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吗?”

    休假在家的许如讳把头从书里抬起来,看见是杜泽铭后又把头埋了回去。他简直要被她这副耍赖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把牛奶放到桌上后,用手指敲了两下桌子。

    “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我说的是姜饼屋,圣诞节的礼物。”

    “嗯。”

    姜饼屋被许如讳放在了宿舍,薛蓝对它很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给弄坏了。不过她也早应该拿回来的,放在自己房间里还安全一些。圣诞夜那天的记忆再次浮现,一股烦躁涌上她的心头。杜泽铭喝了口自己的牛奶,同时偷偷打量着她的神色。他应该离她远一些的,想打好关系的话,平常多送一点东西,对她好言好语就行了。但他做不到,他控制不住自己要去靠近她的脚步,他想要和她同进同出,身处同一空间。因为承诺,去酒店开会也不能见她,平日里她又不在,眼下她回来了,他便失去了自制力,甚至将文件拿下客厅来处理。谁能明白,各自沉默的忙碌也是一种默契呢?

    “不高兴?”

    端给她的牛奶都没有动,她一心一意地,只爱看自己手上那本破书,连眼神都不舍得给他一个。

    “不关你事。”

    “你说过,会试着接受我的。”

    “试了,然而尚未成功。”

    嗯,一本正经地说笑话的她,确实好笑也确实可爱。

    杜泽铭忍住嘴边的笑意,不再去打扰她,专心看起自己手上的文件。许如讳拿起桌上的牛奶,大口大口地喝下。

    分离即是永别,她是不是该对他好一点?

    她看了眼认真工作中的人,很快便将脑中的想法撇去。看着就生气的一张脸,还是别勉强自己了。现阶段的她,还懒得去努力。

    相较于她的懒惰,杜泽铭显然过着不太好过的日子。许如讳休假的这两日,他的每一次愉悦和欣喜都会换来镜子前一次又一次更为深刻的斥责与诘问:

    你是畜生吗?你懂人伦吗?你认为自己算一个人吗?

    愧疚、畅意与痛苦互相交缠着,将他的心脏绑得严严实实的,但最终,痛苦占了上风。他在她出门离开的时候,选择了远离。他必须要减少同她的接触了。效果似乎颇为显著,起码在接下来的几周内,他们彼此的会面被他绝大程度地避免了,用着极为自然的方式,近乎合理的忙碌,她被他不经意地躲避着。许如讳全然没有发现,反而为此高兴了许多,因为某人整天忙于公事闭门不出,她倒是能在客厅里四处游荡,自在地看书了。

    张靖走后,经理又招进来一个刚毕业的小妹妹。人生得瘦,看着个子不高,长得甜甜糯糯的,然而嗓门大不说,脾气也躁得很,跟一块钢板似的,怎么折打都不服。许如讳起初还没有什么感觉,但共事久了,总要担心一下耳朵。她们之间的相处还是很愉快的,一个健谈的人在群体中总是很受欢迎。新同事的这个性格,碰到难搞的客人总是要口吐芬芳一番。用词的话,怎么说呢,不太文明却十分舒爽。

    “狗屎,让他们登记不登记,就在那里胡搅蛮缠。”

    “好啦,别生气了,气坏身体没必要。”

    许如讳给赵安然倒了一杯水,让她喝下好好顺顺气。

    “姐,你都不气吗?”

    “不啊。”

    “为什么?”

    小妹妹捧着空空如也的杯子,睁着一双无辜且单纯的眼睛发问。

    “不值得。

    “我有个朋友,”说到这儿,她露出一个苦笑,“现在不是了。他曾经说过,气什么啊,为那几个钱,有什么好气的。当你的付出与收入不成正比,又没有向上空间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应该摆烂了。”

    “可是,我看姐你都很认真,也很好脾气地对客人啊。”

    她总不能说因为是自家的酒店,所以要上心吧。

    许如讳叹气,想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说辞:

    “性格吧。再说了,拿钱办事而已。”

    “果然是磨炼已久。听说最后大家都会变成老油条。老油条,听起来就不像是个好东西。”

    许如讳哑然失笑,真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小妹妹是在骂她还是在骂自己。像当初张靖教她一样,许如讳耐心地给赵安然传授经验。有些人已经远去了,但痕迹已经镌刻在旧人的记忆里,不自觉地影响着剩下的人生。今生大概率是不会再相见了,希望他能安好吧。

    晚餐的时候,许如讳被姚瑶捉住了。两人坐到同一张桌子用餐,看着小金鱼欲言又止、频频探看的眼睛,许如讳放下筷子。

    “说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许姐,你那天跟靖哥发生了什么?介意告诉我吗?”

    “我说介意的话,你可以不再问了吗?”

    “哦。”

    熊熊燃起的八卦心被她的冷水浇灭,姚瑶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无精打采地吃着饭。许如讳喝了一口水清口,见她这副模样,心还是软了几分。

    “他跟我告白了。”

    小金鱼的头一下子抬起来,像得了糖果的小孩子,眼睛亮得很。

    “我就知道!但是,”她的肩膀垮下去,“许姐你不喜欢他吗?靖哥人真挺好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更何况,再好的人,在有缘无分中都会变成一个过路人。而且,我也从来没觉得他喜欢我。”

    “为什么呀?我觉得他做得其实挺明显的。”

    “说老实话,除了我的几位家人以外,我不觉得任何人喜欢我。”

    “几位?”

    “嗯,几位。”

    毕竟有的人,哪怕同住一屋,也算不上家人。

    “还有就是,我是真的只把他当朋友。”

    “我的姐啊,男女之间怎么会有纯友谊呢?”

    “男女之间,为什么没有纯友谊呢?我觉得有,过去、现在、未来,我都相信有。

    “不瞒你说,我上学的时候,学校弄了个辩论赛。我的室友刚好是校辩队的一员,我们宿舍剩下的人都去了现场看她比赛。

    “辩论的题目很经典,说的是,男女之间到底有没有纯友谊。我室友那方站有。她是这么对我们说的:人们的眼光中,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常常碰到一块儿,他们接下来就要亲嘴,解开彼此的□□,然后结婚生子。男人与女人之间是没有纯友谊的,甚至彼此都这么告诫着。我一定要对他/她有意思,我才能对他/她好。异性之间的亲近,都是带着目的且不怀好意的。

    “然而现实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大部分都不是见色起意,而是因为各种意外而互相了解。友谊的先决条件在于对方是个人,而不是性别。难道交朋友都是看着对方的性别来交的吗?在做朋友的时候,规定同性相吸,异性相斥?因为合作而相识,因为对话而彼此了解,沟通过程中产生的友谊,哪怕短暂也不能算作是友谊么?

    “大致是这么个意思吧?可能被我修饰加工过,我也记不大清了。我的意思是,我跟她一样,站的是有。我相信,男女之间存在纯友谊。要说靖哥他是带着目的才对我好,我觉得是侮辱了他。”

    小金鱼听得发蒙,自己是来听八卦的,可不是来听长篇大论的。她怔愣着呆呆地回了一句:

    “但靖哥不认为你们之间是纯友谊啊。”

    “或许吧。但我觉得,在成为朋友的这段日子里,他只是恰好对我有意思了而已。难道说,你跟他的不是纯友谊吗?”

    “许姐,别扯到我身上嘛。”

    “抱歉。”

    “其实我觉得,许姐你对感情方面的事情太过迟钝,也太过封闭自我了。别人动一分你就退一步的,太难接近了。”

    看许如讳一脸落寞,小金鱼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不过呢,别担心,许姐我就很喜欢你呀。”

    她温柔地看向那个说着安慰的人,小金鱼的脸好像看起来更好揉了。

    “谢谢,”许如讳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面颊发烫地继续回应,“我也喜欢你,姚瑶。”

    不要怪她脸皮薄,喜欢这个词她向来很少说,更别提还是当着人面讲了。

    虽然话题打了岔,但许如讳的心情确实开心了许多,又继续动起筷子埋头吃饭。姚瑶见状,转而跟她吐槽起晚班遇到的奇葩事情,她一边听一边默默同情着。

章节目录

弃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六万六换锁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六万六换锁并收藏弃迎最新章节