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这一声大喝,也引起了他对面那名女子的注意。女子也随着男子的目光转过身来。

    何息兰迅速将身子收回来,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惊魂未定。

    是赵广。

    何息兰与阮清明合作时曾和南安王谢寒衣打过几次照面,因此恰好识得赵广。

    只是赵广什么时候便开始在靖姑娘身边卧底,何息兰还并不清楚。

    若是此刻她大声呼救,极有可能会暴露赵广的身份。

    奈何赵广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何息兰这边的紧张,他的靴子落地的声音正在缓缓向着何息兰靠近。

    倏忽,靖姑娘拉住了赵广的手臂,问道:“赵叔,怎么了?”

    靖姑娘假意朝着屋子那边看了一眼。

    赵广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而后用气声道:“这屋子里面有人,我怕是有人想要刺杀于你。”

    赵广黝黑的皮肤沉了下来,目光坚毅,似乎不像是在危言耸听。

    靖姑娘曾答应缺月不让任何多余的人知道何息兰的所在之处,眼下赵广马上就要发现何息兰的藏身之处。

    她急得就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

    “赵叔!”

    靖姑娘再次伸手拦住赵广:“这屋子不过就是个废弃的屋子,哪能有什么人,再说了,谁又想杀我这么个籍籍无名之徒啊。赵叔,你想多了。”

    赵广微微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靖姑娘。

    靖姑娘索性咳嗽了几声,急中生智道:“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我见到一只小兔子在野外险些饿死,便暂时养在这里了。嗯……许是那小兔子闹出的动静吧。”

    靖姑娘双手背后,两个手掌飞速相互摩擦着,就像是晚辈对长辈撒谎之后的慌乱。而对面的长辈似乎早就洞察了晚辈是在撒谎,但却没有戳穿晚辈,仍然选择陪着她演戏。

    赵广轻轻笑了一声,脚步也随之顿住了。

    他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靖姑娘的眉眼,良久才道:“是吗?”

    “赵叔,我骗你做什么?”靖姑娘顺势挽着赵广的胳膊,“赵叔,我前些日子刚好得了些上好的梨花白,不如我们去品鉴品鉴可好?”

    赵广的呼吸分外平稳,用余光扫了一眼何息兰所在的屋子,嘴角不可查觉的微微勾了勾。

    “你不是不喝酒吗,为何转了性子?”

    靖姑娘心里咯噔了一下。

    莫非赵叔发现了什么?

    靖姑娘悄悄偏过了头,还是那双熟悉的面孔,慈祥的目光没有携带任何恶意。

    她晃了晃脑袋,将方才的想法扔到了九霄云外。

    靖姑娘在赵广的肩膀上打了个滚,“这不是看赵叔喜欢这个,我就想看看这梨花白到底有多精彩绝伦。”

    闻言,赵广会心一笑,用食指划拉了一下靖姑娘的鼻子。

    靖姑娘再次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李叔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的脚边还有些石子错综复杂的列在地上,显然等了有一会了。

    靖姑娘笑道:“李叔,怎么了?”

    李叔道:“南安王来信,说要有要事要找赵总管。”

    说罢,李叔便将手中的信件交给了赵广。

    赵广在看完信件上的内容时,脸色又迅速冷了下来。

    靖姑娘已经猜出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南安王邀请也不好拒绝,只能道:“赵叔,此去小心。”

    赵广嗯了一声,便火速离开。

    靖姑娘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赵叔此行有一定风险,但是南安王多少会估计她的身份,不会伤害赵叔。

    靖姑娘又匆匆和李叔寒暄了几句,便匆匆忙忙将人打发走了。

    她暗道:“终于解决了。”

    何息兰连忙靠在桌案旁,佯装自己还没能醒过来。靖姑娘推开房门后何息兰才装模作样的睁开眼睛。

    “你来做什么?”

    何息兰的声音压得很低,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靖姑娘也不恼,就是镇定自若的坐在何息兰的身边。

    “你明明知道是阮清明杀了长公主,为何要和他联手?”

    何息兰移开靖姑娘的目光:“与你何干。”

    靖姑娘认真道:“我想听实话。我认为我有知道事情前因后果的权利。”

    何息兰捏了捏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告诉你也无妨。”

    “因为我还需要他。之前我找到的人都是因为反复流连于梦境,最后猝死梦中。”何息兰道,“我需要他给我提供蛊虫,届时将蛊虫种到缺月的心里,便可以……”

    话音未落,何息兰便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传来一阵疼痛之感。

    何息兰猝不及防下,一个没坐稳便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后脑勺撞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你做什么?”

    靖姑娘冷飕飕道:“我来打醒你。”

    闻言,何息兰的怒意也涌上心头:“你什么意思,我要复活的又不是我的母亲,是你的,你的!”

    她的语调声嘶力竭,带着微微的沙哑。

    “世上怎会有起死回生之术呢!”

    靖姑娘的双手搭在何息兰的肩膀上剧烈的摇晃何息兰,恨不得将何息兰的脑浆都摇出来。

    “趁还未铸成大错,回头是岸啊!”

    何息兰双手双脚都被束缚无法动弹,因此也无法制止靖姑娘的动作,只能扬声道:“你胡说,明明就有,我可是亲眼看着缺月把慕寒食复活了!”

    靖姑娘一瞬间便愣住了。

    “你一直暗中盯着缺月?”

    何息兰沉声道:“是又如何。慕寒食就是个诱饵,用来引出缺月这条鱼罢了。”

    “难怪,难怪缺月将慕寒食藏得那么深,还能被二皇子找到。原来是你……”

    靖姑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不是她及时扶住了柱子,她恐怕便要在顷刻间摔倒在地。

    “我曾和二皇子打过照面,他为人狠辣,却很得陛下宠信,若是让他继承了皇位,那岂不是会天下大乱!太子殿下和慕寒食是唯一可以与之对抗的力量,你怎能!”

    “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何息兰不咸不淡道。

    “谁当皇帝有何区别,现在王座上的那个人到底够不够格,你难道不清楚吗?”何息兰道,“他搞出来的可笑的奴隶制你真的信服吗?”

    “……”

    “你骗不了我,否则你这府中也不会养这上上下下几百号人。”

    何息兰道。

    “至少陛下不会像二皇子那般以杀人为乐,终究是稍强些的啊!”

    话音未落,何息兰便迅速打断了靖姑娘:“就他?他可是为了权利什么都做的出来的人。你以为太子一脉在一夜之间迅速没落是因为二皇子污蔑吗?你可别忘了,当初被派去追杀太子殿下的人包括血雨魍魉的人,也是你那最好的朋友缺月。”

    “那狗皇帝如此大费周章的想要太子殿下的性命,甚至不惜将他安排在太子身边的那喽啰叶凌云一起杀了。狗皇帝命令叶凌云暗中散播关于太子殿下的负面传闻,等到传出太子殿下谋反的消息时,百姓也不会觉得奇怪,甚至是意料之中。”

    “你的意思是,父……陛下他是为了……”

    “没错,就是为了扳倒花家人。他为了达到目的,连他的亲儿子都下的了手。”何息兰顿了顿,“对了,你的母亲,长公主得死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因为你母亲手中有神玉令,他想通过神玉令为自己增加筹码。”

    靖姑娘只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揪在一起,呼吸不上来,像是被人扼住脖子一般难受。

    何息兰的情绪也分外激动,几个回合下来,她体内的内力也恢复了几分,再加上绳子也有些松动了。

    只听“滋啦”一声,那麻绳便被震成了碎片,天女散花一般落在地面上。

    靖姑娘的双眸不断有泪水滑落,就像是盛夏的暴雨一般猛烈。疾风骤雨一般的悲伤慢慢消退开来,靖姑娘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就算你所言是真,陛下才是杀了母亲的真凶,若是没有陛下默许,阮清明也根本不可能杀得了母亲。就算没了阮清明,还会有别的人替代阮清明杀了母亲的。”

    靖姑娘深深吸了一口气,乌黑浓密的睫毛正在细细的颤抖着,那双粉红粉红的双唇也被她咬的渗出了些许鲜红。

    “可,恕我不能原谅阮清明。”靖姑娘道。

    “解决问题应当从根本解决,我方才所言你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何息兰也逐渐没了耐心,站起身来就要走。

    靖姑娘连忙上前快速拉住了何息兰的双手:“你放过你自己吧。”

    何息兰下意识的就像甩开靖姑娘的手夺门而出,可此话一出,何息兰呆住了:“什么?”

    “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来苦心寻找复活之术,不过就是因为心中愧疚,想要尽全力弥补。可你这么多年造成了太多杀戮了。你回头看一看,不看看你究竟是踩着多少人的头颅走过来的。”

    “我不需要你来指导我到底该做什么。”

    “何息兰!”靖姑娘大声喊了一声何息兰的名字。

    “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我就不给你留余地了。”靖姑娘道,“我知道你为何执意如此。因为你想通过这种方式来为你自己赎罪,就好像努力过了就能掩盖你之前的罪行而已。可是你错了。”

    “你用这种方式表面上似乎确实麻痹了你自己的身心,可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起死回生之术吗?历史上的先例其实都是夸大其词而已,被救的人都是尚存一丝气息的,若是已经魂归碧落,又怎能扭转乾坤?”

    靖姑娘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而后侧过身子给何息兰让出一条道,作了个“请”的动作:“你想走便走吧。”

    她的脸上找不出一丝多余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淡漠极了,像是一潭死水,再也泛不起任何涟漪。

    靖姑娘本以为何息兰会毫不犹豫的跨出门槛,却不想,何息兰竟瘫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何息兰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两只眼睛就像是大江大河一般有流不完的水。恍惚间,靖姑娘不觉得何息兰像个疯子,反而像是个孩子一样,哭的撕心裂肺,毫无形象。

    “是我错了。”

章节目录

敛梦官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秋意正浓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秋意正浓并收藏敛梦官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