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木屋位于偏僻的角落。

    周围灌木丛生,荆棘满地,玫瑰堡的花丛也蔓延到了这里。

    只是无人照料的玫瑰花苞细小,枝叶稀疏,显得残败枯萎,连香气都少得可怜。

    越靠近木屋,附近的土壤就变得湿软黏腻起来。

    两人刚换上的新鞋子,现在已经泥泞不堪,满是土色。

    关枳心里咚咚咚打鼓。

    总觉得这里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说不上来为什么,令她有些不适。

    就好像越往前走,脚步越沉,两条腿像被吸附住一样。

    但牛肉粥的香味着实诱人。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还是乖乖迈开腿,跟着林路法往前走。

    反正有林路法在,怕什么。

    林路法在木屋前停下了。

    他凝视着那扇半掩的门,上前一步轻轻敲了敲。

    里面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女声:“谁呀?”

    林路法礼貌回答道:“你好,我们是玫瑰堡的学生,路过这里,想……”

    话没说完,木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从中走出个头戴黑色纱巾的老妇人,头发花白,只是在纱巾下显露得不明显。身材矮小干瘦,撑着根拐杖,佝偻着背,看起来行动有些不便。

    不过眼神却很犀利明亮,精神矍铄。

    她拨开纱巾,打量了林路法和关枳一眼,满是皱纹的脸上瞬间露出了然神情。

    “你们是新来的学生吧?进来吧。”

    老妇人用拐杖推开门。

    门一敞开,牛肉粥的香味就扑面而来。

    顿时,关枳的肚子随之发出响亮的咕噜声,像是在回应她的邀请。

    老妇人听见了,回头笑看向关枳,看得关枳小脸一红。

    她面容慈祥地说:“都快进来吧,我刚好煮了点牛肉粥,来一起尝尝。”

    听到老妇人的盛情邀约,关枳蠢蠢欲动。

    但林路法却没挪动脚步。

    她冲林路法眨巴着眼睛,挽着他的手,发出了哀求信号。

    似乎在说,我们进去看看吧。

    林路法当然看懂了她的眼神,无奈摇头。

    他彬彬有礼地冲老妇人点了点头:“老婆婆,打扰了。”

    两人跟着进了屋。

    进去后才发现,这间木屋外边看着不大,里面空间却很充盈。

    屋内墙上挂满了各种标本草药,木架上摆放着许多奇怪的药瓶,厚封皮的书籍,各种星图装饰物,还有些零碎的小玩意。空气中处处透着股草药味,说不上好闻,也不难闻。

    似乎是看出两人的拘谨,老妇人热情地请他们坐下。

    自己则麻利地找出勺子和碗,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粥。

    “来,喝点粥吧。”

    关枳完全是被饥饿冲昏了头。

    看着面前的牛肉粥,忍不住地咽口水。

    可她也知道,不能轻易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即使对方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也不能放松警惕。

    她警惕地嗅了嗅,没有嗅到怪味。

    林路法也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经过他的鉴定,食物是安全的。

    关枳顿时心情愉悦。

    她悄悄问林路法:“你吃吗?”

    林路法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饿,顺便把自己面前的那碗粥推到她面前。

    关枳火速往嘴里塞了一口,立马露出餍足的笑容。

    真好喝啊。

    之前她每天只能喝点青菜粥。

    头一回粥里放了牛肉,虽然只是些碎渣,却也给她这个长期没肉吃的孩子解了馋。

    关枳大口大口喝着粥。

    老妇人看她饿极了,还笑问她:“我这牛肉粥里放了玫瑰香精和香子草,味道怎么样,还吃得习惯吗?”

    关枳连连点头,赞不绝口:“这是我尝过味道最好的粥了。”

    也可能是太饿了,她是没尝出什么玫瑰和香子草的味道。

    喝着喝着,忽然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

    她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凑在林路法耳边小声解释道:“你别误会,你做的粥才是最好吃的,等回去再喝你做的粥。”

    林路法一愣,反应过来后哑然失笑。

    他从怀里抽出手帕,轻轻擦去她嘴角的汤水:“好,慢点喝,别烫着。”

    “你真的不饿吗?”

    “不饿。”

    “哦……”

    关枳觉得挺奇怪的。

    林路法明明吃得比她还少,却说不饿,是真的吗?

    不,他肯定是怕自己不够吃,就故意饿着。

    这么一想,关枳忽然放慢了喝粥的速度,小口小口抿着。

    尽量让自己少吃点,不去碰属于林路法的那一碗。

    在等粥凉的时候,老妇人拿了剪刀去修剪窗台的花枝。

    她一边修剪着,一边和他们聊天:“玫瑰堡已经好多年没见过新生了,难怪看你们怪面生的。不过也好,这些年玫瑰堡都死气沉沉的,是该添点新鲜空气了。”

    听她的语气,好像已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

    关枳就好奇地问:“老婆婆,你平常都一个人住这里吗?”

    老妇人笑着点头:“我一直住这里,不过偶尔也有玫瑰堡的学生过来这里找我,平时也不会太寂寞,他们还能陪我聊聊天呢。”

    但是关枳想着,玫瑰堡的白天是没人的。

    就算学生要找她聊天,也是在夜晚呀。

    可她看起来也不像吸血鬼,和普通人类一样。

    老妇人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瞥了她一眼:“你们也不是吸血鬼吧?”

    “吸血鬼可不会白天跑出来,他们只在晚上醒过来。而且他们一般来找我,都是问我要催情剂的。”

    “催情剂?”

    关枳一噎,嘴里的粥没喝下去。

    老妇人笑着跟她解释:“对,我是玫瑰堡聘请的药剂师,负责调剂各种特殊药水,比如疗愈药水,生发药水,催眠药水等。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药水,也可以找我调制。”

    关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他们买催情剂干嘛呀?”

    “当然是为了欢爱。”老妇人坦诚道,“催情剂能使他们在欢爱中更兴奋,能让吸血鬼们获得极大的愉悦感。现在的年轻人都挺喜欢这玩意的,卖的可多了。”

    老妇人从木架上拿出一瓶药水展示给她看。

    紫色的窄口瓶,盖着木塞。

    关枳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别样的画面,活色生香,让她面红耳赤。

    听说吸血鬼们那方面需求高,果然不假。

    老妇人笑着打量了她和林路法一眼,问:“你们要买点试试吗?”

    关枳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需要。”

    她才不需要那玩意。

    她和林路法又不是吸血鬼。

    而且,他们又不是那种关系!

    一旁的林路法听了,反而饶有兴趣地抬起头,礼貌询问道:“老婆婆,这里有没有什么药水,喝了能使人恢复记忆?”

    听见他的问话,老妇人眸光亮了。

    她扭过头来,看了林路法一眼。

    “这种药水我倒是没有,不过……”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我有个办法,可以帮你找回记忆。”

    林路法眉毛微挑,凝神看着她。

    似乎怕他不信,老妇人放下花剪,朝前走了几步。

    她在桌前坐下,吹了吹碗里的粥,眼角的皱纹随着笑容而泛起褶痕。

    “实不相瞒,我年轻的时候,在首都拜因斯偶遇了一名流浪法师,有幸从他那传承了一种古老的催眠术。这种催眠术能让你看见,曾经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哦?”林路法果然很感兴趣。

    老妇人表情路线得意:“只是这种催眠术我不常用,因为它有一定的副作用。”

    一旁正喝着粥的关枳,也不由得放下勺子,被吸引住了。

    她好奇地问:“什么副作用?”

    “在施法时,你会感觉到一股锥心的疼,你会手脚痉挛,浑身抽搐,甚至疼得喘不过气来。”

    老妇人的话仿佛有魔力般,循循善诱,“具体能看见多少,那就取决于你能承受多大的痛苦了。”

    关枳逐渐睁大了眼睛。

    老妇人不再盯着林路法,反而看向关枳,眼底闪着奇异的光芒。

    “而且,这种催眠术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它不仅能让你看见自己的记忆,还能看见别人的。”

    “那能看见死去人的记忆吗?”

    “当然可以。”

    “真的吗?”

    “你想试试吗?”老妇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那……会有生命危险吗?”关枳问。

    老妇人摇了摇头,嘴角挑起弧度:“那倒不会,不过施法之后,你可能会昏睡几天才能醒来。”

    关枳一顿,有些犹豫。

    她倒没有什么想找回的记忆,但是她心中确实有个难以实现的愿望。

    ——她想看看自己的妈妈究竟长什么样。

    妈妈在她还没出生时就难产去世了。

    从小时候起,她就老听邻居们说什么,她跟她妈妈长得一点都不像。那个可恨的男人也骂她,说她是妈妈和别人生下的贱种,身上没有一点他们的影子。

    她很好奇,到底有多不一样。

    同时她也非常想知道,妈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真的和那个男人说的那样,是个喜欢到处勾引别人的□□吗?

    得不到的答案,在此刻忽然有了希望的契机。

    关枳内心蠢蠢欲动。

    她看了眼林路法,却见他凝神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林路法估计也是这样想的吧。

    林路法的妈妈也死的早,他们的经历是相似的,甚至可以说,他比她还惨。

    小时候被人当成吸血鬼,受尽欺负不说,自己的赌鬼父亲还欠了一屁股债。每次被人提起的时,林路法都会受到嘲笑,骂他是他妈妈和吸血鬼留下的祸根,就该被火烧死。

    而林路法小时候被他的酒鬼父亲,用墨水瓶砸中过一次额头。

    从那时起,他就丢失了部分记忆。

    尤其是关于自己妈妈的,什么也不记得。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忽然间,关枳能理解他为什么想要那种药水了。

    他其实也想妈妈了吧。

    “你们要试试吗?”老妇人发出了邀请。

    她甚至已经开始捣鼓起木架上的玩意,好像在做什么准备,表情有些兴奋。

    关枳是想试试的。

    她扯了扯林路法的衣袖:“你要不要试试?”

    林路法没说话,似乎在发呆,眼神略微飘远。

    关枳把他这种沉默视为拒绝,于是自己则勇敢地点了点头:“我要试试!”

    如果能通过催眠术看见自己的妈妈,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哪怕付出昏睡几天的代价,她也愿意。

    而且或许,她还能替林路法看看。

    让她来承受这份痛苦就好。

    老妇人打量了她几眼,眼尾微微透着笑意。

    她颇有耐心地戴起白丝手套,优雅地将一条吊坠裹在掌中,将一个圆盘摆在桌面,再放上水晶球。

    她将头纱揭了下来。

    黑色的头纱盖在了水晶球上,苍老的面容倒映在水晶球里,扭曲倾斜。

    “你准备好了吗?”老妇人问。

    “嗯!”关枳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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