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雪快速回到房中,而后“嘭——”的一声,将房门关闭。她的头,瞬间抵在手背上,停了片刻,而后转过身来,背紧靠着门。

    她的身子慢慢滑了下来,双腿弯曲,坐在冰凉的地上,背紧紧的抵靠在门边,双臂紧紧的搂抱着蜷缩的双腿,头深深的埋在腿与手臂间的空隙中。

    她的整个身躯,好似一块千斤石块,顶在门边。

    如今再相见,双方人已变,彼此再也回不到从前。

    “真是没用,不是说好了不再落泪吗,怎的又哭了,司徒雪,你就不能坚强一点?此前早已与他断绝了关系,就算再见,也只是陌路人,又何须像今日这软弱。”司徒雪暗自责骂着自己不坚强的内心。

    十指攥拳紧握两膝的衣裙,掌心集聚全心之力,膝盖两侧的衣衫变得十分的褶皱。

    只是片刻,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再次从眼眶中溢出……

    她与慕容琂原本是一对璧人,彼此之间永存着青梅竹马的感情,二人自幼如影相随形不相离,然一切却被湮灭在氏族、权利、江山之间。

    慕容琂置身院中的那棵高木之上,一手扶着树干,透着月色,沉静的注视着阁楼上那扇紧闭的房门。

    默默地凝望着,微弱的月色下,孤独的身影倒在脚下。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只见整个阁楼仍然漆黑一片。

    慕容琂不觉的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且深深凝望着那座黑色的阁楼,脑海中默默地想着楼中之人此时可否安好?风,轻轻穿过枝桠上的枝叶,且不经意触摸他放在宽袖中的东西。

    不知过了几许,窗户上开始印起了点点亮光,随着灯火缓缓的燃起,那浮躁不安的两颗心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们已然选择明面放下,隐藏彼此间相互的爱念,然再相见,心仍不由自主的开起触动。他想要关心她是否安好,她亦希望看见他安然的境况。

    复杂地人心,随着夜的孤寂,他们彼此都将不宁的心绪尽数放置在黑色的夜幕中。只因漆黑的夜幕,可以不必再戴以种种的面具。

    看到灯火下的人影,压抑在心中的情感又一次浮出心头。慕容琂随后取出袖中的短箫,箫身已是残破被补之躯,那条不协调的伤痕赤裸裸的刺伤着他的眼睛。

    箫本不长,通明光洁的箫身中间,却因一道伤痕与其身貌不相映衬。

    摸了摸那修补之处,思虑片刻,将之放在两瓣薄唇边,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它那短小的箫身,指尖依次转换跳动。

    曼妙的乐律从孔中跳出,伴着清风明月,夜幕星垂……

    曲终人未散,意中引人泣。

    轻轻吹灭火折子,而后顺便将火折放在了烛台旁,听见阁楼外飘扬的箫声,她缓缓的移动脚步,来到窗前,想要打开,却又停止了开窗的举动。

    她知道慕容琂此刻就站在院中那棵老木上,静静地注视着这座阁楼。她知道这曲是因何人所奏,也听到了曲中那人的心绪,不由的,一滴圆润的泪珠从眼角直线滑落。

    看到阁楼的窗户上倒映着的她的影子,平静的双眸忽的闪现一抹微光。

    他继而吹奏着,随着悠扬的曲声,二人皆在各自的脑海中翻出曾经的记忆,记忆里存放着那彼此的身影: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雪天,满天落下朵朵温润洁白的雪花。偌大的庭园里,那一树树亭亭伫立在片片枝桠上的朵朵梅花也尽数绽开了红色的身影。

    皑皑的雪,一红一白,宛若女子那艳丽的衣裙上增添的一抹红妆……

    忽而,雪中零星传来些许欢笑打闹声。

    “下雪啦!”司徒雪从暖袋中伸出小手来,一边欢笑,一边欢跑。

    那时的青梅很是青涩,青涩的味道让人难以忘却。

    着一身淡雅清丽的衣衫,外披一身白色披风,远处望去,好似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兔子,在雪中到处跳的欢愉。

    “雪儿,慢点。”慕容琂对其说道。

    “琂哥哥,你快点啊,快点……”转过身来,她做出了调皮的面容,“琂哥哥,快点,你看……”她笑着指了指空中飘摇欲坠的白雪。

    “琂哥哥——”司徒雪突然转过身来,只见一个圆形的雪球扑面迎来。

    它准确的砸在了慕容琂的衣服上,司徒雪见之板着一张黝黑的脸,瞬间露出了大笑的容颜。

    看她笑的这般的欢愉,他脸上的黝黑瞬间消散在这茫茫白雪中。他亦蹲下身来,抠起一抔雪,且一脸坏笑的看向她。

    见状,司徒雪连忙提起双脚,拔腿就跑,他亦紧紧跟随在其身后……

    他们二人在庭园中肆意的奔跑着,两颗小小的脑袋上,肩膀上,身体上,披风上,皆停落着白色的身影。突然,司徒雪在一棵梅树下停了下来,慕容琂也停了下来,站在她的身边,与之一同仰望着那棵梅树。

    “琂哥哥,你看。”她指了指一枝半遮半掩的花朵,“琂哥哥,你看它,小小的身体,竟有如此力量将那停落在身上的深雪抖去。”

    “是啊!”慕容琂跟着吟诵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琂哥哥,以后雪儿长大了,也要像这朵梅花一样,坚毅勇敢,不畏艰难,雪儿要做琂哥哥最坚实的后盾。”

    慕容琂见她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随即说道:“如果雪儿做这朵花,那就让我做这朵花下的枝桠,永远为雪儿支撑着,可好?”

    “琂哥哥,你可不许骗雪儿。”

    “我何时何事骗过你。”抬起手来,在她额上轻轻的弹了一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拉过他的手,支出小拇指,双双勾在一起,而后,翘起各方的大拇指,相互加盖属于彼此的印章。

    “小傻瓜。”在她脑门心轻弹,一脸宠溺,“都这么大了,还玩这个。”

    “哼……”翘着小嘴,瞥过头去。

    简单的誓约就此定下,她开心的笑了,他亦随她脸上露出欢喜的笑颜。

    青涩的童年,晦涩的记忆,稚嫩的语言,简单的誓言。雪下的人影,似空中的暖阳,浑身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天上的雪还在继续,那院中的桃树依旧绽放着明艳的花朵,然树下却再无那稚嫩的身影。

    记忆或美好,或灰涩,情感或真挚,或无知,或脆弱……

    为何曾经那颗圆润饱满的青梅会变得如此的苦涩,苦涩的味道让人难以下咽,亦让人难以忘却;为何曾经那份诚挚的信任会变成一篇篇连续的谎言,一次又一次不停地背叛;为何曾经所拥有的美好都成了如今心中挥之不去的黑色梦魇。

    紧闭的房门,好似她心中那扇紧闭的心门,门上佩挂着层层的枷锁。印在窗户上的身影消失了,明亮的阁楼再次沉默在夜色中。

    从前的种种美好早已成了月下支零破碎的幻影,眼中的人儿也变得漂泊孤零。

    站在同一片夜空下,皆带着同样的神情,透着缝隙悄摸着仰望那轮残月……

    曲已尽,意尚存,一切皆源自最初的情结。

    天佑八年,郗岐之战大败,不仅使西瑀这个曾经威赫一方的王朝随着这边战争走向衰败的道路,也改变了这个故事中的所有人。

    郗岐被划入东靖的版图的消息被一个个有心人大肆宣传,慕容云海在司徒桀等一行忠臣的护佑下回到都城。城内百姓皆人心惶惶,不可终日,都城的上空深深的笼罩着一层黑色的乌云。

    皇宫之中,大殿之上,端坐在皇位之上的慕容云海,焦灼的等候着台下之人的回应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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