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长风本是想速去速归,可到了车行,牙人却说修车匠已经出去修车了,让他耐心等着。

    他等了好半天,那匠人才悠悠来迟。凌长风立刻表明来意,车行老板却不同意了。“出城是是不可能出城的,你的车又不是从我家车行租的,要修车,除非你把车拖进城里。”

    “我车坏了走不了才来找人修车,不修好车怎么进城?”凌长风质问道。

    车行的人也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城外不安全,我们家师傅若是跟你出去遭了什么事,我们车行可是鞭长莫及。瞧你这五大三粗的,你把车套上马,推进城不就好了?”

    凌长风几乎被气笑了,把车推进城?开什么玩笑。

    凌长风与他们好生争辩了一番,车行的人却觉得他是来搅局的,吵嚷之间动起手来,险些酿成混战。不多会就有人叫来了衙差。

    万里飞过来的时候看见凌长风被人围了,还以为要打架,冲下来差点让事态变得更麻烦。

    最后还是凌长风甩了十两银子才把这事儿搞定。

    车行老板掂着银子,脸上笑出了褶:“公子早出手不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可当凌长风带着匠人快马加鞭赶回来时,路边只剩孤零零的轿厢,不见了李微言踪影。

    万里唤了几声,也没听到回应。

    凌长风慌了神,飞身下马,看见轿厢附近有许多脚印,他快速地过了一遍思绪,从中辨认出了李微言的那一双。

    脚印有挣扎痕迹,从痕迹方向来看,她应是被一群人给强行带走了。

    “万里,你的嗅觉怎么样?。”凌长风观察着脚印的方向,似乎是往另一边的树林去了。

    “我不是狗……没那么好的嗅觉。”万里挠着头。“要不我飞上去看看?”

    修车匠听他们的对话,突然插了一句:“可是女眷被掳走了?”

    凌长风闻言,连忙回身来问:“师傅可是知道些什么?”

    修车匠捋了捋胡子,叹了口气:“公子啊,这正是我不愿意出城的原因。这附近啊,不安全,既有拐子又有路匪,莫说是城外,就是城里也有外来人家的女子小孩失踪,你家女眷怕是被人牙子掳走了。”

    凌长风心急如焚,若当真如此,李微言的处境可就危险了。“拐子如此猖獗,酉州官府竟也不管?”

    修车匠叹了口气:“管啊,越管越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世道这么乱,管得着城里,也管不住外边来的啊。”

    凌长风冷静地思索片刻,朝万里吩咐道:“万里,我去找夫人,你且先陪着师傅将车修好,随后驾车去酉州城中,我们届时汇合。”

    万里点了点头。“凌长风你不用太担心的,寻常歹人伤害不了大人的。”

    “我知道。”言罢,凌长风便顺着脚印追了出去。

    林间的植被有被踩踏的痕迹,凌长风循着压痕追踪前进,竟走到了官道上,而官道上脚印车辙杂乱,那些人的脚印一进入官道就了无踪迹。

    这些贼人真够嚣张的,掳了人还敢走大道。

    “该死……”凌长风环顾四周,在脚印消失的路段仔细探查,果真在往酉州城的方向发现了一小截红绳,他确定这是李微言留下的记号。

    看来歹人是往城中去了。

    官道上人并不多,大多是些零散路人,并无成群结队的人,路边还有些散落的红色纸屑,其中也掺着一小截红绳,看来没有追错。

    凌长风一直追到接近酉州城的地方,才见到一队人。

    那是一队送亲队伍,高举着喜字牌,唢呐吹得震天响,所有人都系着大红腰带,护队的家丁们膀大腰圆,拱卫着中间的八抬大轿,看这阵仗应是大户人家娶亲。

    凌长风上前询问喜婆可有见过另一队人,或许还带着一个姑娘。

    喜婆蹙着眉头摆了摆手:“没见过你说的人,去去去,快离开,别冲了喜气。”

    凌长风拱了拱手,手腕上的红绳隐隐烫了一下,他目光在大红花轿上停了片刻,又往更前方追了过去。

    但他一直追到城门口,也没打听到那伙歹人,心中不由得焦虑起来。莫不是那伙歹人半途又折了回去,没有往酉州城来?

    可路上捡的红绳,分明是指示着这个方向。

    犹豫再三,凌长风选择入城寻人。

    酉州城白日的街市依然热闹,熙熙攘攘,与其他一些城相比,足够称得上安居乐业。但在这样的地方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从入城起,凌长风就一路询问,可问了半晌仍是无功而返,而且路上再也没有找到红绳。之前遇上的那队迎亲队伍也进了城,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哎呦,那就是柳家的迎亲队伍?真不愧是酉州第一大户,这排场,啧啧啧。”

    “也不知道新娘长得什么模样,走,咱凑近瞧瞧?”

    “得了吧,人家柳家的新娘子能给你瞧见?”

    这满城的热闹与凌长风无关,他满心只有夫人的下落,热闹的人群和唢呐只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凌长风握着左手腕的红绳,那根红绳自李微言回来,就一直保持着半褪色的红色,最近颜色重了一些,但离满红还很远。

    红绳又烫了一下。

    原来是那队送亲的走近了。

    凌长风脑中一团乱麻,逆着人潮,与送亲队伍再次擦肩而过。

    他乱成一团的脑子里,依旧在尽力思考着。

    这样大海捞针收效甚微,不如从人贩子方面下手,先在这城中找出拐子,或许可以顺藤摸瓜。万里说的没错,寻常贼人想伤害她并不容易,她暂时是安全的,可难保万一有什么意外。

    哪怕是当年全盛的李微言,还会被歹人用百姓的性命要挟,更何况是如今的她呢。

    送亲的队伍到了柳家,热闹也从街道上转移到柳家门口,逐渐平静的酉州城大街的尘土里,静静躺着那根红绳抓住了凌长风的视线。他欣喜若狂地捡起那根被压得脏兮兮的红绳,吹吹干净。

    没错,这就是李微言的红绳,他没有找错,她现在就在城中!

    理清思路,凌长风赶紧去车行寻万里,与他一同商量对策。

    最了解酉州城的自然是酉州城的百姓,车行的人听说凌长风的夫人被拐子掳走了,虽然刚刚还打了架,但也为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担忧起来。

    “外乡女子独行确实危险,报官估计也没什么用,这样,你若是要找人贩子,城西有几条街,人口混杂,最容易出现失踪案,你可以去那里看看,但千万小心了。”

    凌长风拜谢过。

    往城西的路上,经过了柳家,围观百姓已经散去,但柳家的家丁却急匆匆地跑出来,似乎在抓什么人。

    “他们在干嘛?”万里勾着头,好奇问道。

    “与我们无关,不要节外生枝。”凌长风拉着这个好奇宝宝快步离开。

    接下来几天,凌长风一边调查一边继续广撒网询问有没有见过李微言的,万里则在天上监视着那几条街,蹲守人贩子出现。

    每抓到拐子,凌长风都很欣喜,可顺藤摸瓜过去,揭发了两三个拐子的据点,也没见到李微言的影子。

    几日内连续捣毁拐子窝点让凌长风名声大噪,连官府都派人来嘉奖他,要为酉州城打拐做一个典范。凌长风婉拒了,他可没时间跟官府打交道。

    直到那个人前来拜访——酉州城柳家的柳大公子——柳城。

    凌长风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刚揍了个当街欺负女子的流氓泼皮。那弱女子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连道谢都没道谢,就慌乱逃走了。

    凌长风不以为意,反手把那流氓的胳膊一扭,直接脱了臼。这几日的无功而返让他的心情极差,这流氓碰上他算是运气不好。

    “啪,啪,啪。”人群中响起了清脆的鼓掌声。

    凌长风循声往去,一位坐着轮椅的公子正看着他,脸上带着温和有礼的笑意。“不愧是龙吟剑李长风,果真是侠义心肠,身手非凡。”

    这个名号许久没人叫过,而凌长风十分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阁下是……?”

    “不才在下,酉州柳城,可否借一步,请大侠一叙?”柳城笑起来,如清风霁月随心而动,君子如玉这个词似乎是为他而生的。

    柳城待客选的是酉州最大的茶楼,上到三层,不仅无人打扰,还能俯观街市景色。柳城腿脚不便,这茶楼中就安装了可以上下轮椅的机关。

    “柳公子何以得知在下身份?”凌长风瞥了眼桌上的茶水,开门见山道。

    桌上的茶水只看茶色也知绝非凡品,茶香更是怡人,但凌长风素来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这茶水,得看请茶的人值不值得他喝了。

    柳城轻摇着扇子,显得十分有礼。“近日听说城中出了一位连续捣毁人贩窝点的大侠,仰侠士高义,在下便请人特意打听了一番,恰好我府中有江湖人曾见过阁下英姿,便认出了阁下。今日冒昧前来拜访,果真是英姿非凡。”

    凌长风压了压眉毛。“举手之劳罢了,况且在下行事的目的其实为私,算不得高义。”

    “哦?”柳城扬起眉毛,连带着眼角的那颗泪痣也提了起来。“李大侠不妨说来,我柳家在这酉州,算是略有些虚名,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凌长风神情有些黯然。“实不相瞒,在下的夫人在酉州城外遭贼人所掳,在下正是一路追查至此,抓那些人贩子也只是为了寻找夫人。”

    柳城手中轻摇的扇子停住,表情严肃起来。“竟有此事……李大侠,在下正有一事相求。”

    “柳公子请讲。”

    “酉州苦贼拐久矣,莫说是官府,便是我们这般的升斗小民,也盼望着拐贼尽除。今日前来,正是想请大侠助我等一臂之力,将酉州城内的贼人连根拔起。一来可寻得尊夫人,二来可救百姓于水火。若是大侠有意,城中柳家之人大侠可尽驱使之,柳城感激涕零,必千金以谢。”

    凌长风见过不少城府深沉的公子哥,但柳城目光坚定敞亮,并不似那些人般阴蛰算计。况且借柳家的力,确实能更容易找到她。“柳公子言重了,锄强扶弱正是我辈江湖人应为之事,无需什么谢礼。”

    柳城给凌长风留下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温文尔雅,谦和有礼,是可交之人。

    “在下真名乃是凌长风。”

    柳城给出的承诺也不是只在口头,而是实打实的。

    柳家在酉州的所有势力,他皆可借用。

    凌长风行事雷厉风行,人如其剑,有了柳家助力就更是如虎添翼。

    连日来柳府与官府一起行动,轻而易举地破获了几大桩失踪案,杵在知州案头那成沓的失踪人员案卷,一口气清空了一半。

    一时间,酉州城内外的匪徒风声鹤唳,连柳城都啧啧称奇。

    至于柳家为什么是和官府在一起行动……谁都知道酉州城的柳家就是这酉州的半边天。

    “凌大侠,你莫不是生了一双天眼?这偌大酉州城,匪徒狡兔三窟,却逃不过你的眼睛。我柳家自诩在酉州消息灵通,却远不能像你这般,指哪打哪。”柳城整理着手下人汇总送来的情报。

    凌长风总不能说天上确有一双眼睛帮忙吧。“柳公子谬赞,运气罢了。况且我若真有如此神通,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寻得夫人。”

    柳城摇了摇扇子,安慰道:“凌大侠与尊夫人真是伉俪情深,让人艳羡,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饶是拐子,也不会轻易在出货之前对货品动手的,而且这几日,四方城门皆严查出入,料想那贼人逃不出去。”

    “唉,我那夫人,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我是担心她在贼人那受了苦……”凌长风眉头又拧了起来,李微言的身体虽比以前好些,可若是待在阴冷湿寒之地,肯定又会旧疾复发。

    “凌大侠当真是用情至深之人,我相信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很快就能找到尊夫人。”

    凌长风这几日出入柳府,发现府中大红装饰尽除,按道理说,大红喜字应是会多贴一阵子的,可不知为何,这府中丝毫没有任何办过喜事的样子。“前几日柳府办了喜事,不知是公子家中何人娶妻?”

    闻言,柳城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正是不才在下。”

    凌长风拱手:“哦?那就贺柳公子新婚之喜了,只是这几日怎么没见到尊夫人?”

    柳城脸上的笑容更苦涩了。“说来惭愧,在下的夫人……新婚之日就逃走了。”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凌长风咳了一声。

    柳城锤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叹了口气:“也是,哪会有姑娘想嫁给我这样的残废呢。”

    “柳公子何必自轻自贱,柳公子谦谦君子一表人才,虽身有不便,心中却有大义大才,是那女子目光浅薄……”

    话未说完,柳城就摆手制止。“诶,话不是这样说,这婚事是家父做的主,那姑娘不情愿,也是我柳家强娶有错在先。我见过那姑娘一面,她应该……并非是寻常女子,是我没有那个福分罢了。”

    他扯起一个笑容,抬头看向凌长风:“凌大侠是有福之人,此番必能寻回夫人。今日正好又有拐贼消息,我可否与凌大侠同去?”

    “当然可以。”

    这次得到的消息是在城北百巷街,百巷街是商贩聚居之地,之前大家下意识觉得那些黑窝应该都在行人稀少或是人员混杂的街棚,都还没有搜过这片地区。

    万里在高空巡视,锐利鹰眸仔细地扫过地上每一个人的脸。

    凌长风等人已围到了目标院落之外,凌长风带着一队人在前门,捕快们则去包抄后门,柳城则在稍远些的拐角,默默启动了轮椅中的机关,以防漏网之鱼。

    随着凌长风一声令下,那道可怜巴巴的木门被一脚踹个稀烂,黑压压的柳家守卫和捕快从前后门冲了进来,院中则……则……

    则站着凌长风那位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的夫人。

    虽然她现在一边踩着一个已经昏过去的壮汉,一边抓着另一个壮汉的衣领子准备挥拳。院里石桌旁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桌上还摆着几道还没吃完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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