问题。你可能觉得我无法感同身受你的痛苦和处境,不想让我受伤害,但是边晔敬,我在乎的是你想不想要和我分享你的一切,你想不想要我给你加油和鼓励。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很坚强的。”

    “我知道了。”边晔敬揉了揉她的头发,“和好和好,赶紧和好。”

    “我也对不起你。”徐昭环抱住他的腰,“我说那些话是在故意气你,不是真心的。”

    短短一晚,西林SAK超话炸开了锅。边晔敬赛后语音里对队友说“你那么打跟送有什么区别”的片段被单独截出来,引起一阵不小的舆论。

    有人批边晔敬不尊重前辈,名副其实的SAK太子爷,有点操作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赛后采访内涵队友打得烂,殊不知野辅吃的盐比他走的路都要多,人家开始打比赛那年估计他还在上小学看玛卡巴卡;也有人替边晔敬感到不值,一个新人拿命C,赛场上吃的是草挤的是血,把原本止步季后赛的队伍拖进四强,结果采访席上连句真话都不让说,好搞笑。

    粉丝看到的是一面,队伍私下里又是另一面,搬到台面上讲就不体面。边晔敬被集火,徐昭自然难逃幸免,微博里多出乱七八糟的评论,却全部是在说另一件事:“怪不得koa今天打这么差,原来是忙着谈恋爱呢,不想拿冠军直说啊。”

    徐昭的心咯噔一下,点开搜索栏输入“koa”,自动弹出的词条里,最上面是“koa女朋友”。

    她忐忑地点进去,看到了一张自己和边晔敬站在一起的背影照,地点是在电竞中心场馆外,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话题内容里清一色求她正脸照,评论区盖起了高楼。

    徐昭关注的点却是幸亏他俩吵架的画面没有被抓拍到。谁能想到啊,电竞场馆外面还在搂搂抱抱,到餐厅里就吵得不可开交。

    说来说去,边晔敬是电竞选手,不是明星爱豆,谈个恋爱无需被太多人关注,也无需向太多人解释,反正最终是要靠成绩说话。徐昭理解粉丝的好奇心理,但不希望他们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困扰。

    边晔敬懂徐昭的想法,身处漩涡中心还为此特地发了微博:“不要传播我女朋友的照片和视频,谢谢。”

    此举无疑雪上加霜。

    徐昭一晚上没睡,闭眼就是边晔敬站在赛场上朝台下鞠躬的画面。边晔敬这个人,只会打嘴炮,嚣张跋扈是假象,其实一点攻击力都没有,吵架都吵不过她。当然很大部分原因是她声音大不讲理。

    他们有很多观念不合的地方,免不了争吵。她提分手,他上一秒“老子再理你老子就是狗”,下一秒“对不起徐昭我错了我是狗”,乖乖道歉写小作文是常规操作。

    徐昭渴望安全感和明目张胆的偏爱,不能明确感受到的爱她不想要。他这个人嘴巴又笨,不会讲情话不会哄人,将别扭拧巴发挥到极致,想对徐昭好之前非得骂她几句,说几句反话。

    通俗了讲,边晔敬就像一本小说。如果漂亮的封皮是脸,那么章节内容就是性格,有的人被外表吸引,翻开看,率先被标明雷点的序言劝退,连第一章都不愿意读。偏偏她这人喜欢较劲,坚持读下去了,然后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徐昭想给边晔敬写点东西开导他,没留心字数,备忘录里洋洋洒洒写了有几千字,凌晨给他发过去。

    都是些净化心灵的鸡汤,结尾无非劝他不要想不开,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未来的路注定难走,她会一直陪着他,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下去。

    边晔敬很晚才看到,回复她:“收到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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