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位小妹妹求枕如此心切,臣妾也没必要将一件死物护在手上不放,送给你便是了。”

    慕容滢这个转变来得太快,却也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怎么?她这么容易就放手了?

    苻坚一见她这样大度,也跟着眉开眼笑:“如此,甚好。”

    慕容滢眼波一转,话锋陡变:“不过,这个梦枕也算是件宝物,臣妾一向用它睡觉甚为稳妥,如今失了它怕是睡不好觉,何况臣妾这厢身子总是感到疲乏无力,神思倦怠,日里想休息便总也睡不好,也只得晚间靠这枕头方能睡上二三时辰。”

    苻坚紧张道:“怎么爱妃身子不好,都不曾传太医,也没让寡人知道?”

    慕容滢道:“皇上日理万机怎好以这等小事滋扰呢?何况臣妾自小身子就不好,这些症状只是寻常。”

    我正琢磨不透她突然说自己身体不好是何用意,直到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不是一向身子不好,是看到我她才变得身子不好的。不得不承认,目前在我见过的女子当中,论到套路之深当属这个慕容滢排首位了。

    苻坚道:“这如何是小事了?任何小病小痛都万不可忽视。不过如今也无需劳烦太医,这位小蝶姑娘医术甚为高明,寡人的咳疾都是她医好的,明日找个时候让她去你的庆云宫给你瞧瞧……额……也算是你忍痛割爱的补报!哈哈……”

    苻坚这几声干笑,我都替他感到尴尬。

    “如此甚好,那……臣妾先告退,明日巳时臣妾就在庆云宫中等着小蝶姑娘咯!”一脸的慧黠,盈盈退走,一股香甜的桂花香气也随之而去。

    唉!这女子真是厉害,我不由地就掉入她的彀中,明日去给她看病那不等于狼入虎口吗?到了庆云宫她的地盘上,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地弄死我,然后随便准备一套说辞,就说我得了仙枕就出宫了,苻坚顶多有些失望我不告而别,再加上他工作那么忙,肯定也不会过多追查。

    可若是不去,我又如何拿到仙枕呢?该想个什么法子既能拿到仙枕又可以全身而退呢?

    “小蝶姑娘,你今日也累了,让老吴领你去偏殿休息?!”

    “好的。那个……明日去庆云宫可否让裴鸣带我去?我……对他熟悉一些。”我想着裴鸣既对苻坚这样忠心,那么苻坚若是对他交代一声全力护我周全,那么肯定是怎么去的就会怎么将我带回来,这样我就既得仙枕又可全身而退了。

    苻坚肯定猜不到我心中这许多计较,只道我真是对裴鸣比较依赖,好过那些阴阳怪气的宦官,便点头应允:“好,裴鸣,你明日就将小蝶姑娘带去庆云宫,再好生生与我带回来,别出什么差错知道吗?”

    裴鸣领命,我这才跟了老吴去偏殿休息,这下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第二日,我依着时辰由裴鸣带领着去了庆云宫,为慕容滢诊脉过后也下了处方,不过是些女人滋补的方子,临末还不忘嘲讽几句:“其实滢良媛的身体并无大碍,这些深思倦怠心浮气躁,眠浅易受惊扰之 类种种症状,焉知不是往日里用心太过之故,倘若您能够多多疏导自己,放下抱怨和仇恨,那定能吃能吃得下,睡也睡得着了。”

    慕容滢明明被我气得嘴角都在颤抖,却还能对我强挤出一丝笑意:“好的,多谢小神医的忠告。你可以退下了。”

    我摇了摇头:“您似乎还忘了什么吧!”

    慕容滢笑道:“哦对对对,你不提醒,我险些都忘了。蓉绡,去!把我的游梦枕拿来送给小蝶姑娘。”

    “是。”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容易就到手了?

    更出乎我意料的是,所谓的游梦仙枕,竟然就是手掌大小的一块碧绿色的玉珏,我就在想这么小一块是如何用来睡觉的。

    慕容滢道:“这玉珏是个宝物,塞进枕头里面或者垫在枕头下面使用都可以。”

    我惊道:“你居然还告诉我使用方法?”

    慕容滢眼波一转淡淡一笑,却莫名的令我感到阴冷:“反正它都是你的了,我也是好人做到底。”

    我也不再去解读她笑容背后的用意,匆匆将玉珏装进锦囊之中,向其象征性地低了头:“那民女告退。”

    临走前我无意中瞥见她妆奁上,竟然有把男子式样的发笄,看着有些熟悉,一时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看到过。

    直到走出庆云宫的大门,我都不敢相信,我竟然就这样安然无恙的出来了,慕容滢竟然就这样放过了我?

    裴鸣走在我前面,默默地走着,一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也是他一贯的风格,可是为何我从他身上闻到一种昨晚在慕容滢身上闻到过的甜腻香粉气呢?

    一个大男人,尤其是这么一个粗犷的男人,让我相信他会主动擦香粉,还不如让我相信猪会爬树。

    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虽然紫宫幽深,我素来都有记路的习惯,之前来的时候我记得是过了永定门往右走,那么现在回来再看到永定门应该往左走才能回到原来的路上,裴鸣却带着我继续右转,进入一条深长的小巷,前面隐约看到一个小红门又不知道通向哪里。

    “裴将军,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

    他声音冷淡,也没有回头看我,但是停下了脚步。

    等等,我突然想起了临走时在慕容滢妆奁上看到的那支金笄子在哪里见过了,是我在第一次在树林子里与苻坚一行人碰上的时候,在裴鸣的头上见过,那时他第一个冲上来要抓我,正对着火光,头上的发笄特别晃眼,是以我印象特别深刻。

    对了,昨晚他俩也是一前一后出现的,他眼神中的恍惚,嘴角隐藏的绵绵春意,我瞬间明白了:原来他暧昧的对象并不是什么宫女,而是这位冷艳无双高不可攀的滢良媛,苻坚给戴了绿帽?!而且还是他  的亲信,这叫什么事儿,简直毁我三观。

    难怪她毫不刁难,就这样放我走,原来是有裴鸣跟着。

    早知如此,还不如由那个内务官老吴带着我,倒是有把我全须全尾带回来的可能,如今落在裴鸣的手上,生死就未可知了。

    如此一想,我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我当然不会再跟着裴鸣,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奔跑,才迈开腿跑了两步,就觉得背后一阵疾风落定,接着脖颈遭重击一痛一麻,顿时天旋地转,眼前陷入一片漆黑,失去知觉。

    醒来的时候,发现是在一辆运行的马车上面,我手脚俱被绑缚,口里也塞住了绢帕,与我一同在马车里被绑着的还有八个与我这个前身一般年龄的少女,一个个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是肤色白皙姿容不差,哀哀凄凄哭哭啼啼,倒是都比不得我镇定。

    我马上就反应过来:想必倒是留我了一命,但是也不会让我好过,将我交给了人口贩子,这番还不知道要将我运到哪里去呢。

    这马车走走停停了大概有七天,中间每隔三四时辰便会有一个鼠须胡的汉子上来给我们喂水喂一小口干粮,如果有人要解手,也会由一个高壮彪悍的妇人将人领去旁边的树林子里,完事儿了仍旧绑着再赶上车来。

    我原想着要么趁着解手空档开溜,孰料那悍妇甚是眼尖,身手也好力气奇大,一掌就将我按在地上,接着在我背上又是一拍,疼得我差点岔过气去。

    到了第八天,马车在一个叫煌石栈的地方停下了,那鼠须汉子和彪悍妇人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夫妻,总之相互不交谈一句配合上十分默契:一个递抛,一个承接,跟拎小鸡仔似的,将我们一个个从马车上取下来,驱赶进一个封闭的宅院里。

    那些女孩子被取下塞口布后都大哭大嚷,哀乞讨饶,反被那悍妇一顿耳刮子抽得昏天暗地,我则不哭不闹仔细打量自己现在身处的境地:虽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却颇有江南韵味,陈设布置都很精巧讲究,想来屋主应是个心思别致之人。

    这时,廊庭之下的拐角处露出翠青石榴裙的一角,香风徐徐而来,又见一身鹅黄金菊刺绣的薄衫,青丝染染随风而荡,头上灵蛇髻甚为灵动,只一朵珠花别在右侧,既简约又大方,正是一窈窕美女款款而来。

    虽然只露侧影,却觉得此人是我熟悉之人。

    直到她往那廊下的藤椅上一坐,我才彻底认出她。

    而她也认出了我。

    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但是她吃惊之后马上露出一抹得意且狂纵的笑。

    而我吃惊之后则是叫苦不迭——此番不是冤家路窄是什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今日落在她手上,只怕要得好一番折辱。

    你道这女子是谁?

    正是于五段崖与我们失散且被韩延弄丢,更加恨我入骨的云镶啊!

    “留下这个人,其她的丫头都给我关进老地方去。”

    云镶十分优雅且高高在上的向我一指,另一只手向二人挥了挥手。

    那凶神恶煞的两个人毕恭毕敬地向她行个礼,又推又搡地将那八个少女往廊庭旁边的侧门赶去了。

    云镶的眼睛一度也没有离开过我,当那一拨人彻底没了身影,她才彻底放开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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