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玥以前的右手用着像是新安上去似的,现在用起来右手让人完全不会想到她以前是左撇子。

    他俩的渊源开端多少也跟左撇子有点关系。

    舒玥是土生土长的津州人,小时候爷爷奶奶家还在城郊,长大听爸爸讲,那时候爷爷出门做生意有的时候一走就是大半年,奶奶在家带着她大伯、二伯还有爸爸三个孩子在家还要照看家务。

    她家不是一开始条件就很好,是从她爸爸伯伯这一辈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做生意的做生意才都在津州过的还不错,她和她两个哥哥都经过过家里的过渡时期,跟着从城郊搬进市区上小学,再搬进现在的独栋,她现在有时候想想,自己研究生读完出来这辈子可能也达不到父母这辈的成绩,所以她理解父母一直以来的工作很忙,没时间回家陪她。

    小学一年级上完,那个暑假舒玥又跟着爸妈搬了次家,是一个绿化安保都很好的小区,家里也宽敞了不少,她有了自己的卧室和书房。

    夏天太热,那个时候家里有住家的阿姨,算是她的远房婶婶,婶婶不大喜欢让她吃零食喝冷饮,妈妈了解了情况,私下每周给她五块钱自由支配可以去小区门口的商店买东西,那个时候她最喜欢的杯装冰淇淋正好五块钱,一个星期正好可以吃一次。

    那天的半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太阳还挂得很高,婶婶在给晚上的饭备菜,舒玥揣着五元巨款出了门,喜滋滋地买了冰淇淋回了小区想找个树荫下的长椅坐下把冰淇淋吃完。

    刚把冰淇淋盖子打开,就看见眼前甩过去个什么东西。

    这是个新楼盘,最近都有住户在装修搬家,有的东西需要这么运上去。

    她右手拿着冰淇淋左手开的盖,前面有人要过来,那个绳子就在那里荡来荡去,她下意识地就伸了左手去抓,左手离绳子近,抓到了绳子却听见周围有人在喊小心,可一个七岁的小孩儿当时也想不明白要小心什么。

    再一转眼,自己已经不知道被谁撞到了地上,冰淇淋脱手,浑身上下都是疼的,小时候便初见雏形的桃花眼慢慢溢出泪来,刚刚推她的她的嘴又不知道撞到他哪里的人站了起来,伸手想扶她。

    舒玥憋着泪,嘴角撇着,站了起来,这个男生比她高大半头,“你刚刚撞我干什么?”

    小蒋峙给她指了指旁边从高空掉下来的木板,舒玥抽抽噎噎地才明白了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摔到地上那一下还挺疼的,突然觉得嘴唇那块有点温温热热的,原来是磕破了。

    “别碰,手脏,你流血了。”蒋峙阻止了她想要摸脸的手,跟赶过来的保安大致复述了一下情况带着她去了社区卫生站。

    到了社区卫生站处理完伤口舒玥才发现他手背上也有血,最后两个人一起一瘸一拐地朝小区走,进大门前,蒋峙还不忘给她买了个冰淇淋,葡萄红豆冰沙上面有一层绵密的奶油。

    “给你。”蒋峙把冰淇淋递给她。

    “谢谢。”她本来不打算接,但是她不接他也不打算吃,只能扔了。

    “我叫舒玥,你叫什么?”

    “蒋峙,山旁有个寺的峙。”

    舒玥那个时候还没有学曹操的《观沧海》,不知道“山岛竦峙”,只觉得山旁有个寺,这个名字还挺苦的。

    蒋峙看着她把牛排切成几乎大小均等的块儿,虽然形状不太规则,但是还算均匀,她有点小强迫症,以前吃冰淇淋也要先把奶油吃的干干净净的再吃冰沙的部分。

    宋淇濛那边死活不回信息,舒玥也没办法,想到哪里随便聊两句好了,他们两个互相给对方递出的话头都像是面试官在面试一样,比如说,蒋峙现在问她:“你对相亲对象有没有什么想法或者要求什么的?”

    这问题好像你去应聘时,面试官问你对单位的看法,期望的薪资、福利保障什么的,这届当事人还在面前,让她怎么答。

    “我没想好。”她是真的没想好,赶鸭子上架一样坐到了这里,累积了很多年的生气好像也消散了,好像一顿饭下来真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也变成了只是熟悉过去的陌生人,舒玥想想,把牛排和已经煎至固体的牛排送进口中,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蒋峙听着她说没想好倒是稍微安定了点,没想好既代表还没有一个具象化了的对象,那后面就可以有很多种可能。

    吃过饭,蒋峙要送她,她只让他送到了一个比较靠近家那边的商圈,下车的时候他递给了她一个纸袋子,里面有四个小盒子,都是原木色的。

    舒玥接过东西把今天吃饭的饭钱大头转给了他,也加上他送她的车费。

    “谢谢,走了。”舒玥不动声色地说。

    蒋峙解了车上的安全锁跟她说了“再见。”

    舒玥头也不回地走了,但余光里也看见那辆车滑出了她的视线。

    京北津州这么大,遇上就遇上了,她不打算放在心上。

    舒玥另打了车回家,牛皮纸袋一直提在手上,一回家爸爸妈妈的眼神就跟自动感应一样投了过来,但是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她不知道他那边会怎么说,反正家长大概都要多多少少互通有无一下,先听听口风再说。

    胡乱打了个马虎眼,她直接拎着袋子躲进了卧室,光着脚坐在床边拆盒子,是小风扇,盲盒小风扇,第二个和第一个不一样,第三个拆出来也和前两个不一样,心里大概已经想明白了,直到第四个拆出来,四个都是不一样的,舒玥长叹出一口气,肩背塌了一下,倒过去靠着床边。

    宋淇濛的电话姗姗来迟地响了起来。

    “嗯,现在有空吗?”舒玥仰着脖子看天花板问宋淇濛,她得找个人聊聊了,不然这半天心脏跟坐过山车似的,再憋下去,浑身上下都该不舒服了。

    宋淇濛嗯了两声,“刚才有点事儿,没看见你信息,怎么了,相亲对象嗯……很不好形容吗?”

    这个人还确实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短短一个中午,她看见了成熟的他又看见了日常一点的他,一下子把她所有的想象都具象化。

    舒玥沉默几秒,找不到这团毛线团的线头。

    “算了算了,你就说成没成吧。”

    舒玥坐直身子,腿也盘了起来,“不可能的。”

    “什么可能不可能的,怎么没有可能了,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没忘了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同学。”

    舒玥听着宋淇濛这恨铁不成钢的话,笑笑说:“就是他。”尽管也不知道她现在脸上的表情算是哭还是笑。

    她有点听不得他说“给你”这两个字的,她听过他的童音,还听过他变声时候的声音,也听过他少年时期版本的“给你”,哪个她都没办法招架。

    小学二年级开学,舒玥再次见到了这位蒋山寺同学,哦。不对,是蒋峙同学,他跟她在一个班,刚开学全班同学都兴奋的不行,上一年大家都熟悉了都有了要好的同学,但蒋峙是转过来的,老师介绍过他后,班里鸦雀无声。

    舒玥个子算长的早的,她坐在倒数第二排,正好她后面还有一个位置,蒋峙走了过来坐下了。

    开学第一天下午,她的好朋友蔡明静问她了一个挺奇怪的问题,她说她铅笔盒里的铅笔削好的笔尖全断了,问是不是舒玥弄断的。

    舒玥只是答了不是她,开学第一天忙着发书打扫卫生,两个人还没说上两句话。

    结果第二天中午上学就出了事,大家都没有进教室,一群人闹哄哄地围在班门口。

    “舒玥在不在?你们班舒玥在不在?”有一个阿姨站在班门口大声问着。

    舒玥直到现在也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下午。

    闷热,糟乱。

    阿姨看见她,走过来一把把文具袋打开,一手压着她肩让她看一手拿着文具袋,里面的铅笔笔尖全是断的。

    “舒玥,你家里要是有什么困难用不好铅笔你可以跟阿姨说,但你不能把蔡明静的笔都弄坏吧。”

    她一开始还跟阿姨说:“阿姨,铅笔不是我弄坏的,我不知道。”

    阿姨却不放她走,“还你不知道,小小年纪,就开始骗人,你不还是个左撇子,习惯都养不好,肯定是你借我们家明静的笔,但你不能都弄坏吧。”

    走廊上的人越聚越多,舒玥想去找老师解决这个事,可是“左撇子”这个词被阿姨说出来之后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个词好像带的意味不是那么好,就像“聋子,瞎子一样。”爸爸妈妈说世界上有一部分人不太幸运,他们可能在生活上会有更多一点的困难,他们不让她那么称呼人家,现在大家都在围着她说话,有的还在笑她。

    “铅笔不是她弄坏的,是这个同学自己弄坏的。”蒋峙背着书包站在班门边上跟阿姨说。

    说完他进去放了书包又跟舒玥一起去了老师办公室,舒玥把自己的文具袋掏出来跟老师和阿姨说自己用的是自动铅笔,还能用,不用借剃须刀,阿姨一把摔了她的笔。

    这个笔还是她妈妈晚上很晚下班回来给她带回来的,自动铅笔摔坏了,舒玥也哭的说不清楚话了。

    最后老师找了监控,是蔡明静以前没跟着上过幼儿园学前班,上课的字什么的她不会写,老师一让写字她就把笔尖摔掉,想着这样就不用写了。

    舒玥放学去文具店,可能妈妈上班的地方离这边有点远,这边没有跟那根自动铅笔一样的笔,蒋峙跟她一起走着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回了家,舒玥进了楼栋才拿纸擦了擦眼泪上楼。

    第二天早上到了学校,蒋峙拍拍她跟她说:“给你”。

    是一根一模一样的自动铅笔。

    他还说:“我回家查了,那叫左利手,人有两只手,用得惯哪个用哪个就好。”

    舒玥知道整个班就她一个是用左手写字的,太少了,就更显得特别,后来,妈妈也跟那个阿姨打电话说这件事了,但她还放不下,也记住了一个新的词叫“左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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