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到来,群英又送出一波高三学子后,校园顷刻间冷清了不少。

    关胜被糖果噎住的事情给所有人都敲了警钟,三班学生在这一事件上尤其稳重,苏茂成在周一大会上表扬雷好帅时,安宁却心有余悸。

    过了那个周末,听说2班也开始组织安全教育科普班会了,课间几个小喇叭窃窃私语,争辩着数学老师到底是借了安宁的u盘,还是借鉴了她的ppt。

    谈嘉作为少数知情人,那日在英语组数卷子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听了会儿八卦便耸耸肩回去做题了。

    隔天,校广播通报了另一则消息。

    安宁彼时正在物理组拷贝教学资料,一边听着苏茂成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有学生为躲避老师的检查,擅自躲在逃生通道,更有甚者还将逃生通道的门上锁,行为极其恶劣。”

    “梅雨季节即将到来,学校现安排如下计划:下周我们将组织学生开展地震、火灾应急逃生演练。”

    “请各班级班主任组织相关班会,督促学生提前学习,做好准备。”

    安宁勾唇一笑,盯着电脑传输界面的进度条走到百分之百后,拔下u盘,抱起画册从座位上站起来。

    对桌老师抬起头来:“安老师最近很忙?你每天回办公室就只做三样事——喝水、拷资料、批卷子。其余时间你都去哪了?”

    按照安宁上学期的风格,巴不得镶在座位上长蘑菇,这学期就没见她在椅子上待超过两小时。

    安宁伸出一根手指,指指头顶:“我去画室。”

    “……啊,也对。差点忘了你的老本行。”对桌老师尴尬地笑笑:“你们班特长生不少呢,一边顾着班级,一边还得指导备考,确实分身乏术,辛苦了哈。”

    安宁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带着东西出门去了。

    美术社团的活动,方瑾和张蕊蕊一次都没有缺席。

    方瑾这个充满活力的小太阳不用说,但凡活动上写了她名字,她若不准时准点赶到,能把自己名字倒着写。

    但没料到,张蕊蕊也表现得这么积极,还以为……她对成绩之外的任何事物都不在意呢。

    对张蕊蕊动机的好奇,前几世安宁没少旁敲侧击打听过。

    只有方瑾坚持说,她知道张蕊蕊其实也是充满好奇心,喜欢新鲜事物的女孩子。

    只是,她总在压抑自己。

    这天,安宁带她们体验油画。

    “老师,你不怕我们浪费了你的颜料吗?听说油画颜料可贵了。”方瑾刚把美纹纸撕好,整齐地贴在油画布四周,又转头问安宁。

    安宁正拆分画具,闻言怔了一瞬,轻声说:“用在学习上不算浪费。”

    “噢……”方瑾点点头。

    纸上有上节课修改过的铅笔底稿,她只需要找准位置上色就好。

    她先是在笔筒里涮了涮工具,余光瞧见张蕊蕊已经默不作声往纸上铺色了,心中一动,换了把刮刀。

    她挖走一坨黄颜料,拍在调色盘上。接着,又继续举起那把沾了颜料的刮刀,对准了一盒白颜料。

    方瑾正准备对洁白无瑕的颜料下手时,忽然被安宁按住了手腕。

    安宁脸上闪过一抹焦急,另一只手还捏着撕下来的颜料包装膜。

    在一股淡淡的视线中,方瑾放弃了僵持。

    她换了根扇形笔,只挖了一小块白颜料,抹在调色盘的最角落,被其他颜色的膏体虎视眈眈地包围着。

    安宁这才松了手,转头拆其他包装去了。

    方瑾抿抿嘴,有点想发笑。

    她这位有些不太接地气的安老师,似乎在执着的事情上,也有可爱的一面。

    “对了,安老师,我听说期中考试后就要进行文理分科了,您知道今年分班的依据吗?”画室里另一个学生问。

    画布上色块均匀的某处,忽然在张蕊蕊不经意的颤抖中,留下一抹突兀的痕迹。

    她眨眨眼,默不作声地换了支笔,重新叠色。

    突出的颜料被暗色覆盖后,自然光下有点发灰。

    张蕊蕊有些固执地盯着那处,紧锁的眉看向的仿佛不是色彩,而是一抹污渍。

    掌心沁出了一层薄汗,笔杆在手里打着滑,张蕊蕊手臂的肌肉越绷越紧,忽然发觉手中一空。

    只见安宁轻轻抽出她的画笔,拿来刮刀把那处不和谐的线条铲掉。

    一边铲一边说:“画布上不存在败笔一说,觉得哪里画得不好,就刮掉重画,没有不可挽救的线条,也不会有糟糕的色彩。”

    “如果只是一味地用其他东西覆盖,这块只会越来越厚,像一个难看的大包,所以需要铲掉。清理掉就能继续画了,没关系的。”她的声音很轻柔,画画的安宁也不似平日那般冷淡,光线打在她侧脸,勾勒着柔软的轮廓。

    等把画笔重新交回张蕊蕊手中后,安宁才回答刚才那位同学的问题。

    “依据就是期中期末两次考试,结合自己的兴趣和意愿,综合出占优势的学科。”

    “是不是还要填表来着?表大概什么时候发啊。”

    安宁:“期末考结束后,不过……在下学期正式排班前,随时有更改的机会。”

    学生哼哼一声:“填表什么的最麻烦了……还得家长同意,家长签字。”

    安宁纠正道:“其实家长签字那栏,准确来说叫家长确认签字,因为你们没成年,还无法拥有某些事情的决断权,所以需要以这种形式告知家长你们的意愿,确认无误后,上交给学校。这是对你们负责,也是对家长负责。”

    “可是家长要不同意呢?”学生苦兮兮地问。

    方瑾补充道:“那就从现在开始想办法说服他们吧。”

    “哎哟我不想分班,”她长叹一声,对这事怨念颇深,“将来能不能出一种模式,让我们自己选科目高考呀……纯文纯理都好煎熬。”

    方瑾爱极了语文和历史,但地理相较于其他科目就显弱势,选文科吧,她又不忍心放弃化学和生物,她觉得那两门课也十分有趣。

    不过,犯选择困难症的,恐怕不只她一人。

    谈嘉为分文理的事情,和家里闹得十分不愉快。

    这天晚上回家,她发现林常送她的那本诗集被弟弟撕烂了,一半泡在洗手池里,一半被他拿水彩笔画了画。

    谈嘉先把水里的半册诗集捞出来,垫上纸巾后放进了冰箱,又朝弟弟伸出手来:“还给我。”

    “嗯?”弟弟摆着笑脸,乐呵呵地看她,也不说话。

    “你毁了我的东西,现在还给我。”谈嘉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刚还要严肃。

    弟弟在地上趴了两秒,忽然把纸扔向谈嘉的脸:“我告诉妈妈你天天给班级男同学写情诗。”

    “你懂什么叫情诗么。”谈嘉冷笑一声,抱起双臂。

    拿妈妈威胁她是吗,好。

    弟弟把地上的玩具车踢到一边,凶巴巴地说:“我不管,反正我告诉妈妈以后,你晚上就不能跟我们一起去表叔家吃大餐了!你只配喝白菜汤。”

    “好啊,那我不去。你也别想知道表叔家的秘密了。”谈嘉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趁弟弟愣神的功夫,从地上抢走了诗集册。

    “什么秘密?!什么秘密,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

    果然,弟弟立刻扯住她的裤腿,缠着她不放她走,对着她的袖子又啃又咬的。

    “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吗,”谈嘉故意放软了语气,哄着他,“表叔家有一大墙的变形超人,就在洗手间右边的小卧室里,其他人都不知道那个屋子,但他告诉我了。”

    她蹲下来,紧紧抓住弟弟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这是表叔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上次表叔为了让我帮他保密,还送了我一个变形汽车呢,就是你摔烂的那个,你可不许告诉爸爸妈妈。”

    “我才不告诉他们呢!”弟弟甩开谈嘉的手,跑回了屋子里。

    不出所料,谈嘉看课外书的事情被弟弟告诉了妈妈,她被罚在家思过。

    临走前她还挨了母亲一巴掌:“天天研究些没用的东西,家里养两个孩子,一个就会给我败钱!你弟弟才多大,你不知道为他将来考虑考虑么,一点当姐姐的样子都没有,说出去都叫邻居笑话!”

    “我巴不得你赶紧考上大学,别跟家里伸手要钱。”

    父亲也指着谈嘉的鼻子怒斥道:“我告诉你谈嘉,你就死了学文这条心吧,再让我和你妈发现,我非把你腿打断不可!”

    当天,去表叔那里的“一家三口”很晚才回到家。

    谈嘉还在卧室里写作业,听到动静后,蹑手蹑脚地贴近门边。

    弟弟似乎摔坏了表叔的珍藏手办,表叔很生气。

    “他还小,你就别跟小孩子计较了……”母亲在电话里说,“一个玩具而已,谁知道小孩轻轻一碰就坏了。”

    表叔似乎没同意,最后只松口说让母亲半价赔偿。

    母亲对着电话大吵一通,父亲不一会儿就嫌吵,高声吼了几嗓。

    挂了电话,母亲揍了表弟。

    谈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倚着门框坐在地上。

    她在笑,眼角却流出了湿润的液体。

    终于,在房门外面哭的不是自己了。

    可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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