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颜黎会突然开口。
他话音落下，电话两边都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许蓁本想解释一下，不让两兄弟因为她一个外人而发生争吵，可话到口边，许蓁又咽了回去。
或许对颜黎和颜渊而言，这样一场平等的对话是必要发生的。
颜渊沉默了片刻，才又再次开口，只是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改变，就像没有听到颜黎方才那番话。
“小黎，这件事我不同意。”
他应该是在车里，说话时，能听到他那边呼啸的风声，“这件事听我的，你还小，不需要去面对这些残忍的事，乖。”
颜渊的话一出口，许蓁就下意识皱起了眉。她没想到，事到如今，在颜黎的事情上，他还是如此坚持。
或者，可以说是固执了。
她忽然格外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和他做回普通朋友。因为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在有些事情上，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他达成共识。
就怕颜黎好不容易坚定的内心又因为他的话而动摇……
许蓁担忧地看向颜黎，后者此时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只听颜渊那边又道，“小黎，你把电话给许蓁，我来和她谈，这件事，你不需要再管了。”
“哥，你要这样管我到什么时候呢？”听到这句话，颜黎终于再次出声了。
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变得很是平静，他用一种缓慢却又坚定的说，“我知道，爸爸去世的时候我还小，所以他将我托付给你，让你好好护着我长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我没有长歪，好手好脚，还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那么，你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现在你不应该再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我身上，你应该去过自己的人生，找一个爱人，生一个孩子，然后护着他长大。”
颜黎那张清秀稚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失落的情绪，他偏头看了眼许蓁，随后苦笑着说，“明明你和蓁姐可以好好在一起的，都是因为我，你们才分开。这些我都知道。”
颜黎轻飘飘一句话，却把在场所有人都镇住了。
一瞬间，许蓁感觉到，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不同了。
她顿时有些尴尬。
她没想到颜黎说着说着会把这件事说出来，而且是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
而他这句话不止把许蓁搞懵了，就连颜渊也在他这句话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许蓁几乎以为他已经挂掉了电话之时，他却又出声了，这一次，他终于松了口，“……如果你已经想好了，那……”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却又有些释然，“那这件事，就由你自己决定吧。”
……
颜渊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随手扔在一旁，整个人仿佛瞬间泻了气，头重重靠在椅背上，头仰着，怔怔地看着前方。
“麻烦先停下车。”
半晌，他低声说。
车很快停了下来。
颜渊沉默地开门走下去，这里仍处在沙漠地带，今日天气不好，狂风过后，四处都是昏黄一片，呼吸间，还能闻到干燥沙石的味道。
他往外走了几步，找着了一块石头，也不在意脏不脏，直接坐了上去。
同时，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裤兜，可伸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不抽烟了。
“颜总，抽我的吧。”向导担心他一个人走远了，因此也跟着他下了车，见状，连忙掏出自己的烟盒给他递过去。
烟是当地常见的品种，盒子上还特意仿了某个牌子的标志。这里地处高原，交通不便，外面的物资要运输进来格外艰难，因此这里能买到的东西大多都是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假冒伪劣产品。
不过当地人并不在乎这是正品还是假货，这种烟劲大，回味还长，所以向来很受欢迎。
向导也是在将烟递出去后，才意识到对方是从大城市来的老板，自己这烟有些太过寒碜了。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收回来，“对不起啊，颜总，咱这里也买不着什么好烟，你……”
可他没想到，颜渊并不介意。
这个男人无疑是个真正的绅士，即使正处在一种心绪不安的不稳定状态中，却还礼貌地用双手接过他的烟。
甚至还朝他微微笑了下，说，“谢谢。早就听说你们这儿有种烟味道好，还得感谢你让我能尝上。”
他话说得好听，顿时让向导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他原本对这个城里来的大老板还有些畏惧，眼下却直接坐到了他旁边，自来熟地与他搭话，“颜总，刚刚听您打电话，是和家里人吵了架吧？”
颜黎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随后说，“嗯。是家里一个晚辈，和我意见相佐，所以吵了几句。”
“嗨，孩子嘛，总是要长大的。您不知道吧，我家有四个孩子，最大的那个刚满16岁就出去打工挣钱了，前两年挣了钱回乡里开了家旅店。正好这几年来我们这儿旅游的人多，他的旅店生意好得很，去年政府还给他颁了块儿奖牌呢。”
说起自己这个孩子，向导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自豪的神情，“这孩子今年结了媳妇也当爸爸了。前阵子有个游客过来玩，和我聊天，说在你们大城市，22岁还在念书呢，我家孩子就已经是一家之主了。”
才22岁，和颜黎差不多大。
颜渊无法想象颜黎这么小就当爸爸的样子，“他年纪还这么小……你们就不担心吗？”
听到这话，向导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咧开嘴“噗嗤”笑了一声，“嗨，颜总，你这就不知道了。在我们这儿，十几岁就当爸爸的也多着呢。咱这里可不像你们城里的娃，要念书，当家晚。我们乡下的娃比做题比不过你们城里的，但使力气可都是好手，就连女娃娃也是11、12岁就帮着料理家务了。”
“而且，说到底，我们做父母的，能安稳把他们养大就已经尽到了自己的义务，未来选择怎样的人生，都是该由他们自己选择的。”
颜渊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所以真的是他错了吗？
*
“蓁姐，找到了！”
许蓁刚在走廊里打完一个电话，就听到一声欢呼。
她推开门，“什么找到了？！”
“就是你刚刚让我们筛今天参加节目的艺人大粉，我们找到一个账号，非常符合你的要求。”
“是吗，”许蓁立刻走过去，“让我看看。”
她坐到那台电脑跟前，此时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微博账号的主页，她滑动鼠标，浏览着这个账号的动态。
这人粉丝不少，近五十万的关注量，在粉圈里已经算是个有极大影响力的大粉。不过许蓁看了一圈下来，却发现，这人并不是某一个艺人的粉丝，她的简介里挂的是电视剧博主，主页动态却发过很多人，基本当前走红的明星她都会发，里面有影视剧的剪辑片段，也有活动现场的跟拍照片。
许蓁试着在她的微博主页搜了下陆深，果不其然，出来了近三千条记录。
许蓁点开最近的一条，发现就在前两个月这个账号里还出现过陆深相关的内容，在半夜3点左右，发了一张陆深的演唱会照片，配文：“等待大明星回归的第1000天。”
并且，在这条微博下，评论的粉丝还不少。
大多数人都在复制这句话，但许蓁注意到，博主点赞了一条“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大明星还是大明星”的评论。
虽然没有直接回复，但几乎是看到这条评论的瞬间，她就确定，这个人就是她要找的人了。
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许蓁打开微信界面，在自己的联系人中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头像与这个微博账号一模一样的人。
是今早上卖给她视频的几个粉丝之一。
许蓁看着那个头像，一时陷入了沉思。
找到人了，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对方手里估计真的有她想要的视频，可她因为陆深对她有偏见，如果自己贸然联系她，会不会反而起到反效果？
那答应她的要求吗？也不可能。
虽然她已经打算离职，可绝不是在这种时刻，也绝不该被这样一个人牵着鼻子做出决定。
那似乎就只剩一种选择了。
许蓁突然站起来，对助理说，“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准备一下，下午六点，我们准时开始直播。”
助理愣了一下，“蓁姐，6点可以吗？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了，现在我们还没拿到视频，6点会不会太赶了？”
“6点已经是最晚要求的时间了。”许蓁给悠悠发了个消息确认她的位置，“网络上现在舆论声量太大，我们晚一分钟回复，对我们的不利风险就会多一分。更何况，6点正是上班族下班的时间，这个时候上网看直播的人最多最稳定，选在这个时候最适合不过了。”
她拿着准备出去，“至于视频……你们不用管，我会拿到手的。在此期间，你们就做好直播的准备就好了。还有，半小时后后，你们提前把直播预告发布到所有平台……”
许蓁临走前将所有安排都一一嘱咐好，随后才推门离开。
许蓁出去时，外面那群记者还堵在门口，她目测了一下外面蹲守的人数，明面上就有将近40人，这还不算在暗处的。
这么多人，明闯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好在她出来时，又穿上了那件向快递员买来的外套，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再把头发藏起来。
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快递员，果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许蓁靠着自己的伪装，成功地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来。
出来后，她先去附近找悠悠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然后又去路边打了辆车。
“师傅，去市一医院。”
他话音落下，电话两边都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许蓁本想解释一下，不让两兄弟因为她一个外人而发生争吵，可话到口边，许蓁又咽了回去。
或许对颜黎和颜渊而言，这样一场平等的对话是必要发生的。
颜渊沉默了片刻，才又再次开口，只是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改变，就像没有听到颜黎方才那番话。
“小黎，这件事我不同意。”
他应该是在车里，说话时，能听到他那边呼啸的风声，“这件事听我的，你还小，不需要去面对这些残忍的事，乖。”
颜渊的话一出口，许蓁就下意识皱起了眉。她没想到，事到如今，在颜黎的事情上，他还是如此坚持。
或者，可以说是固执了。
她忽然格外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和他做回普通朋友。因为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在有些事情上，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他达成共识。
就怕颜黎好不容易坚定的内心又因为他的话而动摇……
许蓁担忧地看向颜黎，后者此时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只听颜渊那边又道，“小黎，你把电话给许蓁，我来和她谈，这件事，你不需要再管了。”
“哥，你要这样管我到什么时候呢？”听到这句话，颜黎终于再次出声了。
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变得很是平静，他用一种缓慢却又坚定的说，“我知道，爸爸去世的时候我还小，所以他将我托付给你，让你好好护着我长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我没有长歪，好手好脚，还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那么，你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现在你不应该再将所有精力都倾注在我身上，你应该去过自己的人生，找一个爱人，生一个孩子，然后护着他长大。”
颜黎那张清秀稚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失落的情绪，他偏头看了眼许蓁，随后苦笑着说，“明明你和蓁姐可以好好在一起的，都是因为我，你们才分开。这些我都知道。”
颜黎轻飘飘一句话，却把在场所有人都镇住了。
一瞬间，许蓁感觉到，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不同了。
她顿时有些尴尬。
她没想到颜黎说着说着会把这件事说出来，而且是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
而他这句话不止把许蓁搞懵了，就连颜渊也在他这句话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许蓁几乎以为他已经挂掉了电话之时，他却又出声了，这一次，他终于松了口，“……如果你已经想好了，那……”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却又有些释然，“那这件事，就由你自己决定吧。”
……
颜渊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随手扔在一旁，整个人仿佛瞬间泻了气，头重重靠在椅背上，头仰着，怔怔地看着前方。
“麻烦先停下车。”
半晌，他低声说。
车很快停了下来。
颜渊沉默地开门走下去，这里仍处在沙漠地带，今日天气不好，狂风过后，四处都是昏黄一片，呼吸间，还能闻到干燥沙石的味道。
他往外走了几步，找着了一块石头，也不在意脏不脏，直接坐了上去。
同时，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裤兜，可伸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不抽烟了。
“颜总，抽我的吧。”向导担心他一个人走远了，因此也跟着他下了车，见状，连忙掏出自己的烟盒给他递过去。
烟是当地常见的品种，盒子上还特意仿了某个牌子的标志。这里地处高原，交通不便，外面的物资要运输进来格外艰难，因此这里能买到的东西大多都是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假冒伪劣产品。
不过当地人并不在乎这是正品还是假货，这种烟劲大，回味还长，所以向来很受欢迎。
向导也是在将烟递出去后，才意识到对方是从大城市来的老板，自己这烟有些太过寒碜了。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收回来，“对不起啊，颜总，咱这里也买不着什么好烟，你……”
可他没想到，颜渊并不介意。
这个男人无疑是个真正的绅士，即使正处在一种心绪不安的不稳定状态中，却还礼貌地用双手接过他的烟。
甚至还朝他微微笑了下，说，“谢谢。早就听说你们这儿有种烟味道好，还得感谢你让我能尝上。”
他话说得好听，顿时让向导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他原本对这个城里来的大老板还有些畏惧，眼下却直接坐到了他旁边，自来熟地与他搭话，“颜总，刚刚听您打电话，是和家里人吵了架吧？”
颜黎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随后说，“嗯。是家里一个晚辈，和我意见相佐，所以吵了几句。”
“嗨，孩子嘛，总是要长大的。您不知道吧，我家有四个孩子，最大的那个刚满16岁就出去打工挣钱了，前两年挣了钱回乡里开了家旅店。正好这几年来我们这儿旅游的人多，他的旅店生意好得很，去年政府还给他颁了块儿奖牌呢。”
说起自己这个孩子，向导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自豪的神情，“这孩子今年结了媳妇也当爸爸了。前阵子有个游客过来玩，和我聊天，说在你们大城市，22岁还在念书呢，我家孩子就已经是一家之主了。”
才22岁，和颜黎差不多大。
颜渊无法想象颜黎这么小就当爸爸的样子，“他年纪还这么小……你们就不担心吗？”
听到这话，向导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咧开嘴“噗嗤”笑了一声，“嗨，颜总，你这就不知道了。在我们这儿，十几岁就当爸爸的也多着呢。咱这里可不像你们城里的娃，要念书，当家晚。我们乡下的娃比做题比不过你们城里的，但使力气可都是好手，就连女娃娃也是11、12岁就帮着料理家务了。”
“而且，说到底，我们做父母的，能安稳把他们养大就已经尽到了自己的义务，未来选择怎样的人生，都是该由他们自己选择的。”
颜渊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所以真的是他错了吗？
*
“蓁姐，找到了！”
许蓁刚在走廊里打完一个电话，就听到一声欢呼。
她推开门，“什么找到了？！”
“就是你刚刚让我们筛今天参加节目的艺人大粉，我们找到一个账号，非常符合你的要求。”
“是吗，”许蓁立刻走过去，“让我看看。”
她坐到那台电脑跟前，此时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微博账号的主页，她滑动鼠标，浏览着这个账号的动态。
这人粉丝不少，近五十万的关注量，在粉圈里已经算是个有极大影响力的大粉。不过许蓁看了一圈下来，却发现，这人并不是某一个艺人的粉丝，她的简介里挂的是电视剧博主，主页动态却发过很多人，基本当前走红的明星她都会发，里面有影视剧的剪辑片段，也有活动现场的跟拍照片。
许蓁试着在她的微博主页搜了下陆深，果不其然，出来了近三千条记录。
许蓁点开最近的一条，发现就在前两个月这个账号里还出现过陆深相关的内容，在半夜3点左右，发了一张陆深的演唱会照片，配文：“等待大明星回归的第1000天。”
并且，在这条微博下，评论的粉丝还不少。
大多数人都在复制这句话，但许蓁注意到，博主点赞了一条“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大明星还是大明星”的评论。
虽然没有直接回复，但几乎是看到这条评论的瞬间，她就确定，这个人就是她要找的人了。
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许蓁打开微信界面，在自己的联系人中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头像与这个微博账号一模一样的人。
是今早上卖给她视频的几个粉丝之一。
许蓁看着那个头像，一时陷入了沉思。
找到人了，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对方手里估计真的有她想要的视频，可她因为陆深对她有偏见，如果自己贸然联系她，会不会反而起到反效果？
那答应她的要求吗？也不可能。
虽然她已经打算离职，可绝不是在这种时刻，也绝不该被这样一个人牵着鼻子做出决定。
那似乎就只剩一种选择了。
许蓁突然站起来，对助理说，“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准备一下，下午六点，我们准时开始直播。”
助理愣了一下，“蓁姐，6点可以吗？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了，现在我们还没拿到视频，6点会不会太赶了？”
“6点已经是最晚要求的时间了。”许蓁给悠悠发了个消息确认她的位置，“网络上现在舆论声量太大，我们晚一分钟回复，对我们的不利风险就会多一分。更何况，6点正是上班族下班的时间，这个时候上网看直播的人最多最稳定，选在这个时候最适合不过了。”
她拿着准备出去，“至于视频……你们不用管，我会拿到手的。在此期间，你们就做好直播的准备就好了。还有，半小时后后，你们提前把直播预告发布到所有平台……”
许蓁临走前将所有安排都一一嘱咐好，随后才推门离开。
许蓁出去时，外面那群记者还堵在门口，她目测了一下外面蹲守的人数，明面上就有将近40人，这还不算在暗处的。
这么多人，明闯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好在她出来时，又穿上了那件向快递员买来的外套，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再把头发藏起来。
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快递员，果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许蓁靠着自己的伪装，成功地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来。
出来后，她先去附近找悠悠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然后又去路边打了辆车。
“师傅，去市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