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班黎响。”

    “喏,你的校服,拿好!”

    黎响只是伸手接过,不失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便没有再看那人一眼,转过身径直离开。

    城南中学作为城里唯一一所重点高中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全住宿封闭管理模式。

    到班里报道过后,班主任杨璐便让所有人到宿舍安顿安顿,为往后的校园生活做个简单的铺垫。

    黎响甩下左肩上的包,坐下来收拾着行李。趁着这个间隙,他用余光环顾一周,四人间的小宿舍,他撇撇嘴“这学校至真抠啊”,一念间,他瞥见一个身影从门口走进来,黎响迅速抬起头,便憨笑起来。

    “你好呀,我是143班黎响,多多关照哈!”

    对方见黎响一脸单纯,感觉有些傻,便点点头,也只是轻蔑一笑。

    “你好,147章择楷。”

    “加个联系方式呗,以后就是室友啦!”

    黎响仍然是一脸笑意。

    “嗯。”

    章择楷摸出手机,打开某社交软件

    “你的号是多少。”

    “……”

    “好了,你通过一下。”

    “嗯嗯!你等等昂!”

    说话间,宿舍的门再次被敲响,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两个高个子提着行李迈进门。

    “这里的人怎么都一张臭脸,装什么高冷。”

    黎响咂咂嘴,眯了眯眼。

    四个人都到齐了,而他那张傻傻的笑脸却略显格格不入。

    经过一番了解,除章择楷外,这个单眼皮的薄唇男生叫凌北辰,跟着他进来的是兆枫,两人都是146班的学生。

    黎响站起来转了一圈,没什么新奇的,宿舍里只有一个卫生间,每个人一张架子床,下铺是书桌。宿舍里十分安静,其他人都在干着自己的事情。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按照学校的规定,宿舍每晚十点整准时熄灯,十点十分开始,每栋宿舍楼的宿管阿姨每隔半小时会开门查房,直至第二天五点之后。

    一个安静的环境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十分惬意的,但黎响却有些抓狂。他低头瞄了眼时间,才为找到话题而在心中暗喜。

    “明天五点半得起来军训呢,都不睡吗?”

    没有人搭理他,半天的相处中,黎响成为了他们眼中的三岁小孩,有种说不出的稚气。

    可能是瞥见了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章择楷转过头看了黎响一眼,便轻轻摇摇头。

    “真是看不惯这仨大臭脸”

    黎响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让其他人对自己放下警惕,再逐步信赖,已经成为他一直以来秉持的社交习惯。

    眼前三人令黎响有些厌烦,也许是不熟,三人对待黎响的态度都有些冷。黎响顾不得自己现在的想法,当下之重是把关系拉近。

    黎响将椅子往凌北辰那边挪了挪,凌北辰扭头对着黎响上下瞧了几眼,没有说话。

    “喂!玩点儿啥不?”

    “不了,看书呢。”

    黎响嘴角一扬,这家伙只不过是盯着书走神罢了。对视那一瞬,他的瞳孔正在迅速缩小,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主动说话,并不是不想说,他只是在组织语言而已。

    “聊聊天呗”

    “不了,有些累。”

    “你有感情史嘛。”

    黎响当做没听见,嬉皮笑脸地调侃道。

    其实黎响早就看出来了,凌北辰回信息的节奏从来没停,黎响也感到不可思议,这样一个恋爱脑竟然能考进这所学校,想到这里黎响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就是天才吗?

    “没有。”

    凌北辰的眼神十分坚定。

    黎响仍然以一个微笑给予回复。这句回答让黎响有些失算,凌北辰把微表情也处理得很好,这充分说明了对方有读过心理学,但只是略懂皮毛,他的任何一个举动都给了黎响抓住破绽的机会。

    黎响慢慢退回自己的桌前,伸了个懒腰。

    “真没意思!”

    短短的交谈中,黎响早已对凌北辰进行了一次全身扫描,凌北辰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在黎响心里已经有了个底子。

    黎响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这家伙日后对我有用。”

    他只是在心里念叨着。凌北辰这个人并不难懂,很老实,很注意形象,看上去虽然有些高冷,但用黎响的话说就是“一眼假”

    黎响仍然将手指放在桌面上。

    “这个人很老实,也许自己也察觉了,有刻意的隐藏,但手法并不精湛。果然上天是公平的,总是会将好与坏平均地分配给一个人,没错,这家伙在学习方面有多天才,社交智商就有多蠢材,真让人头疼!这么说下来,他应该是这间宿舍最容易接近的了,得到这个人,日后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惊喜呢!”

    他十分确信,让凌北辰一直捧着手机的,就是他的另一半,一个摸鼻子的小动作就已经是撒谎的铁证。

    (资料:人在撒谎时,若内心不够强大,血液会冲入脑血管。而鼻腔网状分布着很多毛细血管,所以这时候,血管内的血压会大于正常值,因此撒谎的人会感到鼻子不舒服,无意间便会用手触摸)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推门而入的正是二号宿舍楼的宿管阿姨。

    按照XX中学的规定,在宿舍关灯前,学生必须将手机上交保管。

    二号楼宿管姓王,五十左右,看上去不大和善,只是板着个脸打开了一个贴着“311”标签的袋子,示意四人将手机放进去。

    直到黎响最后一个上前,刚把手收回来,才发现王姨已经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圈。

    王姨是上上个年代的人,一米五的身高,她那种奇怪的眼神始终没有从黎响的脸上移开。就这样,持续了大概十秒之久。黎响对这种古怪的眼神不禁感到有些不舒服,两难之际,王姨突然低下头,冷笑了一声,将袋子绑好,才慢慢走出去。

    想起那双模糊的眼睛,黎响背后一凉,直觉告诉他,

    “这个人有问题”

    他抹去前额的冷汗,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的心理可能还不够强大。

    朦胧夜色中,四周的空气十分缓和。夏日晚间的几分凉快与断续的虫鸣充盈着整个校园,宿舍里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交杂的声音,令这个夜晚显得格外和谐。

    黎响轻眯着眼……

    莫名地,他感觉到有个人在拍他。

    “黎响?起来啦!别迟到啦!”

    他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努力睁开眼睛。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女人,他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张模糊的脸,可他仅能隐约感受到有人对他笑了一下,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黎响慢慢地坐起来,周围的环境仍然很模糊,黎响换好衣服,推开房门,把着扶手缓缓走下楼梯。

    又是那个声音。

    “早餐在餐桌上!”

    黎响没有吭声,一口一口吃完了,走到门口,他停下了。黎响慢慢回过头。

    “妈,我走了。”

    “路上小心!”

    黎响上课时十分认真,由于视力好,他总是坐在最后一排。下课时,他总是趴在桌面上,看着其他人玩耍。

    直到有一天,七年六班调来一个转校生。

    某一个课间,黎响如往日一般趴着发呆,恍惚中,他好像瞥见前桌的位置上有一个身影。

    “你好!你叫黎响吧!好有个性的名字!”

    黎响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可亲的笑脸。

    除了父母与爷爷外,从来没有人对黎响笑过,又或许有,那也仅是冷笑。

    “我叫顾云川。”

    “哦……你好,我是黎响……”

    黎响说话的声音很弱,但眼神却十分淡定。他并不想与眼前这个人发生交际,甚至不想与任何人有挂钩。

    “交个朋友呗!”

    “不了,我们做不成朋友的。”

    这个回答令顾云川吃了一惊,虽然从一开始,他就感觉黎响有些不寻常。

    “……为什么?”

    “你不懂我”

    黎响不再看着顾云川的眼睛,而是低头盯着桌面,冰冷冷地答了一句。

    “你的那些事,他们都和我说了,我们可以慢慢了解的。”

    黎响没有回答。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无意义的,同样的话语听过太多遍,结果却也总是一样。

    “这些事不会阻挡友谊的。”

    “不,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尽管黎响一直渴望得到一个朋友,但理智帮他说了“不”,他不信任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过多的感情会使人受伤。

    沉默片刻,黎响突然说话了。

    “你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

    “当然了!”

    顾云川知道黎响在试探自己,并没有选择相信。他看见黎响桌角放着一本黑色的书,标题很难懂,但作为心理学术爱好者,他基本能够断定,那是一本心理学书籍。

    然而这全程的对话,就是一场心理上的斗争。

    显而易见的,在内心的修饰上,顾云川貌似更胜一筹。

    顾云川知道,黎响之所以反悔是因为他太缺一个朋友了,他不信任任何人,也许是因为被背叛过太多次,已经留下很深的伤疤了。他很同情这个拥有特殊经历的男生。

    在日后的相处中,黎响逐渐信任顾云川,作为自己的唯一一个朋友,黎响十分珍惜两人之间的友情。

    黎响恍惚了一下,再次睁开眼,自己坐在一条黑暗的巷子里,五六个人围着他拳打脚踢,胳膊上早已满是淤青,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看到高高低低几个人头中,顾云川正看着他,他看不清顾云川的表情,终于,他再一次流下泪水。

    他什么也看不清,耳边的声音也有些嘈杂,偶尔能听清几句。

    “败类!”

    他不想理会,只是紧紧握着拳……

    眼前一黑,黎响坐了起来,天已微亮,看样子是四点的样子。他恨那个愚蠢的黎响,恨他的自以为是,恨他信了那些缠人的鬼话。他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个世界不需要感情。”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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