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缺月脸上的热度极速散去,似乎是已经恢复了正常。

    未几,她的眼睫上结出了些许寒霜,浑身发冷,上下牙齿正不住的频繁上下敲击。

    楚疏桐赶忙将暖炉放在缺月身边,试图能给缺月带来些舒适感。

    可根本无济于事。

    她的全身都开始忍不住剧烈痉挛着。

    不多会,缺月又忽然一把将暖炉扔到一边。

    炭火摔在地上,星星点点的火焰发出点点星光,慢慢熄灭。

    火光重新转移到缺月的脸上,映衬着她的面庞如夕阳般火红,痛苦不堪。

    楚疏桐手中的针顿住了。

    料想,应当是那香料之中的药物和缺月体内的蛊毒之间有所冲撞。

    蛊毒属热,香料毒素属寒,这才会出现这样冷热交迭的情况,若是不及时解决,那么她的五脏六腑都会受到不可逆的损害。

    蓦地,他忆起缺月曾说他的血可以暂时抑制住她体内蛊毒的发作。

    可上次取血之时差点要了楚疏桐半条命,他此刻自然有些犹豫。

    思绪百转千回之际,屋外似乎传来了密密匝匝的脚步声和吼叫声。

    他心头一沉,手中的温度又低了几分,赶忙引首朝屋外看去。

    花满楼的一层的宾客已经没剩多少,只有稀稀拉拉的少部分人仍在原位,双手举起,面容惊慌失措。

    顺着宾客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大群手持长刀的男子正在花满楼内横冲直撞。

    花满楼的妈妈未着披帛,便匆匆忙忙出来查探情况,等看见这些人也是吓得面色惨白。

    哪怕是浓厚的胭脂都掩盖不住她此刻的心情。

    花朝节本就因为聂飞突如其来的刺杀而毁了,花满楼每年就指望着每年一度的花朝节维持生计。

    明年的花满楼恐怕会穷酸到连花朝会都办不起来。

    她好不容易留住了少部分的宾客,可在聂飞那群手下持刀到来的情况下再次毁灭。

    妈妈追着那群人的领头之人苦苦哀求了许久,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撕心裂肺。

    那男子起初念在那妈妈年纪不小,只是个弱女子,不想与她计较。

    可是那妈妈不依不饶,到最后竟一屁股抱住了他的大腿死死不放,哭天喊地耍起了无赖。

    那人终于忍不了了,他眉头紧蹙,见强光掠过,便是血肉横飞。

    那妈妈砰的一声倒在地上,翻着白眼,死状毫无体面可言。

    其余人见状吓得掉头就跑。

    这不跑还行,一旦动腿,便是一刀自身后穿过,直入肺腑。

    那黑压压的一群人就这样开始从一层开始搜查起来。

    仔细程度堪比地毯式搜索,哪怕是屋内的小盒子都不曾放过。

    花满楼内,不复往日,一片狼藉。

    问题的答案很明显。

    聂飞根本就不打算放过缺月和楚疏桐。

    至于当时为何没有直接手起刀落杀了二人,是因为当时人多眼杂,他若公然失信于人,怕落人口舌。

    聂飞就是这么个流氓。

    现下,花满楼的人已经没剩多少,届时将知情人士杀个干净,自然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眼看着搜查完一个地方,那些地方的人便会随刀剑的抽离人头落地。

    已经是火烧眉毛了。

    楚疏桐赶忙取来绳索。

    为了防止毒素蔓延,缺月再次如破庙那次神志不清而发狂,他将缺月的四肢牢牢的束缚于床榻之上。

    下一瞬,他手起刀落,静脉血便顺着手臂缓缓滴入玉碗之中。

    血液慢慢的从楚疏桐的身体抽离出来,他的神色也变得有些虚弱,双唇死白如霜。

    可是他看向碗中的血量,离需要的剂量还差很多。

    眼看着缺月手腕上的宝石又毫不留情的熄灭了一颗,他咬紧牙关努力坚持着不让自己晕厥过去。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可是痛苦的时光却是漫长而又难熬的。

    楚疏桐看着龟速流出的血液,心中难免更加着急。

    好像是刽子手已经将人架在断头台上准备行刑,可是大刀却迟迟不落下,哪怕是一缕风吹来,也会把人吓得心头一颤。

    良久,血液达到了所需要的剂量。

    耳畔中,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一群人已经搜查到了第三层。

    楚疏桐此刻的心正咚咚咚的横冲直撞,手都已经不太手他控制,在将碗中的药喂给缺月之时,他都因此撒出来了少许。

    好在,缺月在药物入体之后,神色逐渐有了些许好转,她眉宇间微微舒展开来,燥热之火已经被成功压下。

    接下来,便是寒毒离体的过程。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转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他们已经搜到隔壁的隔壁了。

    楚疏桐深知自己和缺月马上就要暴露了,可是他并没有武功,现下只能沉住气,将缺月救醒他们才能有转机。

    热茶入体,终于给楚疏桐带来了些许暖意。

    回春术继续进行着。

    楚疏桐耳畔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你们是什么人,敢对我们公子如此不敬!”

    一书童扯出稚嫩的少年嗓音,正欲和人理论。

    毫无意外,那书童在撂下这一句话后便再无声音,只有血肉狠狠砸在地面上的沉闷声响。

    领头人努努嘴。

    “只剩最后一间屋子了,你们是自己出来,我们还能给你们个痛快。若是等到我们进去,你们就别怪我了。”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是对取了二人性命之事那是势在必得。

    眼看着屋内之人不语,他抱着胳膊,挑眉道。

    “我数三个数,再不出来,我们就进去了。”

    那声音如同活阎罗,刺的人心绪不宁。

    “三。”

    毫无动静。

    “二。”

    安静如斯。

    “一。”

    话音落下,他看着屋内仍然无人回应。

    他手中的三尺长刀闪着锐利的锋芒,他的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就这样,一步步慢慢靠近屋子。

    他猛地推开房门。

    扑面而来的便是浓重的血腥气,炭火未充分燃烧形成的浓浓黑烟弥漫了整个屋子,如墨泼在清水之中。

    那一群黑衣人都被这浓烟呛的剧烈咳嗽着,似乎就要把肺从身体内咳出来。

    顾不得多想,领头之人便捂住口鼻踏入房内。

    地下的暖炉和炭火正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黑烟。

    床榻边的碗中还残留了些许血液,屋子的窗户正大开着,随着风的吹动徐徐晃动着。

    领头之人看到血液,还以为是缺月受伤导致的。

    “强弩之末。”

    他的利齿刺出冷冰冰的四个字,七分冷漠,四分不屑。

    “受伤了,肯定也跑不远。咱们快追!”

    那领头人如豺狼般凶恶的眼神转向手下们,手下们得了命令,跟随着领头之人如秃鹫般跃窗追击而去。

    *

    床底下,黑暗的小角落中,楚疏桐和缺月正噤声趴着。

    他明白,聂飞定然不会派些简单的草包来追击他们。

    可是越聪明的人,也越笨。他们大多自视甚高,根本不屑于往床下这种逼仄的小空间找人。

    事实也与楚疏桐料想的大差不差,楚疏桐稍微给他们留下了些“线索”,他们便轻松上钩了。

    花满楼短时间之内对他们二人来说是绝对安全的。

    楚疏桐将怀中的缺月拖出来,继续执行针灸。

    他的脖颈上密布着晶莹的汗珠,顺着衣领往身下流去,滴在脚下的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回春术终于成功施展。

    楚疏桐原本强行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睡过去。

    可是他毕竟失血过多,再加上聂飞派人追杀他们时楚疏桐又劳神伤神,此刻他已经是身心俱疲。

    他趴在缺月身旁,只觉得世界已经变的模糊,脑子里也十分混沌。

    他心道:我就稍微闭一会眼睛,就一会,应当没事。

    不知是第几次闭眼睛,他终于力竭,没有再掀起眼帘看见任何光亮。

    *

    花满楼外,方圆十里的丛林。

    古木参天,巨树之上,小松鼠们偷偷探出头来,饶有兴致的看着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

    不时的,还有调皮的松鼠将手中的松子砸在客人的头上。

    看着客人哎呀一声后,向它投来虎视眈眈的眼神,便贱兮兮的扭扭尾巴,逃之夭夭。

    那领头之人本来就烦,被小松鼠砸到以后,就更烦了。

    他左右手互相掰扯着,指头的关节出发出清脆的响声。

    “妈的,还真让这俩人跑了。算你们命大。”

    他气的连连点头,对着面前的空气骂道:“有种别让我逮到你们。要是再落在老子手里,老子不把你们五马分尸,老子便不姓林!”

    似乎还是不解气,照着脚边的石子愤愤的踹了好几脚。

    他沉了沉气:“走,回魑魅堡去。”

    他的心情七上八下。

    林统领跟随聂飞多年,早就直到聂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脾性。

    聂飞这个人喜怒无常,可能上一瞬还在笑嘻嘻的和你打趣、开玩笑,下一瞬便下令五马分尸、挫骨扬灰的案例也是数不胜数。

    最要命的,便是聂飞不容许自己的属下失利,否则一旦回到魑魅堡,便会经历一场上述的温柔杀。

    林统领心中自然害怕。

    要说他大可以直接逃之夭夭,可是体内的蛊虫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类似于缺月的蛊虫,却又不甚相似,他体内的蛊虫要更阴狠毒辣些。

    这种蛊虫混合着苗疆的一种秘术,名为傀儡术。

    缺月可以强行违抗主人的命令,只要自己可以扛过蛊毒反噬,除了功法有损,并不会有其他。

    可林统领若胆敢违抗聂飞,那么聂飞便会操纵傀儡术,若是给个痛快都算是聂飞大发慈悲,大多时候都是令其受尽折磨而死。

    林统领带着身后的手下,一步步朝着魑魅堡迈进。

    他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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