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林路法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掐住他脖子。

    看着他因窒息而涨红的脸,看他拼命求饶的模样,在自己面前垂死挣扎的快感。

    这是他会做的事。

    洛兰自然也知道这点。

    他轻咳一声,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林路法。”

    他始终站在门边,与林路法保持距离。

    两人相隔之间,月色皎洁明亮,将窗棱照在地板上,划分出明确的分界线。

    林路法在明处,他在暗处。

    林路法就这么盯着他看,像安静蛰伏的猛兽,无声散发着一股冷冽野性的气息。

    幽幽目光落在他手上,洛兰下意识缩回手。

    洛兰手指上佩戴着一枚白玉扳戒。

    那是家族成员独有的标志,至今他都没有摘掉。

    林路法缓缓垂下手,中指上的银色扳戒精致漂亮。

    在月光下闪着夺目光彩。

    洛兰认出,这枚戒指是家族特有的传承物。

    只有家族继承者才有资格佩戴。

    洛兰微微一顿,轻扯嘴角,笑得有些嘲讽:“那么,或许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一声,公爵大人?”

    洛兰虽然说着话,目光却直视林路法。

    林路法毫不闪躲地迎上他的目光。

    少年的目光明亮又平静,暗色的瞳孔中涌动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俊美的脸上只挂着浅淡的笑意,眼里却是没有任何波澜的。

    “洛兰,你还在惦记着130年的那件事?”

    声音波澜不惊,却又带着些许嘲讽。

    洛兰心中咯噔一下,垂着的手不自觉攥紧。

    眼角垂下鸦青色阴影。

    林路法见他这样,反而勾起唇角,笑得更加邪魅:“怎么,被我说中了?”

    “我亲爱的,哥哥。”

    他的语调是如此悠扬,轻浮,状若不经意的。

    又满含着意味不明的嘲讽。

    他没说话。

    面对眼前的人,洛兰心里也没底。

    上次见他还是在130年前的雨夜,那时候他还在首都圣城拜因斯。

    洛兰印象很深刻。

    那夜的雨下得极大,拜因斯海岸涨潮,出海的船被迫禁停。

    他的父亲凌驾于王座之上,睥睨着他,斥责他违背家族规定,私自和人类相爱。

    洛兰咬着牙,在阶前跪了一整夜,苦苦哀求父亲放过她。

    雨水从他的发顶浇淋至发梢,细密的水珠顺着眼角,在脸颊上流淌成河,身上的鞭痕被雨水冲出血丝,伴随着玫瑰香融入沉沉暗夜中。

    然而父亲只是冷漠地扫了他一眼。

    他心爱的姑娘,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尖叫着,被他父亲吸干了血。

    那一瞬间,洛兰心如死灰。

    林路法那时尚且年幼,冷漠的表情却和父亲如出一辙,高傲张扬,阴鸷狠毒。

    是他亲手把他丢进黑棺封印,投入大海的。

    也是,林路法作为血统纯正的伯爵之子,确实无可匹敌。

    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是父亲最为骄傲的复刻。

    而洛兰仅仅是一名私生子,是被流放到圣约翰城的落魄贵族。

    在这里,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可如今,他一手缔造的玫瑰堡,却迎来了林路法这样的不速之客。

    洛兰从回忆中缓缓回过神来。

    望着面前的林路法,神情冷静不少。

    他微微一笑,谦谨又礼貌:“那么请问公爵大人,你来玫瑰堡干什么?”

    或许他更应该喊他一声弟弟。

    但这个词怎么都说不出口。

    即使此刻他表面不露声色,心中其实早已波涛汹涌。

    或许在130年前那晚,洛兰已经对他彻底失去信任,也对家族彻底绝望。

    他清楚地看见林路法倒映在水面的影子,对着他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声:“再见,哥哥。”

    那个恶魔般的笑容,至今留在脑海中,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知道林路法一向很有野心。

    却从来不知他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当年的林路法,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却凭借狠绝的手段将身边的人逼至绝境,其中包括父亲新娶的妻子,隔夜便离奇地死在房中。

    以及那些莫名失踪的人,总能在几日后看见尸骨残骸。

    那些惨绝人寰的手段,每每想起,都使他颤栗不已。

    这个弟弟,才是真正的恶魔。

    是他不能轻易招惹的对象。

    “当年的事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

    洛兰故作淡定地朝前走了一步。

    林路法的眼神深了几分,他就停住不动了。

    他故作轻松地笑笑,视线不自觉地移至他怀中的少女。

    少女在月光下睡得很沉,姣好的面容上细眉微皱,似乎是梦见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白皙的手指不自觉抓着林路法的衣襟,柔软的身体紧紧蜷缩在他怀中,把他的衣服弄得皱巴巴的。

    可林路法却丝毫不在意。

    洛兰倍感诧异。

    印象中,林路法曾经因为女仆把他的衣服熨皱了一个角,直接被剁去十指。

    这可不像他。

    洛兰看了眼关枳,又看了眼林路法。

    不得不承认,林路法确实和百年前的他有些不同。

    基于他母亲玫瑰港第一美人的优越基因,面容俊美,身材削瘦,个头长高不少,眼神也更加沉静,隐隐散发着公爵贵族的气息。

    即使在玫瑰堡,也是容易招蜂引蝶的程度吧。

    洛兰又多看了关枳几眼,隐约觉得,少女的面容似乎有些眼熟。

    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林路法则轻抚着关枳的头发,将细细的发丝缠在小指上,眼神无比专注痴迷。

    他的手指一根根,轻轻摩挲关枳的脸颊,声音幽幽。

    “你放心,洛兰,我不是来跟你抢玫瑰堡的。”

    他根本看不上圣约翰城这块地方。

    落后,破旧,封闭,自大。

    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是林路法对这里的最终印象。

    不过也好,这样的民风恶劣的地方,反而特别适合他计划执行。

    林路法勾起唇角:“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洛兰松了口气。

    只要他这位野心勃勃的弟弟,没把算盘打到他头上,洛兰暂时还能和他友好相处。

    如果他真想争夺玫瑰堡,那他拼尽全力也得殊死一搏。

    林路法幽幽抬头,暗红的瞳孔发出微弱的亮光。

    “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做到的话,我可以给你重返拜因斯的机会。”

    林路法转动着手中的银色扳戒,嘴角的笑似有若无。

    洛兰听了,果然有所动容。

    虽然他对拜因斯没有留恋,因为他心爱之人已经死去,但他的母亲却依然被囚禁在城堡深处。

    他已经想念了很多年,只是被驱逐之人是无法回到首都的。

    说不想念是假的,如今她是他唯一在世的亲人,也不知道她过得这么样了。

    洛兰眼神晃动,平静的面颊终于露出一丝裂痕。

    他眼中的思念与担忧一览无遗。

    “什么交易?”洛兰问。

    林路法低下头,轻轻见下巴抵在了关枳肩窝上。

    他略微歪着头,眼神无辜又狡黠,抿着嘴轻吐几个字:“你可得替我保密。”

    与恶魔的交易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洛兰心里很清楚,尤其是跟他交易的人是林路法。

    这些年来,他也听说过不少关于林路法的传言。

    知道他自从继承公爵之位后,除了一如既往的残暴外,他变得更加冷血无情,甚至变本加厉地打压别的贵族。

    拜因斯的贵族们十分不满,却也敢怒不敢言。

    谁不害怕林路法呢?

    他才是真正的恶魔,堕天使之子。

    都说他身上有堕天使路西法的印记,可谁也没见过。

    只知道他残虐他人时露出的笑容与愉悦的表情,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这样的恶魔。

    竟然会与一个人类少女相处融洽。

    洛兰不由地沉思起来。

    目光转移到关枳脸上,却也看不出所以然。

    他只记得今晚,他和林路法一起进来的时候,洛兰心中确实有些惊讶。

    但他惊讶的不是这名少女,而是他的弟弟,林路法,身上的打扮如此的落魄不堪。

    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他也被放逐了呢。

    林路法朝他勾了勾手指。

    洛兰下意识朝前走了几步,凑在了林路法唇边。

    就听见他悄声说了一段话,声音很低,带着恶魔的邪魅,令他浑身一颤。

    以前就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现在疯的更彻底了。

    洛兰震惊地看着他。

    眉毛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么做是为什么什么?

    对他有什么好处?

    林路法却不想跟他多解释,只是问他:“答不答应取决于你。”

    洛兰沉思良久才终于点头:“但我警告你,别做得太过分。”

    玫瑰堡虽然是他的底盘,但他作为一校之长,自然有庇护城堡里所有人的权利。

    圣约翰城的吸血鬼贵族们,将自己的子女托付在玫瑰堡,就是对洛兰的绝对信任。他拼搏多年攒下的信任,自然不能轻易因为和林路法的交易而失去效益。

    他喜欢这个地方。

    这个在他绝望之际重新燃起希望之火的地方。

    玫瑰堡的一切,他都想守护好。

    林路法脸上忽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的笑总是带着些许邪魅,像极了他那位美艳动人的母亲,只要轻轻一笑,就能让无数人为之折腰。

    也许是月圆之夜的缘故。

    洛兰总觉得林路法还隐藏着什么,远不是他看到的这般简单。

    不过他也很有耐心。

    毕竟和魔鬼订下交易,是无法反悔的。

    林路法轻甩衣袍,黑色的长袖在空中拂过,卷起轻微风动。

    “重新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以后请多多关照,洛、兰、校、长。”

    林路法一字一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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