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酷热刚走,剩下热夏嫌弃的秋风,蓝楼巍巍,树荫深深,似真疑幻。高处风来,间歇可闻迟桂清芬。

    蓝蔚色墙壁像把大斧把世界分割成两半,墙内一个世界,墙外又是另一个世界。走廊外脚步声响起,层层踏踏,愈近愈响。

    “听说了么?顾影帝自杀了?”

    “是么?我也刷到了,热搜榜第一,被救回来了么?”

    稀稀碎碎的声音传来,穿插在朝阳透过的绿荫中。忽明忽暗中,重物落地,巨响出现,程草手中的病例册也如飘飞白絮,打着旋四处坠落。

    响声打断女医生的八卦,把人惊得猛喘了口气。转头一看,入眼即是遍地的病例单。

    “你吓死我了,程草。”女医生皱着眉,边抱怨边大力拍着前胸。

    “你说,顾绩薄自杀了?”

    程草没在意女人的抱怨,她的思绪在此刻抽移,一台从天而降的大型压榨机,不管不顾,挤压、碾碎着头脑的一切。它一点都不痛,甚至分不出痛意,过往人类历史上的灾难、大崩溃、惨绝人寰的悲剧、人类和物质、丑物和美物,在这一刻纷纷化为乌有。

    像是印迹一样死死刻在脑间的,是顾绩薄的自杀。

    “想不到吧!他有什么不满足呢?拍一部戏就208万了,竟然还会抑郁。”女医生有些不屑,眼神带着些恶意,语气有着莫名嘲讽,似过往医生救死扶伤的美德只是个传说,未在她身上体现出一丝一毫。

    “不过又被救回来了。”语调隐隐暗含着可惜,“你说说,这些208万天天在想什么?我们天□□六晚七才5000元,他们露个脸,就能拿208万,这还抑郁?真正抑郁的不应该是我们?”

    女医生越说越说越气,原本7分的气膨胀到了10分,打工人的怒火燃烧到了极致,不管不顾,四处蔓延,甚至爬到了阴暗不见暖光的墙角处。“我真希望,他抑郁下去,感受感受我们普通人的痛苦。”

    “你还是医生么?”冷漠的,不带任何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女医生闻声转头,便见那个一向温和、理智的同事站的笔直,有些阴郁的看着她,全身充斥着一股郁气。

    “如果你认为抑郁可以拿来开玩笑,那我建议你脱下身上的白大褂,你一点,一点,都配不上它。”程草的话很慢,也很硬,刚刚还应声女医生的护士们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这还是第一次,程医生如此严肃。

    冷冷的看了女医生一阵子,程草整理好刚从地上拾起的病假单,假装镇定的走了出去。

    她的心很慌,惶恐油然而生,顾绩薄,自杀了;顾绩薄,抑郁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抑郁。程草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一瞬间,突然想起三岛由纪夫的一句话:

    “我向着黑暗世界张开双臂静静等待。最终,五月花、制服、邪恶校友,都将进入我张开的怀抱。我认定自己将从世界的底部慢慢合拢臂弯,把他们全都圈住。”

    无言的恐慌袭来,她的世界天旋地转,一霎间,像是成了老电影中迟暮的归客,恍然忆起,七年前的那个盛夏。

    “程医生?”臂弯处有触感传来,沉湎于过去的程草总算苏醒了过来,转身就见赵主任一脸惊讶的看着她。“程医生,你是在?发呆?”

    暂时安抚下躁郁的情绪,程草揉了揉内心,强装冷静“没有,赵主任,有什么事么?”

    “你,知道近期的208万事件么?”赵主任表情莫测,有些犹豫,迟疑了三四秒后,最终还是选择说了出来。语毕,他静静的观察程草的表情,看到没明显的抵触情绪后,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程草皱了皱眉,思考赵主任说这话的意义。思绪在头脑中纷飞,混带着顾绩薄时不时的显现。最终,程草放弃了,神情有些怪异:“了解一些。”

    “我想让你接受顾绩薄,成为他的心理医师。”赵主任不再像之前那么犹豫,坦诚的说出自己想法。

    “顾绩薄在早期就有很重要的心理问题,但一直控制得当,这次208事件曝光后,他撑不住,自杀了,昨天才抢救回来,但精神状况堪忧。目前情况很差,医生护士也因208对他多有抵触。”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来接受。”

    赵主任一字一句说着,语气莫名有力。

    “他很早之前就有心理问题?”有些不敢相信,程草看着赵主任,愣愣地重复着。

    “对,他5年前就有心理疾病了,当时他的心理医师是院长,但很抱歉,还是没能把他拉回来。”

    赵主任说着有些感慨,看到程草有些莫名的神色后,犹豫了两三秒,有些头痛道:“程医生,网上的事听听就算了,我认识的顾绩薄,没有日赚208万。你不要相信网上的谣言,顾绩薄不是那样的人。”

    “我从来都不信顾绩薄日入208万。”程草的语调很轻、很轻,但莫名有力,被网上胡言乱语气到的赵主任听后,暂时放下烦恼,抬头认真凝视着程草。许久,异常有力的点头:“对,请你相信他,他不是网上说的那种人。”

    “那之后,就麻烦程医生了。”

    一句“麻烦”,再次拉近了程草和顾绩薄的距离。

    白天的暖光并不明显,但在弥漫的浓烟中却显得异常通透,姿态清晰可见。安静地氛围不断膨胀累积,只有时钟的滴答声不间断的响起,窗外似乎有风,于是良久沉默的氛围便被一股股吹向室中。

    那个瞬间,程草抬头,对上顾绩薄安静的,不言的,却又忽明忽暗,像是蕴含汪洋大海的情感的眼神,说不出话。

    “你,还好么?”两人静默良久,最终还是顾绩薄先打破沉默。说完,顾绩薄突然又自嘲的笑道:“我真的,越来越蠢了。你现在坐在我面前,还能不好么?”

    程草还是沉默,不是她不想说话,是此刻,她真的,真的,不知说什么是好。

    “恭喜你,实现了梦想,成为了一名精神医师。”见程草不语,顾绩薄也不觉尴尬,只是缓了半晌后才道:“抱歉。”

    “抱歉?为什么?”终于,程草出声,神情带着些不解。

    “当年你说学医,要帮我治疗母亲,但很抱歉,她去世了,似乎是,我失约了。”明明是件悲伤的事,但顾绩薄却是笑着说出的。

    笑容淡淡的,甚至看不出心伤。可程草知道,此刻,他很痛苦。“抱歉。”此时此刻,过往回忆如海草般争锋,纷纷浮上心间。

    原来恍惚至极致,是说不出话的,要说,也只能吐出这么一句、没有任何作用的话。

    “刚分手时,我有想过我们再见会是一个怎样的场景。可能是愧疚,是还喜欢,但必须默默忍耐的深痛;也有可能是热潮过后,像真正朋友的那种释然。”

    说着说着,顾绩薄突然扶额低笑,但笑中有着莫名苦涩。“但谁能想到,再见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道歉。”说完,抬头凝视着程草,像是迫切地要追寻一个回应。

    程草有些莫名的慌张,她躲过那灼热的视线,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突显的怒意。

    “你看起来过得很不好,但我以为你会很好。毕竟,是你先放弃我的不是么?所以,为什么,又要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呢?”不自主的重复,程草控制不住此刻的情绪,只要发泄出来。

    “因为我后悔了。”

    “我后悔了。”

    时间瞬间静止,七年前的那个盛夏,室外的蝉鸣,短促频繁,蝉在树间飞来飞去。拉扯着正陷入爱情的小情侣们的焦躁春心。

    一团风进来,然后在林荫中过滤,被吹得鼓起的绿荫没有完全随风摆布,反而被减弱的风力抹去了棱角。小情侣们在树下争吵,情绪由缓至急,最后声音压过风中竹叶沙沙声。

    长久时间后,终于静了下来,她的爱情,死在了那一天。

    7年的时间,25岁的程草回想起她的18岁,一直是不鸣的。但终于,杂乱纷飞的思绪,随着当年男主角的回应,停止了下来。

    抬眸,直视顾绩薄,两人对视的瞬间,仿佛跨回了七年前,看到了那个承载所有记忆的高一(九)班。

    空空的教室没有人,窗外的海棠花争先恐后左右环绕,它变长了,变绿了,没变的似乎只有一如既往的热情,仍守住又宽又厚实的书桌,时间跑了,学生换了,这阵势却仍然天长地久。

    无言中,程草突然想到,这些年来,幸免的固然不少,但错过的似乎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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